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酷暑來臨，室外滾滾熱浪，驕陽似火。
顧羨之去了上海出差。
她則在一場重感冒中，將綿陽的項目推進到了最後階段。
何笑笑轉動轉椅，覺得窗外的蟬鳴不止刺耳，更叫人心煩意亂。
恰在此時李柔就緊張兮兮的進了她的辦公室。
“董辦的陳春生來了。”
“知道。”
“他現在正在牟總辦公室。”
“彆緊張，他應該隻是下來鍍個金。”
“牟總和你談過了？我們隻接受你做老大。”
“彆瞎說，咱們公司部隻有一個老大。”
“明白。”
少頃，牟總和陳春生就出現在了她的辦公室門外，李柔識趣的退出去關上了門。
“笑笑，這位認識吧，陳春生。”
“當然，董辦的陳總，久仰。”
“春生，這是四部的副總，何笑笑，以後可就是你倆搭檔了，大家晚上一起吃個飯，認識一下。”
“何總，多關照啊。”
她疑惑的看向牟明麗。
“春生是來就任四部總經理的，調令隨後就到。”
見她並沒有什麼反應，牟明麗交待道：“你帶著大家把工作梳理一下，好好兒做個交接。”
話畢，轉身離去。
她僵在原地，少頃越過陳春生，跟去了牟明麗的辦公室。
那天，公司部所有人都聽到了牟明麗辦公室的爭執，大家私下裡吐槽牟明麗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何笑笑勞苦功高，竟然一腳就把她給蹬了，還把綿陽的項目給了陳春生。
結果半下午就又聽說綿陽那個項目就是陳春生帶到公司部的見麵禮，隻是他那會兒在董辦還有些工作沒交完，所以才讓何笑笑跟進了一段兒。
他們猜測著陳春生背後究竟是誰，才能空降到四部擠走了何笑笑。
當然，也有人替她感到惋惜和不值。
何笑笑站在辦公樓的背麵，雙手環抱於胸前，來回踱步。
日頭實在太大，即便是陰麵也逃不過炙烤。
她抬頭仰望，被日光刺的閉上了雙眼。
這世上最不可直視的一是太陽，二就是人心。
牟明麗把陳春生的空降推給了總行領導，隻說這是上頭的意思，她替她爭取過。
這樣蒼白而敷衍的解釋，何笑笑無法接受。
她憤憤不平，兩年副總，主持工作，到頭來被一個空降給頂了。
隨之而來的還有她十分尷尬的處境。
何笑笑騰出了辦公室，搬到了李柔旁邊的工位。
陳春生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刀闊斧的開啟了他所謂的新氣象。
抓考勤，抓內務，抓彙報。
他畢竟是辦公室出身，沒有做過業務，一時間四部猶如一團亂麻。
這期間，她找牟明麗談過兩次。
牟明麗的意思是她還在副總的位置上，一切待遇也都不變，陳春生不懂業務，隻是名義上的總經理，勸她接受這個事實，好好和陳春生搭班子。
然而陳春生卻並不這麼想，他幾乎不給何笑笑安排工作，四部手頭的業務也全部換了經辦，擺明了是想架空她。
何笑笑難得清閒，過起了朝九晚五的神仙日子。
洗過澡她穿了她的小熊睡衣到外頭看電視，顧羨之正在書房忙工作。
一直到十點，他才推門出來。
彼時何笑笑正在看脫口秀，躺在那張單人沙發上笑的花枝亂顫：“忙完了嗎？”
“嗯。”
“要不要一起看電視。”
他坐到沙發上陪她，眼睛卻一直盯著手機在回消息。
何笑笑測過身子撐起腦袋去看他，他工作的時候很專注，嘴唇輕抿，即便是靠在沙發上，腰背也挺的筆直，雙腿時而岔開，時而蹺在一起。
察覺到她的視線，顧羨之以為她有話要說，嗯了一聲，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你們單位有食堂嗎？”
“嗯？”他心思都在工作上，沒聽清她的問題。
“你們單位有食堂嗎？”何笑笑重複一遍。
“有。”
“那你平常都在食堂吃嗎？”
“是。”
“晚飯也是？”
“嗯。”
