頤指氣使(1 / 1)

丞相宅院□□__

白胡子老者坐於會客廳正中央,一手端起茶杯,另一手捏著茶蓋,不徐不疾地濾著杯中飄起的茶葉。

“父親一大早叫我們過來,”丞相趙仲恒的兒子趙勇寧雙手抱拳行禮間隙,側目掃視端正站於一旁的商華,“不知所謂何事?”

趙勇寧餘光瞥見商華藏於袖口處的紅痕,眼底瞬間閃過一絲邪意。

趙仲恒淺抿了一口茶,犀利冷眸掃過麵前的兩位年輕人,“昨夜城中發生一起慘案,你們可有耳聞?”

趙勇寧抱拳的手不自覺收緊了些,“什麼?”

從進門就一言未發的另一位男子,眼光精準的捕捉到趙勇寧的拘束忸怩,清冷薄唇微動了下。

商華抱拳,恭敬回話,“半個時辰前方才得知。”

半個時辰前,剛好是他應趙丞相傳召,騎馬趕來丞相府的時間段。

趙勇寧眼睛一眯,瞥向商華的目光充滿鄙夷不屑之意。

他眉眼輕佻,抬手一把攥住商華手腕提起來,“商華?你這手是怎麼了?”

趙勇寧眯眼湊近仔細打量,“看著怎麼像是被刀劃傷的呢?”

坐在正位的老者麵色無異,捏著茶蓋一下接著一下濾茶,目光卻分秒不差緊鎖前麵的兩位年輕人。

商華慢條斯理從趙勇寧掌心抽回手腕,鎮定自若地重新整攏了下袖口。

他道:“竹條劃的。”

“哦。”趙勇寧拖著長長音調,“竹條原來也有這麼大威力呀?”

商華抬眸掃向趙勇寧,銳利目光底下積攢著未知氣焰,“少爺想說什麼,不妨直言。”

趙勇寧嘴角勾著邪意,“我能有什麼意思?商華兄多慮了。”

趙仲恒撂下茶杯,杯底碰到桌麵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帶著幾分不怒自威,“吵什麼?”

趙勇寧挑眉,商華垂眸不語。

“你先下去吧。”趙仲恒擺擺手,示意趙勇寧先退下,“商華留下,本王有事要問你。”

“是。”商華身體微側。

趙勇寧站著沒動,“父親與商華兄有何事要說,為何要支走孩兒?”

趙仲恒冷哼一聲,“與你說什麼?說昨日在沉香閣吃了幾碗酒?還是醉春樓哪個美人叫你魂不守舍徹夜合不上眼?”

趙勇寧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父親突然提這些做什麼?”

“你也知道這些東西上不了台麵?”趙仲恒抓起桌上的茶杯,狠力丟出去,茶杯磕碰到會客廳的門檻上,發出一聲“哐當”的清脆聲。

趙勇寧連忙恭敬告退,“孩兒走就是,父親何必生這麼大氣。”

趙勇寧退下,商華默默無聞走過去,將地上的碎茶杯片撿起來。

“這些留著讓下人們做便是。”趙仲恒道。

商華將碎片放在門後角不礙事的地方,“舉手之勞而已,王爺不必放在心上。”

“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確實不值得勞心費神,叫人心煩的必定另有其事……”趙仲恒說到一半,突然頓住。

商華默不作聲轉身,將敞開的兩扇門緊緊關上。

門外沒走幾步的趙勇寧聞聲回頭,就見會客廳的木門被人從裡麵緊緊關嚴,他咬牙切齒地朝正好路過的下人後背踹了一腳撒氣。

下人立馬“噗通”雙手趴地長跪不起。

見狀,趙勇寧不解氣似的,又朝下人身上胡亂蠻踹了好多下,“滾!”

趙仲恒眼底閃過一絲欣賞,“本王此生最遺憾的事情之一,就是商華並非本王親生的孩子。”

商華微微頷首,在對麵前這位長者時的敬重之意,幾乎無可挑剔,“王爺厚待商華,商華都記在心底。能為王爺做事,是商華的福氣,刀山火海商華都在所不惜。”

“好孩子。”趙仲恒歎了口氣,“勇寧從小被家裡人寵的無法無天慣了,什麼事交給他本王也不放心,還是交給你本王放心。”

“謝王爺器重。”商華畢恭畢敬道。

趙仲恒重新倒了杯茶,招招手示意商華上前領。

商華接過趙仲恒遞來的茶,左右三指指腹剛剛捏緊實茶杯杯壁準備喝。

丞相突然開口:“商華昨日夜裡在忙些什麼?”

趙仲恒麵帶和藹微笑,犀利黑眸卻不見半分笑意,炯炯目光緊盯著商華。

商華喝茶的手頓住。

他後退兩步,右手搭於捏著茶杯的左手前,呈抱拳稟報姿勢,“望月廬,打磨竹劍。”

趙仲恒遣去請商華的人,的的確確是趕到城外望月廬去把人請回來的。

趙仲恒意味深長地“啊”了一聲,“聖上賞賜的莓茶,嘗嘗。”

商華頷首道,“是。”

他淺抿一小口便立刻回道,“恕商華愚笨,一介粗人,不曾嘗出茶香與否,隻覺王爺的水溫恰如其分,解渴。”

趙仲恒暢然大笑,心滿意足地撫著胡須,對商華連連稱讚,“不愧是本王身邊的人,好!”

