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1 / 1)

白雪滿街頭,四麵寒風。

曲紅葙裹緊身上的鬥篷,還得用一隻厚些的手帕包裹著冰冷的傘柄,加快腳步往店裡走去。

在門前剛站定,就見一旁的巷子裡出來一個人,看是伍蘇淺,不知怎地,四處觀望,竟還試圖在這大雪紛飛中,看見於曉柳的身影。

伍蘇淺都在她身邊站著了,問她話也沒有得到回應,才不得已伸手在她眼前微微地晃動,等她收回目光,笑問,“在看什麼?”

曲紅葙被冷風吹回神,忙眨眨眼睛,僵硬的手指輕微地活動,低笑一聲,斟酌了又斟酌,才舒口氣,還是回答她。

“在看,有沒有於曉柳在這。”

“嗯?”伍蘇淺拖長了音調,滿是疑問,忙四周看看,在這寒風肆虐的街道,這厚實的雪地上有車軲轆印跡,幾番重疊。

馬蹄和牛蹄印混合在一起,已分辨不清。

行人稀少,出現於曉柳的身影,便一下就能看出來。

而這麼寒冷的天氣,鄉下大雪更是肆虐,她怎能到這裡來?

“她給你什麼了?”

伍蘇淺後知後覺,跟著進到店內,隨便找個位置坐下,撣去身上的細雪,目視著進來之後,連句話都不說的曲紅葙,疑問加深,卻又不敢再問,默默地等著。

這是她的神級助手,不能惹生氣。

目光時刻追隨曲紅葙,看她進出後廚一兩趟,手中那著菜單,不忘叫於青麥在邊上記錄所需的材料。

曲紅葙說著說著,倏地停下,直視著於青麥,忽覺這二人眉眼頗有幾分相似,心直口快問出口:

“你姓於,可認得於曉柳?她家近段時間可有發生事情?如實回答我。”

於青麥腦子也是一懵,記著所需的材料名字時,一時間沒能分神回答老板的問話,短暫地抬眸看她,忙道:

“同宗族的,隻不過是出了服,她比我小兩歲。”

“她家、發生些很荒唐的事情,她爹好賭嗜酒,在外麵賭輸,要把她賣給隔壁縣城的一家做小妾,還恐嚇她,把製作醬香餅,手抓餅的方子拿出來,不然就賣掉她的弟弟妹妹。她這些天為了躲我那個叔叔,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家,就在吃午飯時,她來過……”

“老板,老板,我、擅自做主,把她的木車,存放到林宅,她和幾個弟弟妹妹也在後門那裡等著的。”

於青麥急急忙忙地說著,“您放心……”

曲紅葙伸手製止他,“先彆說了。”

“怎、怎麼了?”於青麥摸不清老板為什麼這麼問,可自己的擅作主張,確實也是壞了規矩,回答之後,在冗長的寂靜中,他後背有些麻麻的。

曲紅葙看他記下的材料差不多,回味著於青麥說的,對他輕聲吩咐道,“把這些材料各稱一斤,拿我家裡去。”

於青麥照著吩咐去做,心上懸著一把利刃。

在旁觀的伍蘇淺看到他們搬出來這麼多的材料,忙上前來跟著搭把手。

“這麼多小料、拿哪去?”

她問,凝視著麵色沉沉的曲紅葙,輕輕抿唇,等她回應。

“白家來了不少親戚,不能讓人白來這麼一趟。”

伍蘇淺被這老些小料給震驚到,“來這麼多親戚?”

曲紅葙把稱好的小料搬到竹筐裡去,“嗯,夢回家裡很多親戚聚一起,催婚生子問東問西的場景。”

察覺到曲紅葙看過來的眼神很是不對勁,伍蘇淺莫名地瑟縮了一下,“怎麼這樣看我?”

曲紅葙招呼著於青麥去後院搬獨輪車,湊到伍蘇淺耳邊,壓低音量:“現在發展到哪了?”

伍蘇淺眼眸微亮,“劇情已達25%,是喜事一件。”

可很快就又滅了下去。

發生這麼多事,曲紅葙頓覺,她的戲文,皮影戲日程必須得往後推。

曲紅葙風風火火地,輕拍了伍蘇淺的胳膊後,就往前大步走著,“跟我來。”

伍蘇淺跟在她身後,避開坑坑窪窪的雪坑,左轉右拐,走了三四個寒冷的小巷,到了林宅門前。

曲紅葙在門開之際,回頭看還沒反應過來的伍蘇淺。

冰冷的手指觸碰著木門,指腹輕輕摩挲著鎖扣。不免腦補,這扇門打開後,繞至後門,打開後就能看見於曉柳。

這是書裡,第二個來求助的角色。有一有二,就會有三?

可又有個意識提醒她,女性互助,這是不可缺少的。

伍蘇淺心慌意亂,急切地問,“於曉柳她是不是給你什麼,或者說什麼了?”

曲紅葙聽出聲音裡不妥,不答反問:“你不知道?”