“食堂的飯菜好吃嗎？”
“還行。”
“那都有誰陪你吃晚飯？”
顧羨之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扭頭看向她。
她歎息一聲：“哎，都沒有人陪我吃晚飯，所以總覺得食不下咽，我擔心你也會這樣，才問問的。”
他輕笑出聲：“好，我知道了，隻要沒有工作一定回家吃，好嗎？”
得到滿意的答複，何笑笑略做吃驚的樣子：“哎呀，顧總以前語文成績肯定很好吧，這麼會閱讀理解。”
他用舌頭頂了頂腮幫子，放下手機就挪動過去將仰躺在沙發上的人扶正起來，隨即一屁股做到了她旁邊。
“擠~”
“不陪你吃飯，你就食不下咽了，再不陪你看會兒電視，你豈不得夜不能寐了？”
被他這麼擠著，何笑笑真是半分也動彈不得，偏他還把腦袋也湊了過去。
“有沒有夜不能寐，嗯？”他笑的又痞又壞：“有要求隻管提。”
她僵著個脖子使勁兒往後仰，還是一通視頻電話解救了她。
“唔...手機手機。”
她接通媽媽打來的視頻電話。
“笑笑，看電視呢？”
“媽媽。”何笑笑把鏡頭對準了顧羨之。
“哎喲，羨之在家呢~”看到顧羨之在，李紅秀換上了笑臉。
“媽，您跟爸最近怎麼樣，身體都還好吧。”
聽到是女婿的聲音，何勇趕忙探出腦袋：“小顧呀，爸好著呢。”
李紅秀找女兒是有話要說，同顧羨之寒暄了幾句就叫何笑笑回了房。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姐姐最近跟姑媽吵架了，讓她去勸勸。
周四，她難得的接到了一點兒工作，原因還是綿陽那個項目的領導一直是和她對接的，很認可她，換了人以後總是不太順利，就要求了她繼續跟進。
她不得不跟著陳春生以及湯陽一起去了趟綿陽。
何笑笑畢竟不是職場新人了，加之陳春生的排擠已經放到了明麵兒上，她又怎麼會願意白白給人做嫁衣。
所以到了綿陽她隻同對方領導疏通了項目進度，同時把工作安排下去，至於陳春生和湯陽能做到哪一步，質量和效率如何，她才懶得管。
果不其然，周五的周彙報上，陳春生對她的工作隻字不提。
可她也不是吃素的，當場就指出了四部目前幾個項目所麵臨的問題，並且隻指出問題不給任何解決意見。
陳春生畢竟剛開始做業務，還沒摸清門道，被她擺了這麼一道，當天下午就跑到牟明麗辦公室告了她一狀。
牟明麗嘛，夾在中間也為難，這何笑笑是她手底下的得力乾將，跟了她很多年，按理呢，她是該護著她的，可陳春生這邊置換到的資源又對年底的換屆競聘至關重要，所以她隻能暫時委屈何笑笑了。
不過她保留了何笑笑的職務和待遇，也點過她，讓她和陳春生好好兒搭班子等換屆了，她要是夠聰明，就應該聽的懂自己的暗示。
周末她同周雲舒一起去了趟殘聯公益中心，他們九月底有一場集體婚禮，何笑笑負責替他們拍攝婚紗照。
“笑笑，雲舒。”呂姐接了她們倆進去，樓上已經在開始化妝了。
“今天要拍五對新人哇？”
“臨時又多加了一對，要辛苦你了。”
“那沒關係，能為大家做點兒什麼，我還是很高興的。”
周雲舒所在的單位同這個公益中心有幫扶關係，所以最先認識呂姐的是她，為了能夠給豐富他們的活動，她就請了何笑笑來教大家手機攝影技巧，久而久之也就熟絡了。
這次的集體婚禮是公益中心秋季的重點項目，為了能夠辦好這場婚禮，各家幫扶單位出錢出人出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何笑笑聽說以後就主動提出了可以幫忙拍攝婚紗照。
棚拍的衣服，背景還有道具是周雲舒她們單位出錢租的，她就提供拍攝和後期就行，準備就緒以後，新人們陸續登場。
何笑笑引導他們儘可能的多展示自己，留下美好的記憶。
正拍著，李向依的電話就來了。
“哪兒呢？”
她把電話遞給周雲舒。