商華頷首回應,並將剩下的茶水一飲而儘。

屋外漸起大風,商華恭敬候於一側,靜等趙仲恒提筆寫些什麼東西。

“孫朋昌的屍體,可有下落?”

趙仲恒落筆頓首,筆墨迅速在宣紙上暈染一片漆黑濘漬。

他懶懶掀起眼皮,掃了眼謙恭站於一側靜候的商華。

“還未。”商華如實告知,“活要見人,死,必讓王爺見屍。”

趙仲恒哈哈大笑,繼而接著下筆文書,“你辦事我放心。早前就聽勇寧說過,你隻要遇到麻煩事想不通,多數會在望月廬閉門靜候,但不過三日必定會相處好法子,以解本王憂心。”

商華聽出趙丞相的弦外之音,立即回道:“三日之內,就是將方圓百裡挖掘三尺,商華也要把人找出來。”

趙仲恒收筆提墨。

偌大的一張宣紙上,一個幾乎占據整張紙頁的“韌”字印入眼簾。

右邊部分的刃字上的一點,猶如滴落在紙上後融化的黑色雪瓣,滴濺的細密墨汁,好似無數支鋒利的刺箭。

拉開門,抬腳邁出會客廳門檻。

刺骨寒風毫無征兆拍在臉上,風中細密霜雪混在風中,堅固不催的冰尖在刮到滾燙臉頰的瞬間,立刻繳械投降,融化成水珠。

男人懶懶抬眸的瞬間,眸底升起一層深不見底的冷冽寒氣,他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緊握成拳。

三日。

三日之內要把孫朋昌的屍體找到。

到底是誰在趙仲恒麵前吹了催促的風,他用腳後跟的死皮就能猜到。

“商華!”

趙勇寧一路小跑大喊道。

商華左腳剛踏出丞相府,身後就響起了叫喚聲。

他不耐煩地將踩在丞相府門檻內的右腳邁出來,然後停步不前。

“好小子!現在得本少爺喊才知道停下來是吧?”趙勇寧氣喘籲籲攔在商華麵前,上上下下如同打量一條在街上流浪的臟狗一般,“我爹留你在屋裡說了什麼?”

商華嘴角微微揚起,笑意充滿了不屑。

他逗狗般地挑眉,“好奇?”

趙勇寧嘴角一抽。

“你去問你爹。”商華似笑非笑道。

“你——!”

趙勇寧惱羞成怒,作勢就要抬腿踹商華。

商華完全沒在怕的,漫不經心抬眸瞥了眼門頭頂懸掛的牌匾,“丞相府大門口,你又打算鬨什麼讓人啼笑皆非的笑話?”

趙勇寧抬起一半的腿,硬生生不情不願的收了回去。

趙勇寧咬牙切齒道,“少拿這些東西壓我,你不過是我們找家養的一條狗,還真拿自己當盤菜了?”

商華眼底一瞬布滿殺意,臉部咬肌因緊咬後槽牙而猙獰微微發顫。他發狠般地一把攥住趙勇寧領口,連拖帶摘將人拉到正門外的石獅後。

趙勇寧肆意妄為,即使被人擒住脖子,也依舊未削減他眼底半分挑釁之意。

“草包。”商華嘴角勾著邪意,一字一句道,“今日淩晨的血案,跟你脫不了乾係吧?”

趙勇寧臉色驟然大變,眼底的局促變得彷徨驚恐,“你血口噴人!”

“彆以為你在丞相耳邊模棱兩可的說上幾句,就能將那些爛事推到我頭上。”商華眼底儘是了然,“趙勇寧,孫朋昌是死是活,我商華自會查明,你若按耐不住,大可親自去查。”

“惱羞成怒了吧?”趙勇寧突然狂笑不止,“商華,丞相再器重你又如何?他終究是我親爹,你沒聽說過嗎?虎毒不食子,我就算再不成氣候,可畢竟頭頂著趙家的姓氏,你看看,我不過在我爹耳邊胡言亂語了兩句,他就立馬催你要孫朋昌的結果,他的那杆秤上,你猜我們兩個,他更偏向誰呢?”

“哦……!”

趙勇寧愈發猖狂不止,“我差點忘了,你是我趙家養的狗,哪懂什麼虎毒不食子呢!你倒想試試被虎吃的感覺,但你知道你親爹是誰嗎?”

趙勇寧的狂笑聲刺耳尖酸,深深刺進商華心裡。

商華揪著趙勇寧的領口,幾乎發狂一般將他拽起。趙勇寧雙腳離地的瞬間,平靜的臉色刹那間變得通紅。

他想要呼叫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商華的指腹如同一把滾燙鉗火,死死抵在他的脖頸,呼吸漸漸變得不順暢,大腦一陣發懵,他憋紅的臉依舊死死瞪大眼睛,垂死掙紮之際也不忘尋釁。

直到……

白色的眼球四周被紅血絲逐漸侵占,商華才驟然撒手。

趙勇寧虛弱無力躺在地上喘息。

商華俯身蹲在他身側,散漫慵懶地用手掌拍著他煞白的臉,“你若一直狗叫,我有的是時間教你學人話。”

“你…!你竟敢……在我府的大門口…對我大打出手……我——!”趙勇寧一口唾沫吐到商華袖口。

不等他話說完,商華立刻將袖口塗抹到趙勇寧臉上,“我既敢動手,就不怕你在背後耍什麼招。”

丞相府會客廳__

下人腳步匆匆衝進會客廳,將府門外的一舉一動稟報給丞相。

趙仲恒聽完歎了口氣,“罷了,叫他吃些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