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師聚集地,夜半陰魂生。
程曲猜,被她劈得半死的鬼門,有人會想找個好地方,幫它修養己身。
果然,因為這夜市內往來玄師的氣,周遭陰氣都自動避開了那一塊區域,聚集外圍。而正是因為這樣,最邊角最適合陰氣聚集的這處,便天然地成了陰地、成了鬼門修複的好地方。
不同於朱目的瑟縮驚恐,程曲倒是對它挺好奇。
不知道被人操控了的鬼門,那邊通往的地方是否還是地府呢?
右手結印金光乍現,程曲一點朱目眉心,將避陰咒打入他體內。
“準備好了嗎?”
朱目瑟縮:“太奶……”
“跟上。”
“太奶!”
頭也不回,程曲一言落下直接衝進了鬼門,這下給朱目看得目瞪口呆,整個人都傻了。
然而下一秒,牙一咬心一狠:媽的不管了!人生在世能有幾個人活著進過鬼門!
他朱二娃也算是活出席了!
“啊!”
大喊一聲給自己助威,朱目埋頭往前衝去:“太奶!等等我啊太奶!”
“太奶!———”
“彆嚎了。”
“嗯?”
頭上傳來一股阻力,睜眼一看,隻見程曲單手抓了他衝去的腦袋,往上一提,將他擺直。
朱目還沉浸在入鬼門的驚慌失措中,見著麵前富麗堂皇的大樓,他腦子打了結:“太奶,這就是地府嗎?”
程曲搖頭:“不是。”
“啊?”
程曲掃了他一眼,伸手指了那樓左側的門牌。
“這是人間。是。新恒國際酒店。”
朱目傻了:“啊?新恒酒店?”
“可咱們不是進鬼門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呢?再說了,夜市地點和新恒酒店之間隔了二十幾公裡呢,怎麼可能……”
“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新恒酒店,一樓大廳前台。
“您好,需要辦理入住嗎?”
“不要。”
程曲拒絕得毫不猶豫,朱目臉上的笑僵了住,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然而頂著前台小姐姐懷疑的目光,程曲下一句話卻叫朱目重拾信心。
“你是警方的人吧。你們這樣是找不到屍體的。”
張瓊愣了一瞬,下一秒,眼底神色冷了三分:“這位客人,如果您沒有彆的事情,請不要耽誤後麵的客人辦理入住。”
張瓊不認,程曲也沒想硬逼著她認,剛剛那一句不過是為了借著她身上的竊聽器,傳達給她後麵的人。
帶著朱目坐到酒店大廳的休息區,程曲完全把這兒當成了自己家,小零食小糕點,一刻不停。
朱目有些不安:“太奶,這裡真的有屍體嗎?可是我怎麼用法器都看不出來呀?”
程曲掃了他一眼:“上次開機儀式,有鬼,你看出來了嗎?”
朱目:“……沒有。”
“那不得咯。”
不是程曲自誇,是真的,這裡的玄術水平,因為末法時代,已然凋零不少。
雖然正統道術或有文書留存,但,道法末路,瀕臨崩潰的天道之下萬物靈性將滅,為了平衡,修者亦然無法修至神境。其一是因天道不能;其二是因道法不允。
但,程曲是個意外。
畢竟嚴格來說,她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喝甜茶吃蛋糕,兩人在大廳等了差不多十分鐘,終於,酒店電梯裡下來了三個休閒打扮的客人。
意料之中,前台張瓊看了為首那人一眼。
不出意外,那三個是來找她的。
“你好。”
果然,大廳休息區,走在最前頭的那位男人站到程曲麵前,伸了手。
“你好,程曲。”
直呼姓名。程曲笑了。
她從沙發上起了身,雖然一米五幾的個子在男人麵前矮上不少,但她神色自若,說出的話也輕飄飄的,氣定神閒。
衝人點了頭,程曲伸手,回握那人:“你好,岑夏。”
!
!!!
