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風如薑芥,靈州城下殺成一片火海,女牆間隙不斷竄出帶火的亂箭,拒馬槍的尖錐插滿橫七豎八的屍身。

城牆上的火油傾倒而下,一瞬間屍身如蠟炬般燒成一堵連片的火牆。

“李大人不好了!有女兵攻城!”

“好大膽子!邊軍呢,叫邊軍來鎮壓。”李節度使打著葉子牌,聽到消息扔掉手中的牌。

“攻城的就是邊軍!”

李節度使糊塗了:“邊軍不是被聖上換成男子了嗎?”

“不是,是女人,全是女人,”報信的小兵冷汗涔涔,“我們被騙了!”

李節度使旋即敏銳地推出來龍去脈,“即刻傳信興王府!”

他大袖一揮發號施令,同一時刻,府衙外一聲雷霆巨震蓋住他的聲量。

巨大的撞車撞開城門,嵌開一條縫,鐵葉包裹的撞木上餘留著未散的硝煙。

一根弩箭射斷李節度使的右手,他吃痛地摔在公堂梨木桌上,乾望著一隊女兵騎馬闖入。

府衙上的牌匾搖搖欲墜,徹底掉了下來。

日光下,女子的鐵甲如烈烈金鱗。

劉晗強迫他仰起頭,“李節度使,可還認得我?”

“你是,公主?!”

話音落,劉晗手起刀落殺了他,回身對城內戰戰兢兢的百姓,“諸位都聽見了,本宮乃大漢山陽公主劉晗,朝廷不濟水火,官府屯糧高賣,今日本宮替你們除了此人,開倉放糧!”

“開倉,放糧!”女兵們撬開米倉。

一名老者晃著腿走了出來,領了一袋糧,平安無事。越來越多的人走了過來,壯起膽子領糧。

李節度使被一雙雙草鞋踩在腳下,跨過屍首的是成千上萬著急領糧的饑民,不知是誰嫌礙腳將他踢遠。

【恭喜宿主攻下靈州,男主失去西北控製權,氣運值-10%】

這係統還真應景,連到賬的聲音都換成銅板叮當。

蘭情欣然笑納,錢包還是胖一點令人安心啊。

靈州攻下了。與觀察使一同坐鎮靈州的判司被百姓從府內拖出,又打又踢。

當夜,軍隊祭旗,判司被綁住手腳扔到劉晗麵前。

“公主?楚女官?”判司原是京城官宦子弟,見過她們。

“你,有遺言?”劉晗網開一麵。

“你們為何背叛新帝、背叛朝廷?”

劉晗蔑視地掃他一眼,“因為我要當天子。”

判司目光怨恚,張口咧開一個滿嘴血的笑,“好,真好啊。我可以把靈州交給你們,就看你們受不受得住。”

蘭情:“什麼意思?”

“楚女官,你們以為我們當官的單純喜歡欺壓百姓嗎?不是的。”

他咯咯笑著,“百姓若得勢便會誕生暴民、誕生新的鄉紳豪強,他們不是良善,隻是沒有機會作惡,等哪天你們給不出糧食百姓就會棄你們如敝屣,反過來埋怨你們,還不如一開始就苛待他們。你們今日殺我,我等著看你們的下場!”

蘭情意識到判司話中有話,忙叫人清點糧倉。

果然,官府糧倉裡前幾庫放了糧草,其餘糧倉全是空的,前幾間糧倉隻是障眼法。

判司狀若瘋癲搖著腦袋,“你們真可笑,靈州鬨過饑荒,誰會傻到放心把糧食留在靈州?一早就轉移空了!”

隻要手裡有糧草,不用動一根手指求人,有的是官僚主動湊上來替他轉運,大家分贓。

劉晗狠踹他一腳堵住擾亂軍心的話,“帶下去,逼問糧草下落,今夜拿李節度使的頭祭旗。”

狡兔三窟。

留給她們的相當於一座空城,還堅什麼壁,清什麼野,壓根沒東西可清。

上午發下去的糧草頓時變得緊缺,蘭情想,原書新帝大概也是用此法逼死女兵的,不費一兵一卒,挑撥饑民與她們相殺。

不能再無所顧忌地放糧,必須派人管理。

次日,招募告示張貼在府衙外,劉晗明確添上一句要求:僅限女性。

府衙外登時鬨哄哄一片。

蘭情問:“出什麼事了?”

