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欣陽料到江昊可能會聯係她，卻沒想到這麼快。

第二天早上，開車路上，江昊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喂，江昊——”

“你昨天去我家了？”江昊上來就問。

“嗯，去看了看江爺爺和江奶奶，昨天江爺爺摔了一跤，江奶奶嚇壞了。”

說完見對麵許久不出聲，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你有時間也多回家看看，老人歲數大了，也挺孤單的——”

江昊打斷她，“我奶奶說你有男朋友了？”

看著前方的擁擠的車道，池欣陽降緩車速，“是。”

江昊發出一聲冰冷的譏笑，“誰？”

“……”

“我問你是誰？！”

大概前方出了交通事故，所以車輛行進十分緩慢，喇叭聲此起彼伏的響徹整個街道，吵得人頭疼。

聽著電話那端的冷聲質問，池欣陽的聲音也平了下來，“我在開車呢，先不聊了。”

“你幾點下班，我過去找你。”江昊不讓她掛斷。

“不用了，我最近挺忙的——”

“那我現在去找你。”

池欣陽閉了閉眼睛，有些無奈的說道，“我這真不知道幾點下班呢，弄不好還要加班。”

聽出她語氣中的無奈，江昊退了一步，“那晚上我在瑞絲餐廳等你，你下班過來。”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不見不散。”說完不給她反對的機會就掛斷了電話。

忙碌了一整天，快下班的時候池欣陽有給江昊發消息說自己在加班，改天再約，結果等來的回複隻有執拗的“我等你”三個字。

所以等她匆匆趕到餐廳時，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餐廳裡環境浪漫唯美，客人多是穿著精致美麗的小情侶，頭對頭的湊在一起，小聲說笑討論著，氣氛熱烈但不喧鬨。

她在侍應生的引領下走到江昊所在的位置。

“等很久了吧？”雖然並不想赴這趟約，但池欣陽還是很抱歉讓對方等太久。

江昊看她一眼沒說話，和侍應生點了餐飲。

“彆給我點東西了，我在單位吃過了。”池欣陽忙製止。

“你們單位的夥食…”江昊輕哼一聲，意思不言而喻。

“我們單位夥食挺好的。”池欣陽反駁了一句。

江昊又哼了一聲，等侍應生離開，才轉頭仔細打量她，看著她臉上的疲憊憔悴，眉峰皺起，聲音不悅，“你現在每天都加班到這麼晚嗎？”

“也沒有，隻是有案子的時候。”

江昊看著她這副甘之如飴的樣子忍不住譏諷，“彆人加班有加班費，你們有嗎？”

見她張嘴要說話，又嗤笑著接口，“哦，我忘了，你們不一樣，你們是人民警察，多光榮神聖的職業啊，是為之付出生命都毫不退縮猶豫的，更何況隻是簡簡單單加個班而已呢！”

池欣陽看著他尖銳的模樣，輕歎口氣。

江昊見她這副模樣，卻是越加惱怒，“我真討厭你這副樣子，好像我多無理取鬨一樣。”

池欣陽揉了揉臉，半是無奈的笑道，“抱歉，我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的道歉並沒有讓他的表情舒緩，反而拱得他火氣更盛，口吻也越發咄咄逼人，“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已經對我無話可說了嗎？”

池欣陽：“……”

“也對，畢竟有了男朋友嘛，怎麼可能還對彆的男人有話說呢！”江昊聲音冰冷的自嘲。

恰巧侍應生送飲品和點心過來，池欣陽轉移注意力端起杯子啜了口。

是咖啡。

她淺嘗了口，將杯子放下，並沒有回應他的話題而是道，“江爺爺他們歲數也大了，你有時間多回去看看，老人家也擔心你，你歲數也不小了，有合適的——”

“哈！”江昊短促的笑了一聲，目光冷冷的看著她，“你這是有了男朋友，怕我糾纏你，所以著急把我配出去嗎？”

池欣陽有些頭痛的看著他，“這和我有沒有男朋友，沒有關係，江昊，我們都不小了——”

