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紅葙抿唇,平靜地看著他,“沒什麼事,你快去忙吧。”
白擇聲看看她,又瞧瞧袁嬋,壓低聲音說,“確定沒事?”
“沒。”曲紅葙瞟他一眼,出聲攆他,“走吧走吧。”
白擇聲的胳膊被推了一下,眉頭輕皺,卻不好再問,轉身從左側的巷子離開。
即將到雲棗巷時,林豪出現,禮貌地看著曲紅葙:“曲姑娘,三少夫人請您去一趟尚月酒樓。”
曲紅葙驚疑:“我?”
“嗯。”林豪頷首,做出請的手勢,沒多說什麼。
這次看見袁嬋,也溫和地笑笑。
巷子裡冷風陣陣,曲紅葙的臉被冷風刮的生疼,不知這葛丹紅要做什麼,心裡莫名地涼了一下,瞥一眼身邊的袁嬋,著重思考了之後,才說,“娘,那我晚些回來。”
袁嬋心口更是一頓,可也不多說,隻道:“行,早些回來。”
等袁嬋進來巷子,曲紅葙才問:“林管家,她為何又要見我?”
林豪微微搖頭,為難道:“實情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夫人讓我做什麼,我服從命令即可。”
曲紅葙美眸中滿是詫異:“非去不可?”
林豪也皺眉,聲線也沉:“您若是不去,我飯碗丟了是小事,命丟了事大。”
曲紅葙無語:“……”
這還威脅上人了?
上了林豪準備的馬車,一路上,透著灰粉的車簾,看向窗外,朦朦朧朧,行人眾多,無不透露著這條街的繁華。
從尚月酒樓後門進入,林豪帶著曲紅葙到二樓九號雅間門口。
他站定身體,回身看著曲紅葙,低聲道:“請!”
在林豪離開之後,曲紅葙盯著雅間的珠串簾子,透過縫隙看見了在裡麵坐著的葛丹紅。
溫柔大氣,氣色有些不佳。
曲紅葙凝視她許久,想她是原主的身份,放軟了語氣:“請問,找我什麼事?”
葛丹紅精明的眸子裡是對曲紅葙的欣賞,淺淺一笑,直言道:“我這缺個賬房,工錢一月五兩,足夠你花銷,回娘家不空手,也能有餘錢孝敬公婆,不知你感不感興趣?”
曲紅葙皺眉,試探地詢問,“我若是拒絕呢?”
“有彆的選擇。”葛丹紅不急不躁,示意她坐下,聲音溫溫柔柔,“我認你做義妹,每月會給你六兩左右零用,前提是,得常來陪我聊天喝茶。”
曲紅葙怔住,坐於她對麵,頓覺有些拘謹,聽她的話,百般思考都不對,問,“額?理由?”
葛丹紅的笑容很輕,沒有責怪曲紅葙的意思,直直地盯著她,直到看見她麵上短暫浮現的不自在,低低地笑:“你清楚。”
曲紅葙收斂住自己的情緒,回以溫和的神情,音色清脆地反問:“我應該清楚嗎?”
葛丹紅秀眉輕抬,溫和的目光,逐漸蒙上了一層霜,語氣加重:“你我、是同類人。”
曲紅葙語塞了半晌,儘管室內很暖和,可是從窗戶溜進來的冷風還是吹到了這裡。
氣氛死寂。
二人對坐,四目相對。
葛丹紅如同觀望鏡子一般,在看著曾經的自己,原來從另一個角度去看,竟是這般嬌小玲瓏,身為北方人,卻沒有野蠻氣息,嬌嬌柔柔的,沒有半點粗魯。
曲紅葙有著原主的記憶,什麼都有。唯獨,不能利用這些來麵對換了一副麵皮,一個身份的葛丹紅。
且在書中,沒有葛丹紅角色,更沒有與她相關的劇情。
真應了伍蘇淺的話,書裡的世界改變了,時不時地會出現一些書裡從未出現的角色。
曲紅葙的呼吸停頓了一刻,眸光沉下去,無奈道:“你拿這威脅我!”
葛丹紅知曉她是誤解了,美眸滿是笑意,可很快又被傷心替代,嘴唇地有著幾不可察的顫抖,一顆晶瑩的淚珠落下。
她哽咽著:“不是威脅,是我想念母親兄長時,能以義姐身份見他們。”
曲紅葙眼中閃過自責,忙起身看她,手腳都不自在,“你……”
“抱歉。”曲紅葙道歉,一直擔心原主會有異樣的想法和舉動。
沒想到,人家隻是想要見見母親和兄長而已。
她這個霸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家人,還在這裡懷疑她。
葛丹紅擺擺手,淚眼蒙蒙,端詳著自責的曲紅葙,“我總不能坦白說出來吧,我要顧及貝家人,還有我的母親和兄長。”
曲紅葙沒想到她會這樣通情達理,沒有預料之中的大喊大叫崩潰的模樣,看她舉止溫柔,說話都慢條斯理,竟納悶問:“你……不怪我?”
葛丹紅挑眉笑了一聲,笑容卻很苦澀:“怪你?那她是不是也要怪我?”
