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知府聽聞這出價聲是從台下傳來了,便也尋聲望去。
隻見人群中慢慢地走出個錦衣華服的男子,相貌雖是普通了些,可周身卻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威嚴之氣,他身旁跟著的就是方才那個在人群中橫衝直撞的乞丐。
“不知這位競價者為何在台下?可有遞過競價投狀?”江州知府謹慎且沉聲問道。
男子帶著身旁的乞丐走上高台,將府衙給的執憑文貼遞給了江州知府,知府過目後不露聲色地讓人將此人引到了高台處那個氣質絕倫的公子身後。
並高聲宣布新的競價為二千兩金。
“這是誰啊?為何州府大人似乎都有些忌憚?”台下又有人竊竊私語起來。
“不太清楚,但之前傳言大名鼎鼎的青雀公子怎麼還不見人影?難道是怕了?”有人不免對這個未曾露麵的青雀公子橫加猜疑。
“你看看坐在這高台上的都是非富即貴,這一出手都是幾千兩金買這麼小的物件,那青雀公子怕隻是個徒有虛名的假人罷了。”有人附和道。
“就是,這有沒有一出手便知,到現在都不見他青雀公子的人影,怕已是怯了。”
“現在這世道......騙子橫行。”終究是有人將這青雀公子看輕了去。
“可還有人出價?”江州知府又在高聲詢價。
“三千兩金。”蕭世子臉色陰沉地毫不猶豫又加了一千兩金。
“四千兩金。”南楚的高家公子也咬了咬牙狠下了血本。
為了一幅蘭華的絕繡,這台上的人都拚紅了眼,加價竟然從最初的十兩金漲到了一千兩金一次。
“六千兩金。”氣質絕倫的年輕公子不緊不慢地報出了個更高的價。
直接加價二千兩金,這位年輕公子出的高價,不要說日後修繕蘭府,就是再重建幾座蘭府都已綽綽有餘。
蕭世子舉起茶盞飲了口茶,眼神中的探尋之意絲毫不加掩飾地望向年輕的公子。
“公子,您報錯了,是六千六百兩金,一並買下這奴仆。”年輕公子身後的男子大聲糾正道。
台上眾人紛紛側目看向年輕公子,年輕公子訕然一笑,當即頷首,“對,是六千六百兩金。”以示同意。
台下人群更是驚呼,多加六百兩金就為了買個乞丐當奴仆?
“可還有人出價?”江州知府的檀木界方又一次握在了手中。
隻是此時江州知府額頭之上已密密匝匝地出了一層冷汗,就這般出價任誰都無法淡然處之。還多加六百兩金就為買個乞丐做奴仆,這奴仆的身價怕是比自己的身價還精貴......
蕭世子蕭立聞言,對著立於年輕公子身後的乞丐道:“我多出一千兩金買下你做奴仆,你可願意?”
