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遼對彆人的私事不感興趣,聽到這兒就沒興趣繼續了。
這時下午第一節課的上課鈴響了,大家都自覺地不再說話,教室裡剛安靜下來,一位抱著一摞書的女老師走進來:
“大家好,我叫羅峰,是大家的化學老師,以後也是我們C班的帶班老師。”
她的頭發特彆短,穿著黑西裝,下身很少見地穿著一條高腰褲,四十歲左右的年紀,整個人非常的乾練。
施遼光顧著注意她的那條褲子了。在這個各家報紙還在大肆討論女性該不該穿褲子的年代,她就已經不懼大眾目光地穿上了,施遼覺得她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魅力。
羅峰回答了幾個同學的問題,繼續道:“還有一位老師我要跟你們介紹,他將是大家的英文老師,也是C班的輔助帶班老師。”
文森特·溫斯裡從外麵走進來。他身量高挑,自我介紹的時候要微微低頭,棕栗色的卷發有幾縷就掉下來,搭在他長而卷的睫羽上,隨著他說話而輕輕跳動。
他藍色的眼睛裡有很禮貌的笑:“大家好,我叫Vincent·Wensley,文森特·溫斯裡,來自英國倫敦。大家可以叫我明老師,溫老師,都可以,我都接受。”
大家剛要問他問題,羅峰攔了一下:“溫斯裡老師還有彆的班要帶,任務不輕,我們這裡就先不拘著他了,讓他去忙吧。”
溫斯裡笑著說了聲抱歉,出去了。
羅峰看出來大家的心思,很狡黠地笑了一下:“不過不用擔心,他隻是我們C班的輔帶班。”
接下來就是班級競選,彆人輪番上台發言的時候,施遼就百無聊賴地在紙上畫畫,一個男生忽然從背後拍了拍施遼,她轉過頭。
“給我投票。”
施遼有些莫名其妙,沒說話,又轉了回去,後來那個男生無論怎麼介紹自己怎麼喊她,她也不想回頭了。
最後投票結果出來後,黃素旋主動去找溫斯裡討論班裡沒有一個男生任職,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劉墨泉聽見翻了個白眼。所有男生裡隻有一個人競選,他落選了又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什麼好打抱不平的。
溫斯裡也隻回了四個字:“沒有必要。”
放學後,施遼自己一個人回家,在巷子裡走了一會兒,鄒廣忽然嗬嗤嗬嗤地跑出來,看見施遼才停下喘氣:“哎呦,估錯時間了,跑死我了。”
“不是說不讓你來嗎?”
“怎麼能不來,這麼黑,你一個女孩兒怎麼走!”
施遼想了一下:“要不我還是住校吧。”
鄒廣停下來,很嚴肅地看著她:“你再這麼見外,我就真生氣了。”
他很少這麼跟施遼講話,這回是動真格了。
“好好我不說了,以後你就來接我。”
鄒廣沒說話。
施遼哄他:“我以後賺錢了一定孝順你,給你買車。”
鄒廣還不說話,施遼故意長長歎了口氣:“我真錯了。”
其實鄒廣心裡想的是另一回事:“我才不要你給我買車,你以後給自己買個好車,讓我坐一回,開一回,我就能特彆高興,知道嗎?”
“好好好。”
剛好路過一家專賣冰糖葫蘆的小店,店裡夜裡也留著一扇黃照燈,金色的光鋪在串串糖棍上,讓蜜色的糖殼看起來更加誘人。
施遼停下來問:“白雙姐姐最近在娘家呢吧?你給她買個糖葫蘆帶過去,就說我買的,我好久沒見她,想她了。”
白雙是鄒廣領居家的女兒,今年一月份嫁給了一個屠夫為妻。雖然她自己不說,但街坊鄰裡都知道她在婆家過得很不好,她那個混賬丈夫對她動不動就拳打腳踢。
白雙偷著跑回來好幾次,可是白雙的爹不做人,死活不同意女兒離婚。
不光施遼,鄒廣也從小時候起就特彆喜歡這個溫柔好看的姐姐。
白雙出嫁以後,每次回娘家鄒廣都會特地避開不見她。
施遼起初不懂,這幾年才明白鄒廣為什麼會這樣。其實他比她更想見白雙,更想對她好,但白雙已為人妻,所以他不能。
“買一串吧,白雙姐最愛吃了。”她勸他。
鄒廣又怎麼看不出來施遼勸和的意思,最後還是點了個頭:“那就買一個吧。”
“阿廣哥最好。”
“你又哄我。”
“我可沒有。”施遼沒哄他,在她心裡,鄒廣真的就是最好的哥哥。
鄒廣記著她的口味,給她買了穿冰糖水晶葡萄。
施遼一口咬半個,怕另外半個掉了,很小心地仰著頭,鼓起的腮幫子飛快地嚼著,鄒廣斜著眼看她的吃相,笑了:
“今天認識什麼人了,學校裡好玩嗎?”
施遼咽下去,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都事無巨細地跟他講了一遍,包括宿舍的熱水器是如何高級、陳留良怎麼競選的,她又是怎麼跟他爭辯的。
鄒廣聽著,頻頻失笑。他知道施遼其實不愛說話,她剛來明園那會兒,甚至可以一整天不說話,鄒廣差點以為她是啞巴。多虧後來他和莊屏話多,一個勁逗她,就為了讓她多說話,多認識人。施遼後來也明白他們的良苦用心,話也漸漸多了起來。
不過他漸漸聽出了不對:
“壞了,你說這小子家裡這麼有勢,他以後不會欺負你吧?”