這個“她”,自是已去世,真正的葛丹紅。
葛丹紅難產去世,已沒了生存的氣息,意外出現的,她曲薔薇,借她人的軀殼,又活了過來。
身份扭轉,人生也跟著扭轉。
一個初初踏入婚姻殿堂的的女子,婚後沒能與夫君有半點肌膚之親,就新婚夜同榻而眠,卻也隔得遠。
當時還納悶,白擇聲為何不圓房,離她那麼遠,保持距離,不喊娘子。
那時在想,為何上門求親,費儘心力和錢財娶她進門的,還要受此冷落。
儘管這婚姻是母親同意的,讓她嫁誰,便嫁誰。
老話講,嫁乞隨乞。反正對婚姻不抱什麼希望,苦日子,甜日子她都過得。
現在,她懂了,是在等人。
曲紅葙看她仿若丟了魂一樣,這樣扭轉的人生,扯來扯去,還是出自在自個兒身上,“源頭還是在我。”
葛丹紅蔥蔥玉指抹去眼淚,收斂了悲涼的心情,真誠地對曲紅葙說:“你是敞亮人,我喜歡,這事,今日就定下來吧,以我現在的身份,你在逡縣也是有個靠山。”
曲紅葙還是有後顧之憂:“我記得,你不願意和伍蘇淺身份特殊的人打交道,可我往後要時常跟她走動。”
葛丹紅擺手,拿起放置在一旁的紅木匣子,小心地打開,紅絨布上擺著一隻精美的銀鐲子和玉竹簪子,推至曲紅葙的麵前,“這是給你的見麵禮,上次匆忙,沒來得及派人做。”
她又笑笑,亦是自嘲,“兒時的日子也過得富裕,有多少年沒摸過銀錠,沒想到……我才明白了窮人乍富的意思。”
“無妨,是你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我聽坊間傳聞,你和宋雲萌也有來往?”葛丹紅問:“她與夫君情分已斷,將要離開逡縣?”
曲紅葙點頭:“有這事。”
葛丹紅有些記憶,讚賞道:“是個奇女子,平時舍不得花錢去買奶茶,如今想喝了,卻又停業。”
葛丹紅目光一凝:“不如,你幫我做個中間人,想買下她製作奶茶的配方是否可以?”
曲紅葙磕巴一瞬:“這……我得問問。”
“不過——”曲紅葙停頓,想了想,才說:“她的店鋪轉讓,我會接手。”
“如此……”葛丹紅一驚,眼裡喜色不減,忙問:“銀錢可夠?”
曲紅葙頷首,後背兀地有些清涼,腰杆挺直,“夠。”
“好好好。”葛丹紅連說三個好,溫柔的目光的再次看向紅木匣子,思緒萬千:“那就有望頭了!”
曲紅葙最終還是應了葛丹紅的要求,結為姐妹。
林豪在備馬車送曲紅葙離開,曲紅葙不為難他,也不為難自己,坐上了馬車。
從溫暖的雅間出來,身邊周圍的暖意瞬間被濕冷的空氣包圍。
曲紅葙摩挲著紅木匣子,有極淡的香氣縈繞鼻尖,心情沉重。
馬車軲轆碾壓鬆散的青磚,外麵的聲音都被這軲轆聲給遮擋。
直到馬車停下來,林豪低聲喊:“曲小姐,到了。”
曲紅葙悶悶地下車,向林豪道了謝,“多謝林管家。”
已是黃昏時分,升起薄薄炊煙。
一進院子,曲紅葙就看見了從正廳裡出來的袁嬋。
袁嬋快人快語:“薇薇回來了!”
曲紅葙心情低落,心裡全是對曲薔薇的愧疚,低聲回:“嗯,娘。”
袁嬋看她興致不高,聲音柔軟:“我回來後啊,和你爹商量了一下,覺得吧,還是先分家比較好。”
分家?
曲紅葙驚愕,緊緊攥著手中的紅木匣子:“這……麼突然?”
袁嬋輕歎:“誌寅回來了,我們的心願已了,他說還沒有娶妻的打算,他就提議先把家分了,免得矛盾多。但還是住在一個大院子裡,每月初和月中聚在一起吃個飯,逢年過節也是如此。”
曲紅葙進了正廳坐下,看向在上位坐著的袁嬋和白雲杉,又看看在一旁坐著,低聲交流的白正啟、於美曲二老。
“再說老四的媳婦強勢,他們二人情投意合,總不能因為不分家拆散了,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比什麼都好。”袁嬋繼續說:“紅英嫁進來多年,辛苦你了,分家時會多給你一點錢。”
王紅英心裡是喜悅的,可不敢表露出來,懷中抱著熟睡的白東旭, “我聽娘安排的。”
袁嬋欣慰地看她:“這麼些年了,你很懂事,也聽話,老大要做生意,以後免不了要和老二東奔西走,你有什麼事兒,找我們。”
王紅英點頭,眼眸垂下:“嗯,會的。”
袁嬋地目光又定在失神的曲紅葙身上,“薔薇剛進門,也是安安分分,我很滿意,有抄書的營生也還好,隻是這印刷書籍的新令已下達,往後再抄書怕是也難,擇聲在衙門裡當差,也能賺點,若是分家後有困難,彆當悶葫蘆啊!”
曲紅葙的心思完全不在這,可還是回答了她:“放心吧,我不會虧待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