“楚女官,是饑民,饑民鬨起來了!”

“憑什麼不給我們糧!”

“說好的糧米不是我們想拿多少是多少嗎?莫非你們也貪了?”

男女老少跪在府衙前怨聲載道。

“楚大人,”一名老嫗扶住她鞋頭,“你們既做不到開倉放糧,又何苦給我們希望?”

“楚大人,我們家五口人隻要一袋米便能活,你開個價吧,我們願意簽賣身契,為奴、為婢,不餓死就行。”

“夠了!”刺耳的鼓聲一錘,劉晗頭戴兜鍪跨過門檻。

門前跪著一排葛布麻衣,有孩童,有腿腳不利索的老人,補丁的褲腿摩在坑窪的地麵,劉晗閃爍著瞳,咽了咽喉,“抬起你們的頭,這裡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為奴為婢。”

“本宮以山陽公主之名起誓,應承過你們的事就一定會做到,不成,則本宮人頭祭天也無怨。”

“南漢的皇室不管你們,本宮管,貪官欺壓你們,本宮殺。本宮知你們在怕什麼,怕吃不飽,怕沒得吃。”

被戳出心聲,有人臉色開始動容,劉晗繼續道:“本宮言明開倉放糧,管糧之人必在你們之中選出,絕無私瞞,管糧一事為的不止今歲吃飽,更是往後年年有的吃。”

“可這招募條件,當真女子才可?”

“對,隻要女子。”唯有此點劉晗不予退讓。

她也曾無所謂是男是女,不分男女有才學一律任用。

但在見識到女帝身後事的清算方悟到,要扭轉人們的觀念,就得做得極端。

她瞄準的是新帝身下的龍椅,她要做的是君。

帝國王朝沒有平權不平權一說,君王隻宣揚對自己最有利的思想。

蘭情倒才是真無所謂的人,什麼思想能助力她完成任務她就站哪一邊。

自己隻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任務機器,一個想回家的小女孩罷了。

靈州城有些男子開始抱怨招募告示不公,嚷嚷著要與女子平權。

畢竟他們才回歸夫為妻綱的日子,劉晗一來又打回女帝朝,誰也不樂見。

蘭情笑,她出演過古裝劇,偶爾點開評論區圍觀罵戰,往往有人警告觀眾古時男尊女卑很正常不許罵、不要用現代思想去看待古人、禁止脫離古代背景去批判劇中陋習雲雲。

或許是因為故事裡的人都是死人,故而現代人不配評價。

沒猝死前的蘭情會唾罵一句:不批判封建社會陋習哪來的新中國。

現在的蘭情:學會了。

她做起心靈輔導,安撫男子們勤儉持家,莫要用夫為妻綱的思想去套女帝朝。

劉晗認為有道理,確實也該招募男子,於是乎將男子也招進伍——乾炊事。

“欺人太甚!君子遠庖廚,我堂堂七尺男兒、元和十四年中的秀才!怎可日夜與舍務瑣事為伍?”

蘭情可憐他,遂將此男調去做彆的活計——端茶水。

再也沒有男子嚷嚷了。

既答應喂飽靈州百姓,女兵一刻也不停休,以摧枯拉朽之勢接連攻下周邊城鎮。

越來越多的女子加入大軍,跟隨在劉晗的旌旗之後。

她們不少是讀書人、習武者,新帝登基後無法科舉、武官也限男子,被宗族安排嫁人生子,心頭都吊著一口氣。

劉晗的出現讓她們重現希翼。

行伍壯大了,人丁也多了,可無糧無米要如何養兵?