“她拍照呢，你說，我轉達。”
“哦，你們今天去公益中心拍婚紗照哈，我忘記了。”
“嗯呢，魏宇又不在？”周末的話，隻可能是魏宇不在，李向依才會找她倆玩兒。
“魏宇出差去了，我說約你們出來玩兒呢。”
“行啊，晚點兒。”
“好，那你們結束給我電話。”
“OK。”
原本是隻定了半天拍攝時間的，但何笑笑拍的細致，每對新人都多拍了幾組動作，並且拍完會請新人自己看看照片，如果不滿意可以重新拍攝，所以一直到傍晚才結束。
呂姐打了個哈欠：“笑笑，雲舒，來，喝點兒水。”
“謝謝呂姐。”
“要謝謝你們，真是拍的太細致了，後期修圖還得耽誤你不少時間呢。”
“月底的婚禮要是還有能幫上的，您儘管提。”
“噢喲，雲舒他們單位大方呐，按我們預算金額的一點五倍批的錢，夠夠的了。”
“我們領導不錯吧。”
“那是。”
同大家道彆以後，他們倆就開車去了國金找李向依。
她今天是素顏，看上去有些憔悴，李向依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小臉兒：“哎喲，你這是多久沒去保養了？”
“沒心情。”
“還有什麼是比這張臉更重要的！晚上跟姐姐去做個臉。”
周雲舒在玩兒吃雞，被人一槍爆頭，仍了手機就開始口吐芬芳。
“你怎麼越來越像郝溫州了。”
“就是他一搶爆了我的頭。”
“溫柔點兒，我女兒的胎教可是很重要的。”
聽到她的話，周雲舒立馬又化身溫柔聖母，輕撫她的孕肚：“哎喲，我的寶貝兒，乾媽摸摸~”
何笑笑點過菜，問她要不要喝飲料，她搖了搖頭：“喝水。”
“行吧，那三杯水。”
“我要莫吉托。”
“你不是開車了？”
“那就無酒精莫吉托。”
服務生疑惑。
何笑笑隨意指了一杯飲料：“就這個吧。”
“好的，請稍等。”
“那個空降怎麼樣？事已至此，你不如就聽你們牟總的，和他好好兒搭班子？”
何笑笑聳了聳肩：“我瞧他不像容得下我的樣子。”
周雲舒半靠在皮椅上：“看樣子又是一場惡戰，成年人的世界好複雜啊。”
她和郝溫州一樣，是享樂派，拒絕內耗，主打快樂。
“給你小鞋穿了？”
“聽說總行要來審計，我看懸。”
“你身正不怕影子歪。”
“就怕他給我找事兒呀。”
“你那個牟總呢？你該送禮送禮，該上門上門呀。”
何笑笑癟了癟嘴：“聽她的意思呢，是想讓我等換屆，所以我估計哈，陳春生帶來的資源和換屆有關。”
“她讓你等換屆？這麼說她要是高升了，那能帶你一起嗎？”
她聳肩：“誰知道呢。”
“你想想呢，是不是哪兒得罪她了？不然她手底下那麼幾個部門，怎麼就偏偏讓這個空降頂了你。”
何笑笑搖頭，這個問題她思索過多次了：“因為四部沒有正職，我一直是副職主持工作，讓陳春生來四部，隻需要一紙調令，如果是其他幾個部門，目標太大，目的性也太強，要是有人借題發揮，她不好處理。”
“所以，你就成了那個被犧牲的。”
“嗯。”
服務生陸續上菜，周雲舒放下了手機，加入他們的話題：“你那賬號，我看最近更新頻率低了很多呀。”
“沒素材嘛。”
“那就這麼荒著？笑笑，你可彆忘了你的初衷。”
她的初衷。
雲舒指的是她一直打算的是打好物質基礎以後就會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顧羨之上次不也問她舍不舍得下嘛。
看她臉色實在不好，周雲舒寬慰一句：“哎，人嘛，難免被生活裹挾前行。”
李向依也握了握她的手：“好了好了，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兒了，下午帶你去好好兒放鬆放鬆，你也來。”
“好嘞，跟著我們魏太太就是吃的好。”
“少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