“所以，你真有男朋友了？”江昊再次打斷她，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她，想看出男朋友究竟是她找的借口還是確有其人。

池欣陽看著他黑眸裡的深究，斟酌了一下才說：“江昊，無論我有沒有男朋友都不會改變我們之間的關係。”

“所以有還是沒有？”江昊看著她。

池欣陽真想歎氣，也有些厭煩兩人每次見麵都是這樣的雞同鴨講。

見她不說話，江昊神情舒緩了一些，認真道，“除非你有男朋友，否則我會一直等你。”

池欣陽轉頭看了看四周，餐廳裡為了營造私密浪漫的氛圍，光線打得並不明亮，這種環境對小情侶來說可能樂在其中，但對喜歡明亮的她來說卻覺得煩悶壓抑，再加上此刻算不上輕鬆的對話內容，更是讓她有些煩躁，於是口氣也微微生硬了起來，“江昊，我是人，不是物件，你的態度讓我覺得隻有我被人持有，才可以你拒絕你。”

江昊被她冷硬的態度刺到，怔了下，受傷的垂下眼，“我沒有這個意思。”

池欣陽歎氣，兩人少年相識，她太清楚他有多固執，隻要他認定了的事，無論彆人怎麼說，他都不會改變，也正因為如此，當初他們才會產生分歧，繼而又鬨得不堪收場。

許久聽不見她說話，江昊抬頭，就見她正一臉愁容的看著自己，一如之前的每一次爭執時，她都是一副這樣無奈又無力的模樣，他有些難受，更多的是想不通，明明他們互有情意，卻為何會走到今日這步田地。

“欣欣，男朋友是假的，不合適也是假的，你之所以拒絕我還是因為你不肯原諒我對不對？”他問，神情苦澀。

已經說過無數次的理由池欣陽不想再重複，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他問。

見她不答，他道，“…所以，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江昊，”池欣陽看著他，聲音疲憊，“咱們說過很多次了，首先，以我們當時的關係，我本來就沒有什麼怪你或原諒你的資格——”

“哈！”江昊慘笑，“我以為我們當時心照不宣。”

池欣陽看著他的模樣，端起咖啡灌了一口，苦澀入喉，讓她又重新冷靜了下來，“是，我承認，我們那時候互有好感——”

“所以，如果沒有那件事，我們早就在一起了，對不對？說到底，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他低聲重複。

池欣陽又灌了一口咖啡，“江昊，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啊？那件事不過是導火索，我和你之間最大的問題是，你不能接受我的選擇，不認可我的職業。”

江昊聽了這話卻忽然暴發，“我不理解，警察這個職業究竟有哪裡好，就這麼吸引你們？”

“江昊——”

“是，你們多偉大啊，你們是人民群眾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可是你們考慮過你們家人的感受嗎？你們在為其他人衝在最前線的時候，可考慮過你們的家人也需要你們？他們不僅要每天為你們擔驚受怕，甚至還會受到因你們而來的傷害與威脅——”江昊說到一半，看著她臉上無奈的表情，話語忽然戛然而止。

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人已經整個冷靜了下來。

“你喜歡當警察，好，那你就當你的警察，隻要你能保護好自己不受傷不讓我擔心。”他說，聲音中帶著一股無力的妥協，“那這樣我們可以在一起嗎？”他伸出雙手握住她放在桌麵上的手神情殷切的看著她。

池欣陽低頭看著他握住自己的雙手。

他們初識時，他正被人劫擄上車，那時的她年輕氣盛仗著自己武藝高強，並沒有多做考慮就衝了上去，可對方能做出當街擄人的惡行，不隻是膽大包天，也是有備而來。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受傷，她在狹小的車上和對方四人纏鬥時，顧此失彼，被捅殺了腹部，江昊這個正主自然也沒落到好，如果不是對方看事情鬨大見被人圍觀報了警，所以選擇扔下他們兩人逃竄，最後結果如何還真未可知。

