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紅葙抬手揮去眼前的煙霧,抬眼間,見白擇聲仍舊在發呆,隻好走過去,問他,“要不,飯後再發呆?”
白擇聲失笑,才回答她剛才的問題,“幾乎都是大哥被訓。”
曲紅葙隱隱皺眉,總覺得有不對味的地方,又想不出所以然,隻好點點頭,“嗯。”
這也挺好,大嫂是遠嫁了,到這裡沒親沒戚的,受委屈了不好。
白擇聲反應過來,以後他也會麵臨很多問題。
白家十三個人吃飯,早飯是隨便吃幾口對付,就外出做工了,都沒來得及說幾句話。
現在中午收工回來,都在陪著祖父祖母嘮嗑,說早上所見的趣事。
聽著外麵的歡聲笑語,曲紅葙悄摸地探頭去看了兩眼,還沒怎麼看。
身後就傳來白擇聲的聲音,“彆看了,我比較重要。”
曲紅葙回頭,看他眯眼,麵上滿是痛苦的表情,忙跑過去,“被油燙到了?”
“嗯。”白擇聲等她來,把鍋鏟遞給她,“你翻一下魚。”
“行。”曲紅葙迅速把鯽魚翻個麵,怕被油濺到,往後站了站,瞧著煎得焦黃的鯽魚,聽見腳步聲,忙回頭看白擇聲。
他撚著帕子一角,擦拭著微紅的眼睛,過來後,接走了她手中的鍋鏟,“可以給我了。”
曲紅葙爽快地遞給他,外麵的歡聲笑語沒了多少,倒是雨聲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
曲紅葙厭雨,特彆是冬天的雨,心情沉悶的很,聽著過鍋鏟碰撞的聲響,瞧向在灶邊的白擇聲。
把菜往邊上飯廳端過去擺好,回來時,多看了兩眼在灶邊站著炒菜的白擇聲。
他約一米八五以上,此刻係上圍裙站在灶邊炒菜,常說君子遠庖廚,真是不知道,他的母親是怎樣將他們哥仨教導的?
白擇聲盛好鯽魚豆腐湯,偏頭看著曲紅葙一直盯著這邊看,被看的不自在,低頭輕咳了一聲,“看什麼呢?”
曲紅葙小跑過來,端走燉好的羊排,笑得不是很自然,“沒看什麼。”
胖乎乎的糖球從門口跳進來,絨絨的尾巴輕微地甩著,昂首挺胸地走到曲紅葙麵前,一雙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
很是親昵,溫柔的聲音中滿是撒嬌的意味。
白擇聲不由失笑,嗔怪地看著糖球,話是對曲紅葙說的,“薔薇,糖球很黏你。”
曲紅葙垂眸看著撒嬌的糖球,看著它純白的一身,沒有半點贓汙。
二姐曾養過一隻藍色長毛貓,溫順乖巧,生病去世後她難受很長一段時間,看她茶飯不思,失神黯然,也跟著壓抑許久。
現在看到糖球,不禁黯然傷神,輕輕地笑了一下,聲音溫潤,“玩去吧,待會兒給你小魚吃。”
“喵。”糖球乖乖地歪頭,轉身離開廚房。
走到門口拐角時,又繞了回來,探出一個圓圓的腦袋,眨著大眼睛看著曲紅葙。
曲紅葙深吸一口氣,看著擺好的一大桌子菜,門口一道影子照映過來,回頭一瞥,見到白擇聲端了米飯進來。
“我去叫他們吃飯。”白擇聲聲音低軟,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哈欠,眼角有少量的薄淚。
“好。”曲紅葙輕點了下巴,稍稍地歪頭看他,不管是原書還是動漫中的劇情,都沒有提及他的細節,幾筆帶過,隻知他是男主的得力乾將。
等人到齊,一種莫名的窒息感浮上來。
曲紅葙麵上僵硬的笑意慢慢收斂,白擇聲麵對長輩的問題對答如流。
四世同堂,十幾口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與自己蝸居一個小公寓相比較,著實不太舒坦。
曲紅葙沒什麼胃口,沒吃多少,瞥見大嫂王紅英放下碗筷離席。
猶豫一會兒,也放下碗筷,禮貌離席,出了飯廳。
飯廳門外。
王紅英停住腳步,回頭看著曲紅葙,瞧見她的不安,心裡明了,眸光溫柔,聲音壓低,“我剛來也這樣,時間長了就好了。”
曲紅葙局促,勉強地笑了笑。
王紅英淺淺一笑,伸手拉過曲紅葙的手腕,示意她靠近,再次壓低了聲音,“婆婆呢,看著成天都板著一張臉,連笑都不笑一下,實際很好相處的,有話就說,彆吞吞吐吐,藏著掖著的,說開了就好。”