女兵們先時做的買賣勉強能活,卻遠沒不及供養一支軍隊的量。

蘭情想出一記,一個她從最初就想乾的生意,她向劉晗請示提上日程——做月事帶。

每個女子都會來癸水,月事帶幾乎是月月剛需,卻無人售賣。

行商之人大多迷信,說經血陰煞氣重,且見血不吉,染指此物對經商不利。加之月事帶多為女子私做私用,沒有對外需求,無利可圖。

蘭情卻不以為然,她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這能行嗎?”劉晗也吃不準了,售月事帶,在南漢算是破天荒的事。

“相信我,我有錢。”蘭情的賬戶金額剛有部分解凍成功,正愁無用武之地。

也不是不可以直接給軍隊發錢,但總要打通一條循環可行的生意才能保證軍隊走得長遠。

其他行當在南漢已有各路商家湧入,再入場則是以卵擊石,想短期達到行業鼇頭又不費成本幾乎是難如登天。

售賣月事帶一事無人去做不是沒有需求,而是商賈不重視。

女子隨時隨地會來癸水,南漢卻沒有一處商鋪售賣月事帶。

南漢女子自己縫製的月事帶又沉又悶,稍有不慎還易染病,對上戰殺敵的女兵極為不利,也因此被同在戰場的男兵當笑料笑了好幾年。

蘭情特意不計成本地挑了造價高昂的上好棉布、草藥燒成的草木灰,結合原世界衛|生|巾的紋路,對軍隊料理傷處的吸附法加以改進,做成新款式。

月事帶一經推出,第一日空無一人,路過的女子加快步伐。

第二日依舊無人,天黑後兩名好奇的少女偷摸擱下了兩個銅板。

第三日、四日,晚上來買的女子逐漸變多。

到第不知多少日的白晝,女子們神態自若地光顧,路過的販夫走卒習以為常。

兵營的生意紅紅火火開展起來,一鬥一鬥草木灰化作軍餉落入兵營,軍餉又在邊疆商人的倒手下化作乾糧與屯食。

在此期間,劉晗起兵靈州的消息傳至興王府。

新帝捏碎手邊文書。

楚蘭情還活著,她還活著?

悸動砰然破芽,似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握住了心臟。

新帝摸上額角的白紗,當夜被蘭情紮破的雙目熾熱難耐,刺痛極致帶著蝕骨的癢。

失明前見到的那張臉,桀驁如烈馬,勾起他征服的欲|望。

他愛的便是楚蘭情的烈,把剛烈的事物調成繞指柔,把一心想入仕的楚蘭情鎖於深宮,沒有君王會拒絕如此甜腥的戰役。

宮裡不乏與楚蘭情容顏肖似的人,比如德妃,因有幾分像楚蘭情才被自己臨幸,美則美矣,少了自己想要的烈性。

新帝對內侍下令囑咐:“今夜翻德妃的牌子,備好避子湯。”

夜風吹動新帝剛剛走過的桌麵,吹開奏章一角,未乾的墨痕寫著一行朱批:調撥大軍北上,攻靈州。

帶著墨香的夜風吹過靈州城,城內,劉晗星夜起草檄文,動員全軍。

起兵總要立個名目,劉晗提著筆尖在紙麵打著轉,“難不成要寫清君側?”

清君側不是不行,是被祖先用爛了。一提“清君側”等同亮明自己是司馬昭之心,虛偽又落人口實。

蘭情道:“殿下願意聽我的意見嗎?”

多日相守,劉晗已當她是心腹,欣然做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蘭情道:“要清,不過不是清君側,而是清君,因為這個君是個假君。”

“假君?”

蘭情一幅不可細想的表情,“先帝是女人,新帝是男人,女人為什麼不傳位給女人,不可疑嗎?”

“可疑歸可疑,姑祖母是病逝的,禦醫知曉。”

“百姓不知道啊。”

劉晗一點即通,“你是指要令天下人懷疑新帝得位不正、有弑殺先帝的嫌疑,從而占據人心和天理的高位?”

蘭情頷首:“要贏天下,先贏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