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爭旗(1 / 1)

新兵們經過十餘天的訓練,已初步分了不同的兵種,每個兵種都有自己側重訓練的內容。但是對於其他的技能,也要稍加練習。

初雪晴日日看他們訓練,雖知自己底子不好,但仍難免心癢。

這日暮間,士兵操練稍歇,她跑去校場的兵器架旁,看過一樣樣的兵器,長槍她試過,太長,不好把控;大刀,她這個生手,拿起來容易傷到自己;銅錘太重,她興許都拿不起來……一樣樣看過去,她站在了架好的弓旁。

她伸手摸了摸,聽說這是上好的牛角弓,十分光滑,應是被許多人用過的。

她剛要試著去拉弓,身旁響起一個聲音:“你這麼小的身板,是拉不動這個弓的。”

她回頭一看,是祈允,身上還未卸甲。

祁允自他們談話後,便開始用她教的方法,試著融入眾人,雖說難以做到像何生那樣遊刃有餘,但也有幾個人因他武藝好來向他虛心求教。

祈允彆扭地衝她笑了笑,她見狀,也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問道:“祁小哥能拉一次讓我學學麼?”

“叫我祈允吧。”祈允說著,就拿起羽箭,拉緊弓弦,衝著前方的箭靶瞄準,“簌”的一聲,羽箭衝靶心飛去,穩穩地紮在草靶之上。

“真厲害!”初雪晴感歎道,不由拿起了弓,甫一上手,便覺這弓也太沉了。用力試了試拉弓,弓弦隻有一點點難以看出的弧度。正如祈允所說,果真拉弓需要極大的臂力。

祁允幫她正了正拿弓的方向,輕扶她的手臂,正欲教她如何拉弓,便聽到身後響起一個聲音:“你臂力不夠,現在不適合學拉弓。”

初雪晴扭頭,看見裴霽曦逆著夕陽的餘暉走過來,棱角分明的麵部線條,在光暈下俊朗無比。

裴霽曦接過長弓,隨手抽出一隻羽箭,利落射出,這次,羽箭穿透草靶的靶心,由於力道過大,草靶都倒了。

初雪晴驚得說不出話,這速度,這力度,不愧是10歲敢上戰場的人。

裴霽曦等了片刻,沒等到意料之中的誇獎,清了清嗓子,道:“弓箭對臂力有所要求,你若想,回頭教你練弩,弩與弓相比,不僅威力更強,射程也更遠,但較易上手,對臂力要求不高。”

初雪晴回過神問:“那為何打仗不都用弩,還要用弓呢?”

還未等裴霽曦作答,祁允就插話道:“因為弓比弩的發射速度更快,速度在戰場上非常重要。”

裴霽曦補充道:“弓更適合騎兵;弩因為發射速度受限,一般為步兵所用,在發射時分為三組,第一組射箭,第二組拉弓,第三組瞄準,第一組射完,轉到最後一組瞄準,由第二組繼續射箭。”

初雪晴歎道:“原來兵器也有這麼多學問。”

裴霽曦轉頭看向祁允,漫不經心道:“已經放飯了,你還不去嗎?”

祁允問:“將軍和冬學不吃嗎?”

“我們在自己帳子用飯。”裴霽曦答道。

祁允當然知道他們不與士兵一起用飯,隻是想和初雪晴多說幾句感謝她,可看到裴霽曦的臉色寒若冰霜,這才折身離開。

待祁允走了,裴霽曦對初雪晴道:“欲速則不達,你先把底子打好,再考慮兵器的事。”

初雪晴訥訥“哦”了一聲,又問:“世子,我看你平常會練劍,可為何軍營中沒見多少人用劍呢?”

“因為劍輕盈靈活,適合習武者練習,並不適合在戰場上廝殺。戰場上,長槍和大刀更有優勢,尤其是長柄的馬刀,是對陣北狄騎兵的好物。”話鋒一轉,他又道,“兵器過一陣再說,你可以先學騎馬,你可想學? ”

“想。”初雪晴毫不猶豫答道。

“不餓的話,先帶你練練?”

