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風動(1 / 1)

裴隱寒放下笛子,走到蒲稚憐麵前,緩緩用那支白玉笛輕挑起她沾了泥土的衣裙下擺。

蒲稚憐快速抓過那截裙擺,抬眼看著裴隱寒的眼睛。

欒樹的蒴果隨風微微搖動。

*

第二日府中便傳來蒲熠璃馬上到京城的消息。

蒲稚憐欣喜的很,一連問了傳信的人好幾次。

正當她盤算著帶些禮物給姐姐的時候,南衙突然來人闖入了晉王府。

南衙是汴京城的地方衙門,因為設在京城,又成為天下第一衙,管理著整個汴京城的政務和案件。

“你們乾什麼”,蒲稚憐慌張的看著那群人。

他們當中有人拿著手銬,裴隱寒一臉淡定的走了出來。

蒲稚憐擋在他麵前,對那群衙差說:“你們要乾什麼。”

為首的捕快掏出一張紙,念出來。

大意是李羽死了,在他身上搜出通敵的信件和晉王的信物。

以及另一個疑似和李羽接頭的人,懷疑晉王通敵,將他看管起來。

蒲稚憐回頭看了裴隱寒,裴隱寒一臉歉意的對她笑笑,正要往前走,他卻被蒲稚憐一把拉住。

“你真的通敵了嗎”,蒲稚憐看著裴隱寒閃躲的眼睛。

“這不重要,在家等我回來”,裴隱寒溫柔的對蒲稚憐說。

“重要,你告訴我,到底有沒有。”

他閃躲的眼睛終是看向了蒲稚憐,道:“沒有。”

隨即快速的低下頭被衙差的人扣上鎖鏈帶走。

她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不知道怎麼辦,直到裴隱寒已經消失,蒲稚憐還呆呆站在門口。

直到春柳走過來給她披上了一件衣服。

她才開口:“春柳,通敵會怎麼樣。”

春柳支支吾吾,一個丫鬟,她更不知道什麼是通敵,從來沒有聽說過。

滿京城她除了春柳竟再無人可以去問,姐姐明日才到,就算商量也是明天。

此時正有事出門才回來的季姑姑帶著一群人趕到了府中新王妃的身邊。

蒲稚憐皺緊眉頭,可是她不想在府中乾等著,她想做些什麼,秋風吹過,一陣涼意襲滿全身。

她披了件氅衣,叫春柳取了件大氅過來,對季姑姑說:“備馬車,我要去找裴隱寒。”

季姑姑是宮中靜貴妃派給晉王照看晉王府的人,管理著晉王府大大小小的事務。

季姑姑攔著蒲稚憐:“王妃,我們還是在這裡等待晉王,他一定會沒事的。”

蒲稚憐當時並不明白季姑姑說這話的意思,但是心裡一種莫名的衝動讓蒲稚憐覺得,她今晚一定要見到裴隱寒。

她對季姑姑說:“牢獄寒冷,我送一件衣裳給他。”

季姑姑連忙說:“夜路不好走,我替王妃送。”

蒲稚憐看向這個季姑姑,她對這個府中風關鍵並不了解,但是這個人自從進府就總是在阻攔蒲稚憐的每一步行動。

一開始蒲稚憐並不在意,季姑姑這樣做好像在立威,又好像想要控製住蒲稚憐。

蒲稚憐並沒有與她置氣,在心底默默種下了一個種子。

季姑姑抬手就喊仆從來扶蒲稚憐回房。

蒲稚憐一隻手搭著裴隱寒的大氅,另一隻手搭上了季姑姑的手。

季姑姑看向蒲稚憐。

蒲稚憐開口:“季姑姑,府中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也應該與我一起看看裴隱寒,若你和我都不去,倒顯得晉王一個人孤單。”

那季姑姑對著蒲稚憐一笑,道:“這件事奴婢就代王妃去做,省的夜深露重折騰王妃身子。”

“看來府中一切都由你做主,我半點其他心思都不能有了。”

季姑姑聽得出來蒲稚憐的話外音,但仍舊是膽大,太子給她下了命令,今晚還要給裴隱寒在設個局,保管人證物證俱在,要的就是裴隱寒的命。

裴隱寒一死,這個王妃就會受到牽連,季姑姑自然膽大,隻要攔著蒲稚憐,不讓這個可能出現的不穩定打破太子設下的局。

“王妃剛來,自然是不懂京城司法的規矩和王府的規矩,我自然要提醒王妃,通敵此事之大,不是胡攪蠻纏就能解決的。”

蒲稚憐一挑眉,挑釁的看向季姑姑,她本就在蒲家養成了嬌慣的性子,向來不容人忤逆,更何況她要做的事情,還沒有人能攔得住。

她身在大家族,並非什麼都不懂,季姑姑此言一出,她立即明白,這個季姑姑定是背後有人,且是與針對裴隱寒的那些人一路。

“季姑姑,我今日一定要見到晉王,備馬車,你不備,我使喚不動你,那我這雙腳,就走著去,如何。”

季姑姑鐵定了心要不讓蒲稚憐去,然而在大庭廣眾之下她又不好做什麼出格打人的事情,於是對蒲稚憐說:“王妃的意思奴婢自然不好辯駁,隻是提醒王妃,夜路不好走。”

隨即帶人進了晉王府,留下蒲稚憐和春柳兩個人站在門前。

春柳害怕的哆哆嗦嗦,連忙對蒲稚憐說:“王妃,他們怎麼能這麼欺負你。”