“哪能呀,他欺負我學校開除他。”
這個回答隻是讓鄒廣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下,但他還是不能完全放心:“這樣,以後你下晚課,先不要走,去宿舍樓裡等我,如果二十分鐘後我還沒到,那你就住在宿舍不要出門了。知道嗎,就等二十分鐘。聽見沒有?”
施遼還想斡旋一下:“阿廣哥……”
“我問你聽見沒有呀?”他又正色。
“聽見了聽見了。”
“這樣才好,誰欺負你你一定要跟我說,知道嗎?”
“嗯嗯。”
“彆光點頭!要記在心裡,我跟你說現在的人壞著呢……”
......
施遼第二天上學還特地關注了一下陳留良,之後忙著學習,把這個人早忘得一乾二淨了。
萬和預科的學業任務太重,晉升標準也十分嚴格,75分的考試成績才算及格,一門主課不及格就要被留級,兩門主課不及格就要被強製退學。
學校裡用的是全英文課本,對於英文基礎差的人很不友好。施遼為了能跟上學習進度,就利用碎片時間把課文上不認識的單詞一個一個地查出來,把一整段文字的意思搞明白了,再合上書,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背下來,這樣在上課講到這裡的時候,她就不需要再一個詞一個詞地反應意思了。
所以每天夜裡施遼和鄒廣一起走回家的時候,她因為沒空午休,到了下晚課的時候總是很困,所以在路上走著的時候總喜歡默背課文醒神,鄒廣就陪著她慢慢走,一聲不吭地聽她背。
兩周很快過去,第二周周六下午迎來休假。
一放學,來接人的小汽車把學校門口圍得水泄不通,彼此鳴笛不止。施遼特地囑咐鄒廣不要來接,自己一個人背著書悠哉悠哉地走回去。
雖然是回家休息,但她還是給每一個小時都安排了學習內容,所以相應地帶了很多書,走了一會兒就覺得書包壓得肩膀痛。
她低頭想著今早學的一個實驗內容,沒注意前路,這時忽然有一輛從路口竄出來,飛速靠近,在離她隻有一步遠的地方才猛地刹住,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十分刺耳的聲音。
施遼驚得後退,一下撞到牆上,書包裡的書掉了一地。
她第一反應以為自己走錯了路,抬頭一看,前後明明都有行人,再看一眼開車的人,非但沒有道歉,臉上甚至還掛著似是似非的笑意。
施遼朝坐在汽車後座的人一看,明白了,是陳留良,他故意的。
巷子本來就窄,現在路口橫插了一輛汽車更是將路堵死了,路邊小店的一位鋪主衝過來罵人:“你小子怎麼開車的!還不趕快挪開!”
陳留良緩緩搖下車窗,看著氣洶洶的鋪主,皮笑肉不笑:“對不住啊。”
施遼蹲著撿書,把每一本都拍乾淨抱在懷裡,這才站起來回視他。
汽車緩緩後退,駛入正路,陳留良朝她懶洋洋道:“不好意思啊,沒看見,祝你假期愉快啊。”
施遼很平淡地看著他,陳留良覺得她跟個啞巴一樣沒意思,於是準備搖上車窗走人。
沒想到她卻迅速從車窗的縫隙裡撒進去一捧什麼東西,恰好扔到陳留良的眼睛上,他趕緊低頭胡亂抹臉,原來是土。
那是施遼剛剛蹲在地上從樹坑裡抓的。
他聽見施遼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沒看見。”
說完她一溜煙跑了。
旁邊的鋪主看這個姑娘一直不說話,還以為是嚇傻了,準備過來安撫兩句,沒想到卻看到這麼一出,倒是他有些小瞧她了。
在鋪子裡買菜的一位婦人認出來施遼,但不太確定:“那是盧家的姑娘吧?”
“我也瞧著像,乾得好,哪能平白叫人欺負。”另一個回答。
......
施遼還了手,覺得這件事情已經沒有提起的必要了,所以回去之後一個字也沒提。
杜蘭做了一大桌子菜等她,盧燕濟一般是自己一個人在二樓臥室吃晚飯,今天也特地下樓,和大家坐在一起。
杜蘭不停地給施遼夾菜:“看你瘦成什麼樣了,身上就這麼點肉以後拿什麼熬?你要多吃,學習再重也不能馬虎了吃飯......”
施遼上學以後起早貪黑,杜蘭兩周來都沒怎麼好好見她一麵。
“以後,我給你帶些吃的,你下課了隨便塞兩口,時刻都不要讓自己餓肚子。”
鄒廣低頭扒飯,聽見這話停了一下:“要不以後每天中午我給你送飯去?學校裡的飯哪有杜姨做的好。”
施遼聽見他們又要為自己費心了,嘴裡的飯還沒咽下去,就立馬擱下筷子,十分嚴肅地舉手起誓:“彆,我保證,在學校一定好好吃飯,一定照顧好自己!”
她嘴裡鼓鼓囊囊的,杜蘭笑了一下,把筷子重新塞到她手裡:“行,你照顧好自己就行。”
盧燕濟清了一下嗓,道:“上回默衝說的那個郎中,這兩天到上海行診了,阿聊,你吃過飯跟阿廣一起去瞧瞧吧?”
施遼雖然從不提起自己耳朵的狀況,但盧燕濟心裡一直記著,也一直在讓人留心這位郎中的行程。
杜蘭問:“您說的是包盛銘老神醫吧?我聽說想找他看病的人能從天津排到上海,咱們阿聊能瞧上嗎?”
“默衝說他已拜托自己的老師李全山作了安排,去問診的時候隻需要說是李全山介紹來的就行了。”
鄒廣扭頭問施遼:“那你吃完飯咱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