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車內氣氛詭異，王德旺透過後視境偷偷看向後座，卻是不小心撞上了煜城那不帶一絲溫度的目光。背脊一涼，王德旺趕忙正了正坐姿，直直看向前方。

深夜的城市與白天相比，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七星漸漸真看入了神。高樓上富有節奏閃爍變幻的燈光，路旁時不時會出現冒著陣陣青煙的小攤販，打扮各異的男男女女慵懶地坐在路邊喝酒聊天。

一切都是那麼鮮活，七星已然忘了一旁還坐著個煜城，緊繃的神經逐漸鬆懈下來。她伸了個懶腰，左腳卻是不小心撞到了一個硬物，於是低頭望去。

白色的運動鞋下麵，出現了一塊黑色蹭亮的東西。七星茫然地眨了眨眼，湊近些瞧，下一秒，瞬間精神了。

看清自己腳下正踩著的是煜城的鞋，七星急忙縮回腳，閉了下眼企圖當做無事發生。用手蹭了蹭被她踩出印的鞋麵，接著扭頭偷偷瞥向煜城。

“你在做什麼？”煜城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垂眸膩著七星，她的舉動讓煜城瞬間產生了一絲怪異感。

【猜疑60%，警惕20%，厭惡20%。】

七星乾笑兩下，動作麻利地收回手坐回原位，語氣如常道：“對不起，不小心踩到你，但是已經給你擦乾淨了。”

【對不起？】煜城的雙眸微微眯起，夜色昏暗，他瞧不清七星麵上神色。

而七星沒再有下一步動作，隻是安靜坐著，雙手平放在腿上，坐姿可以稱得上板正。

於是片刻之後，煜城低低吐出一個“嗯”。

七星錯愕回頭看了煜城一眼，隨即很快便被窗外遠處，閃著七彩光芒的摩天輪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

煜城微微挑眉，順著七星的視線也扭頭望向窗外，今晚的洛希仁讓他感覺捉摸不透，無比怪異且陌生。

“洛希仁，你為什麼突然去方仁上班？”

“啊？什麼為什麼？”七星被問的突然，嘴比腦子快，脫口而出的回道。

“又想玩什麼？公司可不是給你胡鬨的地方。”煜城沉聲警告，同時借著路燈微弱的光線，仔細觀察著七星的舉動。

可七星並沒有如從前那般，像個被踩著尾巴的刺蝟般，暴跳如雷。

七星隻是盯著煜城看了片刻，接著竟滿是不屑的輕笑了一下。她將背脊挺得更直，脖子也高高挺起，儘量平視著煜城。瞳孔微縮，七星淺褐色的眸中，此時多了一絲冷厲。

“隨你信不信，我沒有要玩什麼，隻想好好工作，幫助洛家。”七星語氣平穩，說的不疾不徐，十分鎮定且認真，讓人無法輕視。說話間，她的目光始終直視著煜城，不躲不閃，也不見絲毫懼意。

煜城微微一怔，周身的寒意漸散，他移開視線，語氣緩和了一些，帶著點疲憊的沙啞，“看來是真撞到腦子了。”

【驚訝40%，心慌40%，猜疑20%。】

七星看著眼前驟然變化的數據，又回想了一會兒煜城的話，總覺得這男人說的......不是句好話。

【這男人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說的話又總是莫名其妙的，看來以後還是要儘量遠離......】七星暗自想著，並在心中做了決定。

她無意與煜城繼續口舌之爭，覺得這是在浪費時間，沒有任何意義，於是也重新望向了窗外。

兩人一左一右分做在車的兩旁，分彆望向兩邊窗外，中間像隔著一片海洋......王德旺聽後邊忽然沒了動靜，大著膽子又朝後視鏡裡偷偷看去，結果就是看到這樣一番和諧景象。

【老大那是在害羞嗎？】王德旺在心中猜想，隨即立馬搖了搖頭，覺得不可能，肯定是他想多了。

身旁安靜異常，煜城微微轉回頭，用眼角餘光偷偷觀察七星，怪異的感覺逐漸沾滿心頭。

原本王德旺彙報說洛希仁失憶的時候，煜城其實是不信的，哪怕體檢報告明明白白擺在眼前，他也是持懷疑態度的。

可現在看來......

煜城忽然產生了動搖，這是他第一次對自己的判斷產生懷疑，也是第一次猜不透一個人。

黑色悍馬一路馳騁，城市的熱鬨喧囂逐漸遠去消失，路上同行的車輛也逐漸減少，最後隻剩他們這一輛。

七星盯著一個接一個，不停變大又變小的路燈們發呆，倒也不覺得難熬。

車輛停穩，鄧姨不知道已經在門口等了多久。她微躬著身，雙手緊緊捏在一起，神態焦急地東張西望，見遠處有車燈亮起，便急急迎了上去。

七星一秒都不願多耽擱，車剛一停下，就急忙開門下車。

“謝謝，我回去了。”

煜城還沒來得及開口，車門就已經被七星重重甩上，頭也不回地走了......煜城臉色一沉，沒好氣地衝著王德旺問道：“還愣著乾什麼？你也想下去嗎？”

王德旺渾身一個激靈，急忙吩咐司機開車離開。

【擔憂100%。】

鄧桂枝這不尋常的分析數據，讓七星立刻停下了腳步，這才注意到鄧姨滿臉的欲言又止。

“鄧姨，怎麼啦？是出什麼事了嗎？”

鄧姨伸長脖子，朝著門內張望了一下，隨即將七星拉拽到燈光比較昏暗的角落，這才輕聲開口。

“那對母女不知道想乾什麼，今晚說什麼都一定要等你回來吃晚飯，一桌飯菜來來回回熱了有十多遍。”

聞言，七星有些困惑，不明白等她吃飯，為什麼會讓鄧姨有如此反應，於是追問道：“等我吃飯？是飯菜有什麼問題嗎？”

“飯菜沒問題，有我在不可能讓她們對你的吃食做手腳。”

七星更加費解了，“那是出了什麼事？”

“她們一直等不到你，然後在大概九點的時候，姚可就給洛董打了個電話，結果洛董在忙，是小鄭接的。”

“哦......”