初雪晴自然願意。

兩人走到馬廄之中,裴霽曦為她挑了一匹黑色的矮馬,牽了出來。

初雪晴試探性地摸了摸馬的脖子,小矮馬溫順地晃了晃脖子,她不自覺彎起唇角,道:“世子,它好乖,我能上去嗎?”

裴霽曦沒回答她,直接抓住她的肩,往小矮馬上一帶,她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坐到了馬上。

短暫驚嚇過後,一點點離地的興奮才湧上心頭,剛開始還僵著身子不敢亂動,直到裴霽曦把韁繩遞到她的手中,又從背後扶著她的腰,她才略為放鬆一些,又不忘叮囑裴霽曦:“世子,您莫要放手,我還不敢自己騎。”

裴霽曦唇角綻開一絲笑意,“嗯”了一聲,手沒有從她腰上鬆開,隻慢慢引著馬向前走。

天邊最後一抹晚霞漸漸消失,營地的火把都已經燃起,校場旁的長道上,騎著馬的少女,和她身旁緊緊護著她的少年,就在昏暗的火光之中,慢慢前行。

待她漸漸熟悉了,對這速度又開始不知足,對裴霽曦道:“世子,能快些嗎,像騎兵白日操練那般飛奔。”

裴霽曦答:“你剛學,還不能那樣,你若想跑起來,我帶你可好?”

“好,就像咱們這次來鄴清,若不是我們幾個丫鬟做馬車耽誤了進度,咱們本可早點到的,以後再跟著世子出去,我也騎馬,就不拖世子後退了。”

裴霽曦難掩笑意,“以後”是一個溫暖的詞。

他們換了裴霽曦專屬的坐騎,一匹通體雪白的戰馬,叫做流光。裴霽曦將她送上馬後,徑直坐在她的身後。

兩人挨得很近,直到真切地感受到兩人的距離,初雪晴才覺不妥。身後的鬆木香不斷傳來,這是初雪晴最喜歡的味道,一直用鬆香為他熏衣,可如今這香氣卻不斷擾亂她的思緒。

初雪晴雖然這一年長高了,卻還是矮裴霽曦許多,此時兩人坐著,初雪晴的頭剛好在他胸前,就像兩人親密地依偎一般。

裴霽曦抬手繞過她的身子,拉住韁繩,催馬前行。

裴霽曦輕揚馬鞭,奔馳的駿馬帶著他們一圈一圈地跑著,速度越來越快,感受到耳旁風聲呼嘯而過,初雪晴因羞赧升上麵龐的熱度這才散去。

她前世因心臟病,不能跑步,這種受自己操控的速度,美好地讓人沉醉。

跑了兩圈,裴霽曦拉緊韁繩,勒馬停止了前行。

裴霽曦下馬後,衝著初雪晴伸手道:“今天就到這,以後再帶你慢慢練。”

初雪晴那因速度而砰砰直跳的心臟還未平靜,身後的熱源乍然消失,才感受到冷風的侵襲。她將手放到裴霽曦的手上,裴霽曦順勢扶著她的腰把她抱下來。

夜風肆虐,可裴霽曦的手,卻很暖。

*

轉眼到了新兵出營去山上拉練的日子,士兵被分成了二十個隊伍,祁允、何生此次也各帶領了一隻隊伍。

清晨,校場的演武台之上,嚴奇勝扯著嗓子在做最後的宣講:“幾位參將帶兵守第一關,方副將帶兵守第二關,本將軍在最後一關等著你們,看最終哪隻隊伍能取得勝利大旗。”

新兵們都很興奮,有膽大的喊了一句:“裴小將軍能不能親自守關啊?”

