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或許是曾經被新娘霸淩過的同學這個想法,本就是池欣陽從宋星河身上受到的啟發,其實心裡也並不篤定,然而破案就是如此,當沒有線索時,一切想法都不能放過,哪怕聽起來很不靠譜也不能放過。
畢竟做為警察他們見到過太多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行凶理由,比如隻因對方多看了自己就憤而持刀行凶殺人的、因為一條差評就滅人家滿門的,相比之下,她提出的方向就真沒那麼離譜了。
因此第二天早晨,池欣陽就開始詢問新娘家屬以及朋友同學,新娘校園時期有沒有和同學起過衝突糾紛。
新娘母親狀態極差,獨女的離世幾乎奪走了她半條命,至今仍躺在醫院裡無法下床。
麵對警方的多次詢問,她表現的也極為暴躁憤怒,多次怒斥他們警方無能,他們每次都要花費大量時間安撫她才能從她嘴裡聽到想要的東西。
從醫院出來時,趙騰飛忍不住氣惱吐槽,“還怪咱們不抓緊破案在這兒問問,這時間不都浪費在她身上了嗎?她不給咱們提供線索咱們怎麼破案啊?靠算的啊!”
“誰說不是呢!”池欣陽先點頭應和了一句,然後才道,“不過畢竟是唯一的女兒沒了,傷心控製不住情緒也是正常的,咱們不和她計較。”
趙騰飛搖搖頭,他到也不是真的生氣,就是被人指著鼻子罵無能廢物憋得慌,說實話,做為警察,他們想破案的心比家屬們還要迫切。
他也理解家屬此刻的悲傷痛苦,但比起無差彆的胡亂攻擊,他更希望這些人能夠暫時冷靜下來,化悲痛為力量,多多為他們提供線索,助他們早日破案。
看他不說話,知道他這口氣散了,池欣陽才提出去問詢新娘的朋友和同學。
畢竟新娘父母已經斬釘截鐵的表示自己的女兒從來沒有欺負過同學了。
對此說法,池欣陽不太信,當父母的都覺得自己的孩子是天下最乖最好的孩子,但真實如何,還是要問過才知道。
果然,通過詢問幾個新娘的大學和高中同學發現,新娘在學校表現的並沒有她父母描述的那麼乖巧,相反因為掐尖要強,沒少和同學起衝突。
但怨恨到為此殺人的還真沒有,在調查過幾個曾和新娘有過衝突的女生的不在場證明後,這條線索也算是斷了。
“你看,我就說吧,都是女孩間的小打小鬨。”
看著趙騰飛一副我早知如此的模樣,池欣陽卻沒打算放棄,“這還隻是大學和高中,還有初中沒查呢!”
趙騰飛搖頭,“你要說高中大學有霸淩現象我還同意,初中?我跟你說我現在都不記得我初中同桌叫什麼了。”更不要說有人會記恨一記十多年了。
池欣陽可不認同這點,高中霸淩現象多,初中就少了?相反因為這時候的孩子年紀小,是非觀不清晰,反而更加肆無忌憚無所顧忌,真要做出出格的事來,殺傷力照樣不小,宋星河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不過她也不是說凶手非得出自初中同學,隻是覺得既然都已經查了,那就查到底,於是笑道,“反正大學高中都查了,也不差這一個,把這個走完就安心了。”
“行吧!”
就像趙騰飛說他不記得初中同學叫什麼了,新娘的朋友裡其實也沒有初中同學了,大家對她初中的情況並不了解,所以不得已,他們隻得往新娘的初中學校走了趟。
因為已經過去十多年,哪怕他們拿著新娘的照片,老師們也對她沒印象了,最後還是查得學籍找到當年的班主任才打聽到點有用信息。
班主任姓白,是個四十多歲的男老師,他拿著他們給出的照片,半晌才輕歎著說道,“高鑫媛啊,我記得!”
他不同尋常的語氣讓兩人對視一眼來了精神。
這位白老師也沒有賣關子,他推了推眼鏡接著說道,“她現在和小時候長得可不一樣了,當年她是個小胖墩,眼睛也是小小的眯縫眼。”
而照片上的人身材纖瘦窈窕,一雙大大的歐式雙眼睛皮下眼睛也不算小。
身材嘛可以減肥,至於眼睛,袁蓉蓉早就說過新娘割過雙眼皮,因為她的眼皮寬度大的有些過份。
“那她有和同學鬨過矛盾嗎?”趙騰飛追問。
白老師把照片遞還他們,聲音沉鬱起來,“有,怎麼沒有呢,她把同班另一個姑娘的眼睛給弄瞎了。”
兩人聽得精神一振,神色更加鄭重起來,“那姑娘叫什麼?”
“叫沈枝,她父母是外來務工人員,所以她轉到我們學校,小姑娘明眸皓齒模樣清秀,就是可能普通話不好的關係,在班上沒什麼朋友比較內向安靜。”白老師說著再次歎了口氣。
“那高鑫媛是怎麼把沈枝弄瞎的?”池欣陽忙問。
白老師搖搖頭,“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好像就是在廁所裡發生了衝突,推搡之下,沈枝被掃把頭戳到了眼睛……”
池欣陽定定看著他,“她們隻有過這一次衝突嗎?”