麵對提點,曲紅葙詫異,疑惑地眨了眼睛,對上王紅英那雙溫柔的眼睛,“謝謝大嫂。”
“不用謝。”王紅英聽見輕快的腳步聲,偏頭一看,活潑可愛的白東旭向她小跑而來,又小聲道,“彆緊張。”
曲紅葙擔心的問題何止是這些,從早上到現在,她心裡都麻木的。
沒有既來之則安之的道理,可現在沒有退路,走一步看一步。
王紅英帶著孩子離開沒多久,就有織布機的動靜響起,不輕不重的。
曲紅葙也去廚房燒了一鍋熱水備用。
飯廳裡還時不時傳來笑聲言語,曲紅葙望著窗戶,窗外灰蒙蒙的,如同她現在的心境。
後麵連續三天不用進廚房。
原主的弟弟成婚,在娘家耽誤兩天,回來歇一天就又輪到和白擇聲一起做飯。
白擇聲一月下來有三天夜裡當值,已去了兩天。
最後那天不是做飯的日子,可以清閒一些。
院牆下擺著數十個陶製花盆,種有半月左右的冬季蔬菜,緩苗過來後的鬱鬱蔥蔥。
觀察著院子裡左院牆下的一堆土,枯葉爛葉子都堆積在一個竹籃裡,邊上擺著不少沾著泥土的空陶製花盆。
袁嬋喜歡在院子裡種植蘿卜青菜,城裡不如鄉下泥土管夠,需要用些土都得去山裡拉。
照著這樣子,等到了立春過後,就得去拉土回來種時令蔬菜。
曲紅葙長長地舒口氣,聽見身後傳來一些動靜,往後看時,見到白擇聲的祖父祖母攙扶著出來。
曲紅葙忙打了招呼,“爺爺,奶奶。”
“嗯。”白正啟頷首,笑容慈祥。
於美曲隻簡單地看了一眼曲紅葙,麵色溫和,沒有說什麼。
曲紅葙目視著二老離開,等都離了席,進去和白擇聲一起收拾著碗筷,默默無語。
瞧著一大桌的殘羹剩飯,曲紅葙腦仁隱隱作痛,一想到還有晚上的一頓飯,更是沉沉地她歎氣。
鍋碗瓢盆輕微的碰撞聲,時不時地在這寂靜的間隙裡,有白擇聲的哈欠。
曲紅葙抬眸看他,無意間撞上他的眼睛,勉強地抿唇一笑。
廚具洗刷乾淨,曲紅葙略微地伸了懶腰,捶了捶酸脹的腰,已經沒有力氣吐槽不便捷的生存方式。
白擇聲解開圍裙的同時,走到曲紅葙的身旁,低聲說,“都收拾好了,我去休息,你……”
曲紅葙視線低垂,“我出去……走走。”
“出門會晚些時間回來。”曲紅葙想了想,又抬頭看著他,“去見伍蘇淺外,還有郗店主。”
緊緊攥著圍裙,心中苦悶,稍一偏頭,偏看向窗外的情況,微風呼呼地吹動著院中的石榴樹椏。
“好,路上小心。”白擇聲困勁上頭,放好圍裙,將要轉身,似乎是還有些不放心。
又駐足,轉身去看曲紅葙,看她麵色不自然,很是拘謹。
“不舒服嗎?”白擇聲時刻注意著曲紅葙的神情,清秀的眉頭輕微一皺,很快又恢複平靜。
曲紅葙心中思緒過多,沒心思搭理他,隨意地搖頭,“沒有。”
話落,不給白擇聲再詢問的機會,放下圍裙,就離開了廚房。
出了雲棗巷,曲紅葙多留意了湘水巷,午飯時間已經過去,巷子裡沒什麼人。
巷口逼仄,年深久月的腐蝕下,鋪著的青磚和底下的泥土不再契合,坑坑窪窪的,隱現出不少的水坑。
烏雲倒影,微風吹拂,淩冽的寒氣從巷子裡鑽出來。
曲紅葙猛然打了一個哆嗦,思緒回籠,想起伍蘇淺說了地址。
東街南門,離三省學堂很近,走過去得約莫一刻鐘。
從這過去,途徑逡縣縣衙,與宋記糖水鋪子,四方書鋪,黎記茶樓門口,在左拐到清運古橋。
這幾個店鋪,是在動漫中出現最多的場景,不少大事件都是出自這些店鋪,尤其是有高光的女主,總能做出不少引人矚目的事情來,成為民眾的茶餘飯後的談資。
說她聰慧,天資過人。又說她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能賺到盆滿缽滿。
各種輿論,誇大其詞。仍不能傷及女主一分。
曲紅葙到了東街南門,一座拱橋下的垂柳旁的石台階,伍蘇淺正站在那,雙手環著,目光深邃,注視著眼前的寬闊河流。
“抱歉,來晚了。”曲紅葙走過去,言語很輕,視線沒能從伍蘇淺的身上移開。
真人與動漫製作的角色,還是有這不同吸引人的地方。
在動漫裡,她是濃妝,身姿曼妙,灰褐色小布包不離身的聰敏的女仵作。
現在她穿著樸素,沒有半點飾品點綴,淡淡粉黛,清麗脫俗。
“沒事,我也剛到。”伍蘇淺看她來了,開門見山地問,“你來這逡縣多久了?”