特殊管理小組,一個張佳,一個劉乙,驚得都瞪大了雙眼。
關於程曲的執行任務已然取消,才歸隊的劉乙不知道,但那晚醫院門口,冷靈組長算她反被反噬嘔血的畫麵,張佳至今記憶猶新。
這會兒聽人一個照麵就直接喊出了岑局姓名,她心裡更是惶恐三分。
而被人喊了姓名,岑夏反倒是笑了:“終於見麵了。”
“剛剛你說我們這樣是找不到的,難道,你有辦法。”
毫不客氣的言語,甚至那一句‘你有辦法’的疑問,用的還是陳述語氣。
岑夏似乎是篤定,程曲會幫他們的忙。
這人有點意思。
程曲抬眸掃了他一眼,外露神態痞裡痞氣,然內裡,一腔正義。
兩人對視,朱目看不懂了。然而他雖不懂,但作為正八殿的成員,官方另一個玄學組織他是有所聽聞的。特殊管理部門。
而岑夏,正是那個特殊管理部門的局長、岑局。
意識到這些,朱目小小地拉了程曲的衣角,想要提醒。然而他忘記了的是,程曲算出了岑夏的名字,其他,自然也知道不少。
程曲沒打算繞圈子,她直接走向一邊電梯,喊了人:“走吧。”
程曲兩人,岑夏三人,電梯上行。
到達五樓,0501,岑夏用萬能卡開了門請程曲進去。
四四方方的房間,普普通通的布施。隻見程曲往裡走了一圈,點點頭,然後在門口留下一紙黃符,轉身離開。
“可以了。下一間。”
看著地上那張什麼都沒做的黃符,劉乙皺了眉,心裡漸漸升起不滿。
然而岑局前方帶著,他也不好多說,隻能壓著。
0501、0507、0511、0517、0531、0527、0531.
五樓,七間房,每一間程曲都隻是進去逛了逛,然後留下一紙黃符離開,什麼都沒做。
就這般從五樓換到七樓,又從七樓到了九樓、十一樓、十三、十五、十七樓。
終於,在1731號房間,朱目是在忍不住心裡的好奇。
“太奶,咱們這是在乾什麼呀?”
太奶?
岑夏不動聲色地挑了眉,看向程曲和朱目的眼神算不上清白。
華南朱家,玄門也算是有頭有臉,雖然這幾代沒落,但……也不至於喊一位小姑娘、太奶奶……
不同於幾人的詫異,程曲倒是早就聽得習了慣。
見著這人好奇心大起,又想著似乎他現在勉強也算是自己‘晚輩’,程曲眨眨眼,問他。
“曉得四九引魂陣不?”
“啊?”
程曲歎氣:“四九引魂陣。由七具屍體分彆碎屍成雙臂、雙腿、頭顱、軀乾、內臟七份,然後再以四十九塊碎屍埋藏四十九地,成陣眼,集陰煞之氣,存怨恨之戾,煉引魂奪舍之術。”
是的,奪舍。
這陣早在穿越鬼門到達酒店的瞬間程曲便看了破。而多日前死在這個酒店的原主,本該是那邪陣的第七具屍體。
所以,她猜錯了。
並非有誰召喚她,而是有人想要奪舍原主。
有意思。
解釋過後,掃眼看去,不想,得到的是朱目的兩眼茫然。
程曲搖搖頭,再歎:“算球。”
右手起印。
“神魂本根,濁陰入門;三界之路,覆映其目。開。”
一點,額間金光乍現,包裹眉眼。然下一瞬,消失不見。
隻一下,岑夏卻是看得攥緊了拳:那道金光,是……
眼睛上麵暖暖的,朱目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卻沒什麼感覺:“太奶?”
程曲仰首示意他往前看:“不是好奇。自己看。”
自己看?看啥?
