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展顏眼底驟然一亮,好像確有其事。
早在一年前,樾王蕭樾就曾上門求娶,父親母親甚至為她和樾王定下了婚書。
隻是那時,她已與蕭晟兩情相悅。得知樾王求親消息後,她斷食斷水好幾日,死活也不肯同意這門婚事。
她一直不明白,京都傳聞樾王不僅廢材還瘸腿,尤其有一點讓她更不能接受的便是,不能人道?
這要是嫁過去,那不得日日憋屈死!
不嫁!她就算是死也不嫁。
她不明白父親母親是如何想的?為何偏要將她往火坑的推,更不知道樾王怎地突然就要娶她。明知自己不能人道還硬要學人娶親,難不成要她守一輩子“活寡”不成!
最後父親母親看她態度堅決,實在拿她沒辦法,隻好拒了和樾王的這門婚事。
陸展顏猛地明白過來。
對,他可以!
他和蕭晟一樣,同為王爺,定可以助她擺脫蕭晟。
陸展顏轉念一想,回憶起些什麼,她焦急喊出聲:“停車!”
“籲——”車夫瞬間將韁繩縮緊。
陸展顏不顧車夫阻攔,縱身一躍跳下馬車,忽而腳下一滑,便清晰聽到骨頭錯位的聲音。她擰緊眉心,一張臉痛得失了色。
可她顧不上處理。如今已經沒多少時間了,她必須馬上去樾王府求救,一刻都耽誤不得,更不能讓蕭晟知曉此事。
隨即,陸展顏遣散了車夫,拖著沉重的右腿掙紮爬起,來到一棟名叫“望仙樓”的酒樓:“冬霜,冬霜——”
丫鬟冬霜焦急的跑進屋內,發現蓬頭垢麵的陸展顏心裡高興壞了:“小姐,你去哪了?擔心死我了!”
陸展顏卻沒有心思安慰她:“冬霜,回家去找爹爹要一份文書,現在立刻馬上!”
冬霜雖然不明白陸展顏的意圖,但瞧著她一臉著急的模樣,立馬照著她的吩咐回了陸家。
她的心始終懸著,不知道那份東西爹爹是否還保存著,直到看到冬霜焦急的跑到她跟前,她心裡的大石才落了地。
她來不及同冬霜解釋,拿著文書不顧腳傷便朝著鬨市的最東邊挪去。
扭傷的右腿雖痛的刺骨,但比起前世雙腿被敲碎骨頭的痛楚根本不值一提,陸展顏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停至一處府邸後門處:“哐哐哐——”
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拉開了後門,陸展顏強忍著疼痛拉住他:“樾王在嗎?我有急事找他!”
小廝見她一身泥濘,肮臟不堪,便橫了她一眼:“哪來的叫花子,滾一邊去!”
叫花子?
她堂堂京都首富嫡長女,富可敵國,雖說崴了腳,又遇陰雨天不小心摔了幾跤。就算略微有些狼狽,但也不至於被人認作叫花子,這麼離譜吧!
陸展顏剛想開口反駁怒罵。
誰知,起勢太猛,她頭一昏沉,便直直朝側邊倒去。
“你這個叫花子,彆想碰瓷哈。”小廝伸出腳踢了兩下,見她沒有任何反應,隨即嘴裡罵罵咧咧道:“嘿!果真是碰瓷的。”
小廝擼起袖子想要拖走她,誰知一輛馬車卻突然停在跟前。
車簾徐徐撩起,一雙細黑深邃的眼眸冷漠疏離地看向小廝:“何人鬨事?”
“王爺,一個小叫花子囔囔著要見您,這下不知怎地突然暈倒了?”
蕭樾把玩著手中扳指,連看都沒看一眼癱倒在地上的人,隨即擺了擺手,冷聲道:“拉走!”
小廝聞言忙叫來幾個幫手,眼看著就要將陸展顏拖至鬨市。
蕭樾聽著地上傳來“嗖嗖”聲響,不自覺地用他那半眯的眸子輕蔑的掃了一眼那蓬頭垢麵滿是狼狽的女子一眼。
忽而,他眼底驟然一亮,連忙製止:“彆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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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展顏躺在柔軟床榻醒來,還未緩過神來便聞耳邊傳來冷冽聲響:“你找我何事?”
意識到昏暗的房間有人,陸展顏猛然一驚。
她猛地起身坐在床頭,雙眸幽幽的看向對麵那人,卻隻見輪椅上端坐著一人一動不動,半闔下的眉眼一片冰涼。
樾王腿腳不便,想必眼前之人就是蕭樾無疑了!
想到這裡,陸展顏快速站直身子,朝前大挎了幾步,鼓起勇氣道:“二皇兄...不!”