曲紅葙警惕地看她,眉頭很明顯地蹙著,憑借原主的經曆答複,“九年。”
“你才來。”伍蘇淺搖頭,一臉嚴肅,言語沉重,無情地戳穿,“一天不到。”
曲紅葙向後退了一步,詫異地看著她,還不等說些什麼。
伍蘇淺就自述自身情況,“我在二十一世紀的世界有一雙兒女,他們父親不管不理,我擔心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他們得不到良好的對待,小全說,隻要我任務達標,就能回去與兒女團圓,我非常需要你的幫助。”
曲紅葙眨了眨眼,二十一世紀?做任務?
一時間,隻有風聲和河流的暗湧,二人都沒有講話。
曲紅葙不動聲色地看著伍蘇淺,看著她黯然失神,眼眶中蓄著薄薄的淚珠,鼻尖泛紅。
看著她這樣,不免低聲詢問出來,“要……怎麼幫?”
伍蘇淺欣喜的目光迅速地落在曲紅葙的身上,“現在首要的任務是幫助《春山不邀月》中的女主宋雲萌與男主費閆方和離,並助她尋得真正的如意郎君。”
曲紅葙抿抿唇,眼裡流露出來的是不可思議,思考了一會兒,才問,“你是哪年來的人?”
在異世遇故人,還是以這樣的方式。
“二〇一五年。”伍蘇淺言語輕快,看著曲紅葙,宛如多年不見的親友。
曲紅葙話鋒一轉,“我又憑什麼信你?”
突如其來的反問,伍蘇淺明亮的心境瞬間漆黑,惶恐地看曲紅葙,看她眼底閃過的不自在。
“這書中世界,隻有你能幫我,我等了你三個月,係統小全給我匹配出來的有緣人是你,曲紅葙。”伍蘇淺思念兒女心切,不得不走這步險棋,不能放過能回去的機會。
早早地在暗地裡,觀察了曲紅葙許久,“當然,在這之前,‘你’是曲薔薇。”
曲紅葙微愣,這還是在這個書中世界裡第一個叫出她名字的人。
曾為她配音,閱書多次,把字裡行間都翻遍了,都沒有伏筆,女二會有係統這樣的金手指啊。
二人相顧無言。
都直直地盯著對方,無聲無息的打量。
橋上突兀地傳來一聲啼叫,滿身灰黑的驢,打破沉寂。
曲紅葙心中做了片刻的鬥爭,在幫與不幫之間來回徘徊。
常為網劇配音,對劇情多有了解,金手指多種多樣,這些常常出現在女主身上,讓她擁有女主光環,享儘女主榮耀。
可伍蘇淺在書中隻是女二,屬性女配,應當不匹配係統,更不能參與做任務。
狐疑地上下打量著她,外貌,身量,穿著,都沒能找到破綻。
伍蘇淺也迎合著她的目光,仍由她審視自己。
等到了一定時間,伍蘇淺才考慮出聲,“除了芯子,什麼都沒變。”
曲紅葙絞著袖子,指尖沁涼,現下聽到這樣坦白的話,心裡更涼,苦笑了一聲,“是嗎?”
伍蘇淺明白這樣的做法太過於冒昧,“我知道,這樣做對你來說不公平。”
同是穿書者,隻有她有回去的途徑,是靠著彆人的助力得以回到二十一世紀與一雙兒女團聚。
伍蘇淺等了許久,未能等到曲紅葙的答複。
曲紅葙側過身,麵對寬敞的河流,目光悠遠,“書中的世界之路布滿荊棘,你還能離開,是件幸福的事,是得好好掌握住機會。”
“說吧,除了讓他們和離,還有什麼?”曲紅葙偏頭看伍蘇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