裴霽曦就站在演武台旁,麵無表情,慢悠悠道:“你們能取到了旗子再說。”

初雪晴看向說話的士兵,是祁允隊伍裡的鄭大勇,能喊話軍中主將而不露怯,膽子的確很大。

大隊出發以後,營地隻剩一些看守士兵。

裴霽曦對初雪晴道:“正好人少,你可以肆意跑馬了。”

“世子,您不去看著他們嗎?”初雪晴不解問道。

“還不到時候。”

說著讓人牽來了他的流光,他撫了撫流光的脖頸,對著流光低喃了幾句,招呼初雪晴過來,“來,你如今騎得不錯,可以換高馬騎了。”

初雪晴輕輕摸了摸流光,聽說好馬認主,雖說裴霽曦帶她騎過,可如今讓她一個人騎,還是略顯忐忑。

裴霽曦沒給她猶豫的時間,扶著她上了馬,待她坐定,拉好了韁繩,裴霽曦輕拍馬屁股,流光嘶鳴一聲,揚蹄出發。

這次,沒有裴霽曦在她身後,她自己拉著韁繩,感受著風的速度和空氣中揚塵的味道,這種身心可控的自由感,彌足珍貴。

待她跑了一段距離,卻見裴霽曦騎了另一批馬,追上了她,到她身側,看向她,輕抿嘴角,加速超過了她。

初雪晴被激起了勝負欲,拍拍流光的屁股加速,流光仿佛也不滿主人騎其他的馬拋下了自己,更加賣力奔跑。

奈何雖然不是騎自己的坐騎,裴霽曦還是快了她一個馬身的距離,她隻能吃前馬揚起的飛塵。

可每當她離裴霽曦越來越遠,裴霽曦總是放緩速度等她,待她到近前,又加速超過她。

這挑釁的意味,生怕她沒看出來。

初雪晴被氣笑了,都沒喊“世子”,直接叫:“喂,你等我就等我,超我就超我,為何等了我又超我!”

裴霽曦回頭,晨曦映照在他臉上,明明是柔和的暖陽,卻讓他耀眼而刺目,他綻放起爽朗笑容,奪目般明媚。

初雪晴突然就不氣了,心中暖陽四射。

待兩人稍歇,初雪晴坐在演武台邊上,看著身旁的裴霽曦問道:“世子,為何您在士兵麵前,都不笑呢,您笑起來多親切。”

裴霽曦抬了抬眉,道:“是不是我對你笑多了,你的問題怎麼這麼多。”

“不敢不敢,就是覺得,雖然大家都很服您,但卻不像對嚴將軍那樣,就是……”

“就是因為我姓裴,不然就和祈允一樣,與眾人格格不入了是嗎?”

初雪晴忙解釋:“不不不,當然不一樣,起碼您會笑,祈允現在是裝笑,但是……您是裝不笑。”

裴霽曦緩緩道:“因為我理解的主將,就如同我父親那樣,不苟言笑。”

“可不是所有主將都不苟言笑的。”

裴霽曦回道:“可不是所有主將都是我父親。”

初雪晴點點頭,世子8歲就沒了母親,一直跟著定遠侯在軍營,想必父親對他的意義肯定不一樣。

“世子,是外冷內熱型的。祈允那種,是外冷內冷型的。”

“怎麼總拿我和他比。”裴霽曦不自覺輕皺了下眉頭。

初雪晴急中生智,答道:“這不是對比出世子的好麼。”

裴霽曦用食指關節輕敲了下初雪晴的頭,“就你能編。”

“世子還是多笑笑,畢竟,笑也是種武器。”初雪晴一貫如此,不管對著何人,笑容總是能讓人減少距離感,更易達成目標。

裴霽曦反駁道:“笑,隻是情緒。”

初雪晴愣怔片刻,緩緩點頭。她喜歡見人微笑,是要利用笑容拉近距離,而不是發自真心。但世子說得對,笑,本隻是情緒而已。她說祁允笑得假,她又何嘗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