伍蘇淺語氣平靜,“我知道她會去找賀蒙是,賀蒙是對她有心思,在她家沒有出事之前,常去買醬香餅。”

“難不成……”伍蘇淺一頓,滿是驚疑,“她找的——是你?”

伍蘇淺喃喃細語:“怎麼會這樣?”

曲紅葙無奈淺歎,“甭管怎樣,我們先進去看看。”

曲紅葙沒敢再猶豫,開門後徑直向後院走。

於青麥的母親大病初愈,已離開回了老家,院子裡寂靜,淩冽的寒風颯颯吹動院內的青竹。

伍蘇淺邊走邊說:“我進行主線任務,你進行輔線任務,遇到的人和事都息息相關,可接觸起來就要花很長時間。”

忽然,她停下腳步,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凝視著曲紅葙的背影,聲音中都有著難以置信,“宋雲萌或許,會加快離開的時間。”

“是嗎?”曲紅葙心頭一跳,回頭短暫地往後看她,加快腳下的速度。

伍蘇淺緊跟其後,“嗯,盧閒初一直纏著她,就跟喝迷魂湯似的,被宋雲萌迷得神魂顛倒。”

伍蘇淺想到這些,身上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猛搓雙臂,沉沉地歎口氣,抬頭望著飄落下來的白雪。

一時傷春悲秋,最後一個字落下來時,眼淚也隨之滑落下來,輕輕吸了鼻子。

伍蘇淺指尖冰涼,身上隱約地散發出淡淡的草藥味,聞到這樣的味道,慢慢地有些揪心,可是,這不是長久的。

後門打開,牆角下蹲著四人,衣著單薄,被凍得瑟瑟發抖,麵色發白,能清晰地聽見了牙齒發顫的聲音。

於曉柳聽見開門,立即站起來,重重地吐口氣,看見曲紅葙,灰白的麵頰慢慢展開笑顏,忙招呼著顫抖著起來的弟弟妹妹。

“快起來,快起來。”

於曉柳卻躊躇不前,不禮貌的試探在先,麵上的笑顏漸漸收斂,絞著手指,一雙深沉的眼睛望向曲紅葙,慢慢地彎下腰,誠懇地向她道歉:“對不起。”

曲紅葙上前攙扶著她,柔聲道,“你,為什麼來找我?”

於曉柳垂著頭,隻因於立冬和於海棠在,真實的話語不能說出口,隻道出在心裡盤算了很久的話。

“遭遇了一些事情,因下大雪,不能立即離開逡縣,無奈之下,隻得尋堂兄討生計的地方躲避災難。”

曲紅葙動作慢慢地收回手,看到那幾張被凍得發紫的臉,到底是心生憐憫,背過身說著,“先進屋。”

於曉柳心中的愧疚加深,可也忙抱起扭傷腳的於海棠,跟著進了院子。

在牆腳下等待著時煩躁揪心,這進來之後,這些擔憂都沒了,可迎來的,則是更大的抉擇。

曲紅葙回眸間,看到一些異樣,問,“受傷了?”

於曉柳麵露難色,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曲紅葙和伍蘇淺對視一眼,二人似有心有靈犀般,一起輕輕頷首。

伍蘇淺上前,扶住於海棠的胳膊,對於曉柳道,“我會些皮毛,我給她看看。”

於曉柳手中一空,冷透了的手僵在半空,晦暗的眼神,望向身邊緊張的於立冬,囑咐道,“你去陪著妹妹。”

“好。”於立冬脆生生地回答,小跑跟著去了。

現下,隻剩下她們二人。

曲紅葙不想主動問,心平氣和地站在於曉柳的麵前,靜靜地看著她,想要她親自說出口,為什麼試探?

外麵的風聲呼呼而來,聽得於曉柳心裡亂糟糟的,絞著手,在思考怎麼回答曲紅葙,抬起頭,看著她平靜的眼眸,身上暖和的衣裳,鬥篷,纖纖玉手,渾身散發著溫柔的氣息。

曲紅葙對上她的眼睛,輕微地眨了眸子,唇角上揚,上前邁了一小步,“既然你不說,我就問了。”

於曉柳渾身上下都緊繃著,吞咽一口唾沫,聲線顫抖:“你問。”

剛想問出口,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了江蝶的質問。

那一聲聲的逼問,讓自個兒都無地自容,若是現在問於曉柳,豈不是和江蝶一樣,隻為自己的利益著想?

於曉柳的緊張不言而喻,她的身份也很神秘,不能被暴露。

“能來找我,說明你信我。”曲紅葙聲音溫柔,“具體要我怎麼幫你?”

於曉柳受寵若驚地看她,看她沒有咄咄地問,心內很是感激,沒能忍住,熱淚湧出眼眶。

在這寂寥的世界,滿是爾虞我詐的時代,想到能唯一能幫助她渡過難關的人,隻是一個匆匆見過的食客。

那簡單的問話,和捕手充滿疑慮的對話,她都聽到了,確實不該在缺糧的時代,那麼明目張膽地展現出來,可也隻是為了幾兩碎銀過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