白老師遲疑了下。
“白老師,請配合我們調查。”趙騰飛提高聲音。
白老師哆嗦了一下,才有些愧疚的抹了把臉,“那是我第一年當班主任,我的確聽說過班上女生搞小群體,但我一個男人也不好意思追著女學生糾紛不放,看他們沒鬨大,隻口頭上囑咐他們不許打架也就罷了,我也沒想到……”
兩人恨得咬牙,小窟窿不補大窟窿受苦,很多到最後無法收場的慘事都是由一點點小事發展起來的。
初中正是最關鍵的年紀,他們真的一開始就那麼大膽的敢欺負同學嗎?不,這中間固然有被欺負的同學膽小怯懦不敢反抗的原因,但同時也有學校監管不作為的因素在裡麵,老師的漠視,壯了他們的膽。
從學校出來,兩人已經把沈枝鎖定為重要嫌疑人。
池欣陽一邊開車一邊聽著趙騰飛給隊裡打電話彙報此事。
掛斷電話後的趙騰飛轉頭給池欣陽說了個振奮人心的消息,“程隊說,酒店保潔裡麵有個叫沈枝的。”
如此,沈枝的嫌疑更加重了。
酒店出了人命案,這兩天正在閉店呢!
隊裡很快把沈枝的電話住址發了過來。
兩人掉轉車頭朝著沈枝的住處出發。
“我最討厭這種受害者變加害者的案子了。”趙騰飛煩躁的抓頭,心裡已有八成肯定沈枝就是凶手。
池欣陽抿著唇沒出聲,隻將腳下油門踩得更深。
兩人循著地址很快找到了沈枝的住處,是一處城中村平房。
為了便於出租,這裡的每家房主都在院子裡進行了加蓋,所以一走進去,十分的陰暗逼仄,但貴在便宜,是許多外地打工人的首選。
院門敞開著,兩人還沒走進去就見一個頭發花白的大娘提著垃圾走出來,看到他倆,愣了下問,有些不確定的問,“你們是…來租房的?”
池欣陽給大娘亮了證件,問:“阿姨,請問沈枝是不是住在這裡?”
大娘先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趙騰飛急了,“阿姨,我們是刑警隊的,現在在查一樁案子,請您配合我們調查,沈枝到底是不是住在這裡?”
大娘被他嚴肅急切的語氣嚇了一跳,趕緊道,“她是住在這裡,不過前天退租了。”
退租?難道是跑了?兩人聽得心頭一沉。
“那她有說去哪裡嗎?”
“有的。”大娘點頭。
兩人沉下去的心又浮了上來,異口同聲問道,“去哪裡?”
“她說她想去看海曬曬太陽,還說要住住那裡的海景房。”大娘說著就擔憂的問起來,“警察同誌,小沈出了什麼事啊?我就覺得她不對勁,好好的突然就退租,剩下的壓金和房租都沒要,說是感謝我這些年的照顧。”
“我們也正在調查,詳細案情不方便和您細說。”池欣陽回絕了她的打聽,“我們可以看看她住過的房間嗎?”
“啊?”大娘為難,“可是我這房子已經租出去啦!”怕他們不滿意還補充道,“我這房子便宜很搶手的,基本沒有空下來的時候。”
想了想又道,“不過小沈好多東西都沒要,我都留下了,有的給租戶用了。”
從平房裡出來,和上麵彙報了情況,兩人又直奔海邊。
“你說她是真去了海邊還是借口跑了?”兩人換班開車,趙騰飛調整了下座椅問。
池欣陽想到房東大娘對沈枝的性格描述,沉悶話少、不打扮、不出門、沒朋友、似乎和家人來往也少,平時除了上班,就是一個人呆在昏暗狹小的出租屋裡,這樣一個近乎自閉的人,池欣陽不認為她會跑。
“應該…去看海曬太陽了吧!”
“希望吧!”
酒店提供的員工資料裡有沈枝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給人的感覺並不舒適,也不是說她醜或者她臉上的皺紋有多明顯,而是她的狀態非常消沉,整個人看上去死氣沉沉的毫無活力。
兩人依著照片,在因不是節假日而遊人稀少的海邊找到了坐在沙灘上的她。
“沈枝?”
比起照片上的暮氣,沈枝真人看上去更多了些苦相陰鬱,她頭上留著沉悶厚重的右偏留海,不隻遮住了額頭,也擋住了右眼,給人的視覺感觀非常憋悶壓抑。
恰巧此時海風拂過,厚重流海下,露出一隻混濁無神的眼,想來,這是她想隱藏的。
在他們亮明身份後,她慢慢站起身。
看著海麵苦澀的喃喃道,“以前我總害怕在太陽下行走,感覺每個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感覺每個人都能看穿我、嘲笑我…所以我特彆喜歡那個陰暗狹小卻能給我帶來安全感的出租屋,可是我現在才明白,哪裡有人在看我啊,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不放過自己…太陽真的好溫暖啊,照在身上暖乎乎的,海風也很溫柔,拂過臉上柔柔的,如果我早點走出來就好了……”
伴隨著兩行清淚落下,她緩緩朝兩人伸出手。
池欣陽輕歎,將手銬套在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