乞丐抬眸看向蕭立又看看身旁的男子,堅決地搖了搖頭,手不禁攥緊了身旁男子的衣衫。
蕭立見狀便沒有繼續強取硬奪,在雲燕除了官奴之外,買私奴需要雙方都自願才可在府衙結奴契,不得強買強賣,更何況這是在新任江州知府麵前。
江州知府繼續詢價,連問三次可還有人加價之後,已是無人應價,檀木界方“啪”地一聲重重地敲在案台上,《嬌圓圖》成交。
蕭世子打開折扇,看了一眼身姿挺拔卻相貌平平的男子,冷笑著轉身便離開了高台。
台下的人都在相互打聽究竟是何人花如此之高的價錢買下了蘭華的絕繡。
江州知府將繡錦取下交到氣質絕倫的公子手中道:“本府宣告今日競價六千六百兩金得《嬌圓圖》者為青雀公子。”
話音剛落,台上台下一片嘩然。白澤聞言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已蘸滿墨的毛筆。
“原來他就是青雀公子,真是個氣宇軒昂之人。”
“果然還得是青雀公子,多花六百兩金就為買個乞丐做奴仆,有錢人真是任意而為之。”
“這般大手筆,六千六百兩金,這得是多少銀錢啊?光那乞丐奴仆就值六百兩金。”說話的人語氣中透著絲絲渴慕之情。
江州知府的話音剛落,就見方才上台的男子已帶著乞丐走到了白澤身前道:“還煩請這位押司速將奴契締結清楚,我好離開。”
白澤抬眸,滿目通紅地望著白圓道:“白圓,你可想清楚了,哥哥不想你去為奴。”
白圓點點頭道:“有諾必踐,這也是哥哥教我的。他幫我搶回了《嬌圓圖》,這也是我答應他的。”
白澤見已無任何回寰的餘地,便親自擬了奴契切結書,正要寫上白圓的名字時,男子攔住了白澤正要下筆的手,“慢著,從今往後他的名字叫李嬌圓,還煩請押司寫確切。”
白澤聞言,滿眼的驚愕,可還是顫著手將李嬌圓三個字寫在了奴契中,又顫著手交給男子。
眼看著白圓就要按下手印,白澤終究還是忍不住抓住了白圓的手,他不想就這麼失去白圓。
他攥著白圓的手看向男子道:“青雀公子,舍弟白圓有癡傻症,他不同於正常人。如若現在反悔,買他的那六百兩金我日後當牛做馬定會歸還於您。”白澤的聲音低到近乎懇求。
男子倒也不否認身份,好整以暇地看著白澤,乞丐能當上新任押司,果然好眼力。
“《嬌圓圖》我誌在必得。至於他,將個癡傻之人調教成正常的奴婢,豈不是件很有成就之事,何來後悔一說。”青雀公子說的雲淡風輕,仿佛他絲毫不在意花重金買來的奴仆是何許人也。
白圓朝白澤搖了搖頭,緩緩地將他抓住自己的手拿開。
白澤紅著眼看著他們各自按好了手印,可自己要加蓋的官印卻遲遲難以落下。
青雀公子見狀順勢捉了白圓的手將白澤的手重重地摁下,一枚方正的官印赫然印在了奴契切結書上。
白圓在自己的手中成了奴仆之身,這是令白澤萬萬沒有想到的。他低頭垂眸,赫然間一滴清淚落於空蕩蕩的案台之上。
待他從怔愣中清醒過來抬眸望去時,白圓越行越遠的身影已有些漸漸模糊了。
白澤迅速追趕了上去,拉住白圓。
青雀公子在旁已然蹙了蹙眉,白澤將身上的玉佩解下來遞給白圓道:“白圓,這玉佩你戴在身上,就當作是我陪在你身旁,定要等著我來尋你。”
說罷,白澤抹了一把淚水毅然轉身離去。
白圓凝望白澤光著一隻腳,踉蹌著破碎的步伐而漸漸遠去的身影,再低頭看看自己手中握著的玉佩和腳上不同的兩隻鞋,終是忍不住淚流滿麵,嚎啕大哭起來。
青雀公子看著悲痛欲絕的白圓,眸中泛著晦暗不明的光。
“走吧,大哭也無濟於事,你現已是我的奴仆了。”青雀公子抖了抖拿在手上印跡還未完全乾透的奴契,話語冷淡且威嚴。
白圓聞言,慢慢地收了哭聲,輕輕地點了點頭,便跟在了青雀公子身後。
世蘭先一步回到了青雀公子在江州城的宅院,方才在高台上假扮青雀公子競價時,公子多加了六百兩金買下了那個乞丐做奴仆,讓他坐在台上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公子此番前去買蘭華的絕繡,勢在必得。可竟然花重金同時買回了個乞丐,這讓一直跟隨公子多年的世蘭也頗感意外,覺得公子此番有些頗失理智。
“世蘭,你發什麼呆?蘭華的絕繡買到了麼?”葡萄看著出神的世蘭忍不住問道。
世蘭是最早跟著公子的,也是他們這幾人中最持重克己之人。
發生天大的事在世蘭那剛毅的臉上都難以看出任何異常的表情,能讓他這般神色動容,那想必定是驚人之舉。
世蘭聞聲反應過來,見是葡萄,也不想多言,便搖搖頭道:“莫要多問,等公子回來,你們便知。”
不多時,青雀公子回來了,進了府門,葡萄帶著幾個奴婢上前相迎。
跟在公子身後的無竹抱著個錦盒,裡麵放著的應該就是那《嬌圓圖》了。
隻是剛靠近青雀公子,葡萄便用手掩了掩口鼻,可什麼也沒敢說。
梅子也嗅到有些不大對的味道,但仍然不相信是從公子身上散發出來的,亦不敢言語。
葡萄越靠近公子,氣味越是濃烈,她實在是忍無可忍捂著口鼻道:“公子可是碰了什麼醃臢物?”