事後，他們兩個都在醫院躺了半個多月。

兩人迅速熟識，在加上後麵又得知兩人的父親居然是曾經的戰友，關係更是親近許多。

年輕的男孩女孩在這種密切的交往下互生好感，心照不宣的等待高考後表明心意。

然而分歧出現在填報誌願上。

她心儀的是公安大學，分數剛好也夠。

可江昊不能接受她的這個選擇，或者說他不能接受他的家人裡再出一個警察。

可池欣陽也不願意為彆人放棄自己小時候就向往的理想。

接下來的時間是一段漫長而痛苦的時光，兩個同樣年輕驕傲又固執的人，都不願妥協退讓，於是爭吵、冷戰、和好，再爭吵，且因為當時兩人還沒來得及挑明關係，所以這爭執中又因著彼此的自矜和驕傲顯得越發的晦澀折磨。

整個大一時間，學習和訓練沒讓池欣陽感受到壓力，反倒這份關係讓她疲憊不堪。

直到發生了那件事，一切戛然而止。

池欣陽看著握在一起的雙手，曾經，她渴望他理解，他希望她妥協，可沒有人退讓。

此刻看著他的低頭，她並沒有覺得高興，當時的她以為，如果有一個人願意退讓，他們一定會在一起，可是今天，在見識過各式各樣的案子後，她卻清楚的意識到，一段關係如同鞋和腳，如果一開始就不合腳，哪怕委屈蜷縮著穿下去，最後不是鞋被頂穿就是腳被磨破，與其如此，還不如最開始就去尋找彼此都舒服的鞋和腳。

她抽出手，抬起頭看著他，說：“江昊，我有男朋友了。”

她知道鞋腳理論說服不了他，因為一直以來，他都想要削足適履。

她也不想拿當年那個錯誤拒絕他，是的，當年兩人徹底絕裂的確是因為那件事，因為在意，所以她過不了心裡那一關，可現在，當初覺得痛徹心扉的感覺早就淡了，幾乎遍尋不到，她自然也不想再提，讓他鑽了牛角尖。

所以，她選擇了雖然自己不認同，但的確最直接明了的拒絕方法。

江昊臉色一白，“我不相信。”

他說：“你認識的朋友我都認識，你平時工作忙應該也沒有時間認識彆的男人。”

越說，他越鎮定下來，“而且，因為我爸的關係，你們單位好像也沒有人給你介紹對象，所以你不可能有男朋友。”

池欣陽被他篤定而又自以為掌控一切的語氣給氣笑了，“照你這意思，我是不是還得把我男朋友叫出來，讓你當麵見到了你才信？”

江昊向後靠到椅背上，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好啊，你叫出來讓我看看啊！”

池欣陽沒說話。

“你叫不出來吧？或者，從那幾個追求你的人裡挑出來一個湊數？”江昊端起咖啡輕啜了口，神情越發自信，“不過，以你的性格應該不會這麼做，或者從你那些師弟裡拉出一個來當擋劍牌？也不行，他們看你的眼神隻有尊敬和崇拜，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從各個角度分析，確定她拿不出個男朋友來後，神情又柔和下來，“欣欣，我知道你還在因為那件事怪我，可是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我當時喝醉了，是薑月婉故意——”

“江昊！”池欣陽喝斷他。

江昊神情一僵，又慢慢笑出來，“欣陽，你承認吧，隻有在意，才會介意。”

池欣陽神情認真的看著他，“江昊，我當初在意，也介意，但現在，我已經不在意了，但我仍介意你的語氣，把所有過錯都推到女孩子身上並不會讓你清白無辜，隻會顯得你很沒品。”

這話中指責的意味實在太過直白，江昊的臉再次難看起來。

池欣陽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過火，“抱歉，我——”

“抱什麼歉呢！”江昊諷刺的笑了，“你多光明正義呢，哪怕自己喜歡的人被你的朋友設計睡了，你也能清醒大度的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說一句大家都有錯，哈哈……”

池欣陽神情也跟著低落下來，許久才輕聲歎道，“江昊，非要弄得咱們都這麼難堪嗎？”

江昊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