“大小姐，姚可那是要告你狀呢！”

七星完全摸不著頭腦，指著自己問：“告狀？我做什麼了嗎？”

鄧姨忽然歎了口氣，猶猶豫豫問道：“大小姐......你從前的那些個......夥伴，是不是又找你去了？”

“夥伴？”

鄧桂枝瞧見七星一臉無辜，自覺失言，“哦，看來是鄧姨糊塗了，沒事......沒事......”

“鄧姨，我今天一直在公司裡，沒去過其他任何地方。”七星隱約猜到鄧姨在擔心什麼，簡單解釋道。

一聽七星這麼說，鄧桂枝的神色稍顯放鬆，接著她又湊的離七星更近了些，仔細聞了聞，這才終於放下心來。

鄧桂枝的舉動無疑肯定了七星心中猜測，【洛希仁啊洛希仁，你從前到底過的什麼日子？不過是回家晚了點，怎麼人人都要懷疑是出去鬼混......】

“她們現在不會還在等我吃飯吧？”七星邊走邊問。

“姚可在客廳等著你呢，希義小姐倒是坐不住，早早就回房間了。”

“姚可？”七星從剛才起就有些奇怪於鄧姨對姚可的態度，總覺得不像是主仆關係。

鄧桂枝一愣，旋即看向七星的眼裡滿是心疼，“大小姐，您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連洛夫人是怎麼......”

話說一半，鄧桂枝竟是落下兩行淚來，後麵的話也沒再說下去。

七星眉頭微微上挑，接著輕撫鄧桂枝的後背安慰。

鄧桂枝很快便平複了情緒，用衣袖胡亂抹了把眼淚。

“大小姐，我鄧桂枝沒什麼本事，隻會做些雜活，也隻認死理。”

鄧桂枝忽然的鄭重其事，讓七星微微一怔。

“鄧姨......你這是？”

“您的母親對我有恩，她也是我在這世上見過最好的人。大小姐，您是安夫人臨走之前唯一牽掛的人，我答應過她會保護好你，可是現在......這裡明明是你的家，卻還讓你受氣，看人臉色......我對不起安夫人的囑托......”

麵對鄧桂枝突如其來的憶從前與懺悔，如同在車禍現場醒過來時一般，七星再一次感覺到茫然與無措，因為畢竟她不是真正的洛希仁。

鄧桂枝頓了頓，像是在心中下定了決心，連聲音都響亮了幾分。

“大小姐，不要怕，這一次鄧姨絕不會讓姚可再欺負了你。”

七星被鄧桂枝的這一句弄的有些哭笑不得。

“鄧姨......不至於，一切都會過去的，希仁很好，以後也隻會變得更好。你擔心的那些事情，我不會再讓它們發生。”七星的語氣淡淡，可卻充滿了力量，讓人信服。

“好，好，對，都會好起來的，安夫人一定也會在天上護著大小姐你的。”鄧桂枝終於露出了笑容，無比稀罕地輕輕拍了拍七星的手背。

姚可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裡，電視機正在播放狗血肥皂劇，聽見門口動靜，她急忙笑著迎了過去。

“希仁你回來啦？怎麼這麼晚呀？本來要等你一起吃晚飯的，但一直等不到你，還以為你又是找哪個朋友出去玩了。”

七星眨了下眼，又故意打了哈欠，懶洋洋道：“朋友？什麼朋友？洛夫人，我剛從公司回來，還剛巧碰到煜總，是他送我回來的。”

姚可臉色一變，尷尬地笑了笑。

“哦，是小城送你回來的啊......唉喲——這才第一天上班，怎麼能就讓你一個小姑娘加班到這麼晚？回頭一定要和方海說說，這樣太危險了。”

“洛夫人，是我自己的問題，剛上班實在有太多東西不懂，所以才回來晚了。”七星說罷，又是一個大大的哈欠。

姚可一噎，瞧見七星那副困的快要睜不開眼，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的模樣，急急改口道：“累了吧？希仁，那你趕緊上樓泡個澡。”

七星幾不可查得微微勾起唇角，“嗯，那我上樓了。”

說罷，七星便拖著有些沉重的步子朝樓梯走去，身後卻是再次響起姚可的聲音。

“鄧姨啊，家裡不是有剛燉好的燕窩嗎？一會兒給希仁也端一碗上去。”

原本七星的疲憊就是裝的，洗漱完，就更精神了。

於是七星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坐到了書桌前，從包裡翻出手機放在桌麵上，兩個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著看。

下午那一晃而過的紅色光點，七星很在意。她的動態視力極好，理應不會看錯。剛才回來的路上，即便車速再快，可幾十米開外的燈牌小字和路牌，亦或者逆向一閃而過的疾馳車輛上的印花圖案，七星都能看清。

【叩叩——】

房門被敲響，七星起身開門，鄧姨端著一碗燕窩，和一盤子清粥小菜，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怕你胃不舒服，光吃燕窩會膩，我就做了點雞粥。”

鄧姨將盤子放在窗邊的小圓桌上，接著瞧見書桌上的台燈亮著，以為七星是還有工作要忙。

“大小姐，要有什麼想吃的，儘管告訴我，多晚都行。不過啊，還是儘量早點睡。”

七星走到圓桌旁，聞了聞，“這粥好香啊，一定很好吃！鄧姨，有這個就夠了，你早點回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