朱目聽得一臉茫然,他順著程曲指的方向看去,下一秒,不曉得是看到了啥,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又醜又皺巴。
上下唇黏在一起,瑟瑟發抖。這一次朱目進步了,沒叫出聲。然而……
紅的黃的白的,滿屋子的腸腸肚肚,蠕來蠕去。眼珠爆漿看他,長舌割成花兒要勾他……朱目雖然跨越了第一階段的狂叫,但還是沒能忍住,白眼一翻,瞬間衝出了房間外,狂嘔不止。
“嘔、嘔嘔、嘔……”
岑夏幾人沒有開天眼,自然瞧不見屋內的汙穢。
見著朱目麵色發白雙腿發軟,劉乙滿臉不屑,冷笑著就差把‘傻逼’兩字掛在門麵。
依舊是丟了張黃符在門邊,程曲兩手一拍,帶了幾人回到大廳。
沙發落座,程曲一拍身邊座位,順手給岑夏遞了塊小蛋糕。
這娃兒看著還算順眼。
然而在程曲眼裡算是善意的舉動,看在劉乙眼中卻是赤果果的挑釁。
跟著逛了幾十個房間,終於,忍無可忍:“說好的帶我們找屍體呢?轉了一圈,什麼都沒做?你他媽耍老子呢!”
程曲沒理他,見岑夏接了小蛋糕,她反手又給自己還有朱目拿了塊。
被人忽視,劉乙還想再罵,然而這時,岑夏一個眼神,他閉了嘴。
眼神收斂,但岑夏腦子轉得飛快。剛剛最後一間房,程曲分明是對朱目做了什麼,而朱目也絕對是看到了什麼他們看不到的。所以……
“程大師。您是有什麼打算嗎?”
岑夏的態度變得太快,快襯托得到剛剛還指著人鼻子罵的劉乙忒不是東西。
然而岑夏再恭敬,程曲卻也再沒有彆的打算:“沒得。”
岑夏:“……?”
“那這屍體……”
既然這人還不錯,程曲便也不再跟他假模假式地客套。
肩膀一拍,她像是個年邁老者,語態淡淡:“娃兒,莫心急。等它再散一哈兒。”
“你他媽嘴巴放尊重點!喊誰呢!”
一聲‘娃兒’,岑夏並未動氣,但是劉乙卻忍不了如此。
特殊管理部門可以說是岑夏一手培養起來的。劉乙更是,岑夏曾經救過他們全家。
怒氣上頭,劉乙嘴上沒個把手:“裝神弄鬼!隨便扔張紙在地上就算解決?我看壓根就是你不行。還等它,等什麼?等你家祖墳冒青煙?等那屍體自己跑出來!?傻逼。”
“劉乙!”
部門懲處的法器握在手裡,岑夏這回是真的動了怒。
口中法訣一念,他打了一道鞭刑在劉乙身上。
“不懂說話就把嘴閉上。再說一句,你就不用在局裡呆了。”
憤恨、怒火、滿腔不甘,看著地上的人神情仇恨,第一次,程曲正眼瞧了他。
“不等也行。”
“岑夏,要我現在破陣嗎。”
自己帶出來的徒弟,劉乙這般岑夏看著自然也難受,這會兒聽程曲鬆口,順勢,他應了下來。
“如果可以。麻煩程大師。”
“不算麻煩。”
起身而立,瞬間,數十雙眼睛緊緊相盯。
早在幾人電梯上樓的時候,警方便控製了整個大廳,所以下來後,劉卯滿口機密也並無大礙,畢竟現在廳內的人,都是警察。
程曲站在他們中間,在那一雙雙不信任的眼睛下,她拍了拍手上黏了的蛋糕碎屑。
垂眸,單手伸出。
五指以氣引力,一翻,霎時,整個大廳金光乍現,亮得晃人。像是初陽升起,灼眼到近乎不能直視。
程曲五指張開,借由那金光氣勢落咒。
一抓、一握、一合。
瞬間,隻見金光幻化成數萬金絲,像是扯著什麼東西,‘嗖嗖’幾聲,四散而去。
程曲什麼都沒說,甚至是連一句法訣都沒念。
下一瞬,隻見她抓了金絲的右手握拳成捶,一扯,撕爛所有金線。
金絲飄散,然轉瞬之間,數萬飄零金光竟是在大廳正頂形成了一個巨型法陣。程曲抬手,指尖一點,‘轟’,炸開遍地金光。
陣、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