“樾王,我有一事相求!”陸展顏快速糾正。
前世,她同蕭晟一塊稱呼他為二皇兄。而她也早已習慣了這樣稱呼他,一時間叫她改口竟還有些不適應。
蕭樾眼眸中似乎閃過一絲細碎的光:“哦,陸大小姐竟然有事求我?”
“何事?”
陸展顏眉心緊擰。半響過去,她依舊難以啟齒:“求...”
她沒想到她竟然要親自開口去請求彆人求娶她?這個彆人,還是曾被自己拒婚過的南蘇國王爺。
蕭樾見陸展顏遲遲不開口,雙眼中的熾熱褪去,神情也開始變得冷漠疏離:“陸大小姐既對本王無話可說,那便早些離開吧!”
“否則,怕是會毀了陸大小姐的好親事!”
一聞及“好親事”,陸展顏仿佛被刺激了一樣,猛地站起身繞至他跟前,一隻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仿佛鼓起勇氣一般:“樾王爺,我請求...求您娶我!”
陸展顏掌間的溫度透過衣物傳到男人緊繃的腕上,男人瞬間耳尖微紅,連帶著一顆心跳動不止。
蕭樾以為自己聽錯了,滿臉詫異,忙問道:“什麼?”
“我請求樾王娶我!”陸展顏清澈靈動的眸子再次微微抬起,迎上樾王那疑惑的目光。
直到這時,陸展顏才徹底看清了蕭樾的模樣,他麵如冠玉,一雙如墨的眉毛,兩隻眼睛猶如點漆般明亮。
她隻聽說他廢材瘸腿又不能人道,卻不知道他生的俊美,就連一向自詡京都俊美第一人的蕭晟恐怕都不如他。
蕭樾被她盯的慌了神,微微傾身朝她遠了些,隨即又冷“哼”一聲,似乎有些生氣:“陸大小姐莫不是貴人多忘事!”
陸展顏知道他是在提醒她一年前拒婚之事。她垂下眼眸,弱弱道:“一年前是我有眼無珠,識人不清!”
“所以陸大小姐是後悔了,現在要吃我這顆回頭草?”蕭樾的話斬釘截鐵,絲毫不給她反駁的機會。
可陸展顏心裡有道不出的原因,她不知該如何解釋。她長睫輕垂,隻道:“我...無話可說!”
“如果樾王不願娶我,那此事就此就罷,今日就當我沒來過......”
這話讓蕭樾愣了下。
他又將視線移回她身上,目光觸及她眼眸時,不免有些落寞。
她就這樣放棄了?
想要他娶她,就是這般態度?
蕭樾剛想開口質問,就見陸展顏的步子已然移到了門口。
他頓時又有些後悔剛剛的咄咄逼人,想叫住她,可剛剛又說了那樣讓人傷心的話,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從裡將門一拉,眼看著就要踏出門去,蕭樾猛然抬手想要挽留,卻又見陸展顏折返回來。
她從懷裡掏出了一張被折的四四方方的陳舊文書,然後硬塞在他手裡,蕭樾摩挲著手中文書,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樾王如果改變意願,可在三日之內來陸府找我。”陸展顏眼底儘是涼意,可她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將心裡那話說出了口。
“這三日,我會一直等你!”
語畢,陸展顏走出房門,瞬間就覺得臉蛋紅撲撲的,仿佛火燒了一樣,她竟然能說出這種恬不知恥的話。
太不要臉了!
可...她也顧不得了。
比起再次淪落為蕭晟上位的墊腳石,丟臉又算得了什麼!
屋內光線依舊昏暗迷離,蕭晟雙手緊攥著那一張文書。直至外頭那窈窕身影悄然淡出視線之外,男人方緩緩將雙手擱於輪椅兩側橫杆上,然後借著手臂力量,慢慢起身。他緊握拳頭立在窗欞前,隨之將手背在身後,仿佛在努力控製內心情緒。
良久,他垂眸冷聲道:“穆風!”
“送她安全回陸府!”
穆風不知從何處一閃而現,可還沒來得及行禮回應,就見蕭樾竟然不顧偽裝,破天荒站在了自己跟前。
他眉峰微皺,朝剛剛陸展顏離去的方向看去:“王爺!難道您當真要答應那陸小娘子的上門求嫁?”
“您當時腿傷初愈,就一門心思想要上門求娶她,可是那陸小娘子根本就不領情啊!如今到是上趕著來求著您娶她,誰知道打的什麼壞主意?
“知人知麵不知心啊,王爺!”
剛才王爺和那個女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他不希望王爺再一次被那女子寒了心,又繼續補充道:“有消息傳晟王三日後就要上陸府求親,說不定那陸小娘子和晟王就是一夥的,目的就是為了探聽您的虛實,您可千萬不能色令智昏呐。”
“住嘴!”蕭樾眼尾聚起一股寒意,冷言道:“還不快去!”
想到些什麼,他再次開口:“還有.......去查查她和晟王發生了何事?”