青雀公子聞言隻是斜睨了眼葡萄,並沒有應話。
待他再向前走去,眾人才發現他身後竟然跟著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渾身上下散發著臭不可聞的氣味。
梅子看到此人不禁驚出了聲,葡萄更是避之不及地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
“公子,這是......”葡萄大驚失色,公子怎麼帶回來了個乞丐。
“梅子和香草,帶他去沐浴,洗刷乾淨,收拾利索。”青雀公子沉聲吩咐道。
“可公子,他是男兒身,我們......”香草有些為難道。
青雀公子聞言凝眸看向香草冷聲道:“怎麼?還需要我再重複一遍不成?”
梅子和香草一向是知道公子的脾性,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沉著臉很是不苟言笑,可一般情況下倒不會為難她們。
隻是不知今日這是怎麼了?倆人一聽絲毫不敢耽擱,捏著鼻子領著白圓就往後院沐浴更衣處走去。
平日裡公子有自己的溫泉池供他專人沐浴,其他下人分男女有公用的沐浴房。
梅子和香草也不知要將這乞丐帶去哪處?正在左右為難時,就見無竹拿著換洗的衣物向男沐浴房走去。
梅子一見是無竹,便心裡盤算起了小九九,不如就讓無竹沐浴時帶著這個乞丐一起洗洗了事。
想到這裡便在沐浴房外攔住了無竹道:“無竹,你這是要去沐浴啊?不如帶他一起進去洗洗。”
說罷,便指向站在遠處的白圓。
無竹一看是原來是那個花六百兩金買回來的臟兮兮的乞丐,臉上還有傷,頓時心生拒意道:“我才不帶他洗,那般臟,不知要怎麼一番折騰才能洗淨。”
香草知道無竹耳根最軟,便委屈地輕聲說道:“公子吩咐我們給他洗乾淨,可看他這個樣子,明明就是個男子,我們這些女兒家的清白豈不就此隨便被汙了。”
果不其然,這招在無竹身上還真是管用,無竹一聽,便生了惻隱之心,清白女子無端為男子洗浴,也不知道公子今日這是怎麼了?
無竹想到今日高台上公子的所作所為,也是全無平日的章法。
想到這裡,無竹伸手將白圓招得近身過來道:“你可願意和我一起進去沐浴,我幫你清洗乾淨可好?”
白圓見無竹話說的很溫和,先是搖搖頭後又點點頭。
梅子不解道:“你這是願意還是不願意,不要一會又到公子麵前告我們的狀,說我們待你如何不好。”
白圓聞言閃著亮晶晶的大眼睛道:“我自己會洗。”
梅子和香草聽白圓這麼說,麵麵相覷地又看看無竹,這個乞丐是不是有些癡傻?
無竹也覺得白圓的回答和正常人不太一樣,但也未曾多想,隻是突然覺得這個乞丐有些可憐。
雖然不知道公子為何會花重金將他買回來,但若此時幫他洗洗乾淨,再給他臉上塗抹些藥膏,傷口會好的快些。
於是,無竹就將白圓帶進了男沐浴房。
沐浴房中熱水是先前燒好的,整個房內被熱氣氤氳的霧氣騰騰,溫暖無比。
可不多時,男沐浴房裡卻傳出了無竹驚恐萬分的慘叫聲,令一直守在外的梅子和香草都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