蒲稚憐紅了眼眶,對春柳說:“這裡麵事情太多,我尚且不明白,但他們和晉王不是一條心,如此阻攔我定是心懷不軌,我今夜一定要守在晉王身邊。”

春柳點點頭,蒲稚憐對春柳說:“你去幫我在我房間裡取一把劍,我帶著它走。”

春柳取來將劍交給蒲稚憐後,跟著蒲稚憐離開了。

她摸出一把銀子叫春柳叫馬車,馬車沒叫到,卻偶遇了一個老熟人——杉恩鈺。

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騎著馬噠噠的走到了蒲稚憐麵前,下馬行禮,蒲稚憐見到他頓時認識出來。

她仿佛抓住救命稻草,連忙叫春柳回府。

“杉恩鈺,快帶我去大牢。”

杉恩鈺還沒來得及寒暄,便帶著蒲稚憐上馬,直奔大牢。

誰知路中竟突然冒出幾個黑衣人,蒲稚憐嚇得抱住馬,馬也被驚的在原地不知道怎麼行進。

杉恩鈺跳下馬,與那幾個黑衣人纏鬥起來,邊打邊安慰著蒲稚憐。

“王妃莫怕,我習武出身,定會護您周全”,杉恩鈺說。

那幾個黑衣人見打不過就要跑,蒲稚憐見到那些人要跑,頓時覺得不對,連忙對杉恩鈺說:“捉活口!”

語氣是如此堅定,可抱住馬脖子的樣子卻哆哆嗦嗦的,仿佛在害怕自己下一秒不抓住就會掉下去。

杉恩鈺抽出佩劍,一下刺進那個要逃跑的人的腿間,手腕一扭,那人頓時大叫起來,此時杉恩鈺連忙抽出劍,將此人擊暈。

其他幾個黑衣人見狀連忙折返回來與杉恩鈺纏鬥,他們都知道,自己萬萬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留下活口。

那些人見自己打不過杉恩鈺,連忙轉頭開始攻擊那個暈倒了黑衣人,意圖殺死他。

蒲稚憐見狀連忙呼喊,將周圍的人都喊了出來,有民眾甚至去報告了官府,正巧京城內有巡檢巡視,聽到此處有人吵嚷,連忙走了過來。

黑衣人連忙逃竄,留下了那個暈倒了的黑衣人。

京城的巡檢,由出身軍戶家庭的子弟和駐守在京城的一部分禁衛軍構成。

他們都認識杉恩鈺,因為杉恩鈺是兵部尚書杉訓的嫡子,也是江州城的都監。

杉恩鈺向巡檢說明,巡檢將人綁了起來,準備移交官府衙門。

杉恩鈺拍了拍馬,馬兒安靜下來,趴在上麵的蒲稚憐對杉恩鈺說:“謝謝你。”

杉恩鈺看著如此慌張的蒲稚憐,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對她道:”想必王妃定是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我在來的路上也聽到了些,事不宜遲,我們快走。”

蒲稚憐點點頭,杉恩鈺上馬,他的胸膛就在蒲稚憐身後,因為杉恩鈺礙於兩人身份可以保持身份,離得遠了些,但路途顛簸。

蒲稚憐的後背還是不可避免的撞著他的胸膛。

蒲稚憐身材瘦弱自然比不過杉恩鈺習武之人的寬闊胸膛,因此蒲稚憐哪怕被顛簸的整個人撞向他,他也隻覺得是輕輕一碰。

反倒是風揚起她的發絲,時不時拂過他的臉頰,讓他有些亂了心神。

終於到了大牢,蒲稚憐連忙下馬,就往大牢裡闖。

獄卒連忙攔著他二人,典獄長正在給裴隱寒帶上枷鎖,蒲稚憐便對獄卒說:“我要去看我的夫君。”

“大牢沒有手諭不得進入。”獄卒說。

典獄長見到外麵吵嚷便出門,看見了杉恩鈺和蒲稚憐二人,他認出來這是晉王的新王妃。

“你來這裡做什麼。”典獄長問蒲稚憐。

“我來看我的夫君。”她拿著大氅和劍。

典獄長就要接過大氅,對蒲稚憐說:“王妃的東西,我可以代為轉交,但是王妃不能進去。”

“我要進去,我一定要進去”,蒲稚憐抓緊了大氅。

典獄長思考了一下,對蒲稚憐說:“下官倒不是不允許王妃進去,隻是王妃進去之後便不能出來,直到晉王明日被衙門傳喚。”

“好”,蒲稚憐連忙點點頭。

“您不能帶任何東西,除了這件衣服,身上什麼都不能。”典獄長說。

蒲稚憐連忙將那把劍給了杉恩鈺代為保管。

隨後典獄長又找了一個女子搜遍了蒲稚憐的全身,確認她什麼都沒有帶。

蒲稚憐便帶著大氅進入了大牢。

牢門一關,獨獨留看守大門的獄卒和低頭雙手握著那把劍的杉恩鈺。

他愣愣的站在緊緊關閉的大門之前,她的體溫似乎還殘留在他的衣衫。

策馬回程中,總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縈繞在他心頭,揮之不去,癢得他整晚都睜著眼。

一夜無眠。

隻不過,究竟是無眠,還是不敢眠,為何不敢眠,或許他也難以承認。

正是這許多的難以承認,造就了日後多少個他的不眠夜晚。

而蒲稚憐的那把佩劍,也永久的遺忘在了杉恩鈺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