他有種預感,總懷疑蕭晟迎娶她是另有目的。往日裡,他隻覺得他們二人情根深種,不該去打擾、拆散她的好姻緣。
可要不是呢,難道他真要眼睜睜看著她羊入虎口?
穆風不敢再多言,隻好領命離開。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去尋了正在園子裡一籌莫展的陸展顏,直到親眼瞧見她安全進了陸府才調轉方向。
.....
陸府正屋內。
陸元柏和沈氏坐在主位,神情滿是擔憂,時不時朝著大門方向看去。陸展顏剛一推門而入,就瞧見主位上兩人臉色鐵青,怒發衝冠。
想必父親母親已聽聞今日京都傳言,蕭晟自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逼迫父親母親能迎娶她的機會。她心中忐忑不安,掙紮著緩緩走進。
可剛抬眸,就瞧見陸元柏和沈氏那擔憂的神情,陸展顏瞬間眼眶發紅。
前世,父親信任她能支撐起陸家,將陸家掌家權全權交付於她,可她卻為了蕭晟將整個陸家置於險境。
可蕭晟享儘了陸府的幫助,卻不願在陸家資金鏈斷裂時伸出援手,甚至還反過來大肆吞並陸家資產,導致陸家生意全麵崩塌。父親因此一病不起,沒多久便含恨而終,母親也在那之後流落街頭,活活凍死!而她被毀容斷腿丟至冷宮,甚至連他們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想到這裡,陸展顏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小心翼翼伸手向要拉住麵前兩人,生怕一個不注意,又消失在自己眼前。
“父親,母親。”她聲音抽泣叫著二人。
話音剛落。
“啪!!”
重重的巴掌落在臉上,陸展顏耳朵嗡嗡作響。
“你還有臉叫我父親,我沒你這麼不孝的女兒!”陸元柏眉目肅然,語氣中隱有生氣。
他早同陸展顏說過,晟王娶她是另有圖謀,可她卻鐵了心要和晟王在一塊,今日竟留下一封書信,說要與晟王私定終身,這如何能讓他不氣!
沈氏眼圈發紅,滿眼心疼捂著陸展顏的臉:“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偏要動手打她?”
“你還護著她?她會有今天的所作所為,都是你給驕慣出來的!展元一門心思都在科舉上,將來陸家家業遲早是要交到展顏手中的,可你看看她,如今卻做出如此傷風敗俗的事情來。”
他全身顫抖的靠近陸展顏:“你就如此喜歡那晟王,非嫁他不可?甚至不惜毀掉女子最珍貴的名節!”
陸展顏隻站在原地聽著,一聲一吭。
沈氏忙將陸展顏護在身後,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女兒想嫁,咱們便遂了她心願算了!”
“如若不是我們二人不顧她意願百般阻攔,展顏又怎會想出那個法子出來?”
“你懂什麼!晟王此人狼子野心,此番求親,意在我陸家萬貫家財!”
沈氏急得跺腳:“可如今我們還有什麼法子?”
“如今滿城風雨都傳言她和晟王有私情,誰還會娶她?她既然那麼想嫁,那便讓她嫁了,就當我陸元柏從來沒生過這個女兒!”陸元柏大手一揮,氣急敗壞回到主位。
“我不嫁!”陸展顏埋著頭,聲音悶悶的卻又足夠響亮。
聞言,躲在側門暗處偷聽的陸蘭汐眼前一亮。
陸展顏怎麼了?
她不是對晟王一往情深嗎,為何如今又不願嫁給他了?要換做是她......
也不知道爹爹怎麼想的,竟然白白放棄能夠可以和晟王結親的機會?他可是皇上最喜愛的皇子,太子之位隻是時間問題,假以時日必能君臨天下。
這樣好的姻緣,他們還不珍惜,真是瞎了他們的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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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不嫁?”
“你搞出這檔子醜事來,要是不嫁晟王,還能嫁誰,誰又敢.......”
“樾王!”陸展顏揚起頭來,一口打斷了陸元柏的話。
陸元柏心頭一驚,想起白日裡陸展顏曾命冬霜來找他要的那份文書,他偏頭看了一眼沈氏,兩人臉上滿是愕然,問道:“樾王他,如今還願意娶你?”
“我不知道!”陸展顏再次低下頭,剛剛的底氣轉眼消散不見。她回想起今日找樾王的場景,泄了氣般垂下頭來說道:“還有三天時間,我會等他來。”
陸元柏頓時一噎,滿眼無奈:“要是他不來呢?”
陸展顏沒再回話,隻是緊咬著下唇,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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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日,陸展顏一直守在陸府門口。
雖說她已經吩咐過冬霜他們,一有樾王的消息,立刻來報,可她仍然不放心,生怕錯過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脖頸伸的一日比一日長,等待卻讓她變得一日比一日絕望。
直至第四日晨曦初露,旭日東升,溫暖光芒傾灑在她身上。
陸展顏才明白,他可能,真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