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1 / 1)

第21章

確定蕭惟凜離開後,顧清音有種難以言說的輕鬆之感。

天氣好,早晨也不熱,顧清音沒去書房,讓錦瑟將筆墨搬來後院。

周嬸已經讓人在葡萄架下擺好石桌石凳,放下筆墨後,錦瑟再找來一個小小的墊子放在石凳上。

顧清音握著筆,端端正正坐在石桌前寫畫。

她在給妹妹回信。

離妹妹來信其實已有十來天,但這邊的情況不明朗,她也就沒有著急回。

如今蕭惟凜已經離開,她才真正將心放回肚子裡,也好指導妹妹下一步的行動。

謝家那裡,已經知道要提防盧知州。

謝正廷之所以急著出人頭地是想有底氣去侯府提親,在她的勸說下,他已不再執著短期內讓幻花錦成為貢品,非要從普通商人一躍為皇商。她相信,以謝正廷的精明,從容不迫穩紮穩打也能將幻花錦發揚光大。

除開這個,眼下有兩件事她需要考慮。

一是給妹妹準備嫁妝。

侯府是個空架子,她不能指望祖母大發善心給妹妹準備多少嫁妝,就算有,肯定先要先緊著即將嫁入皇家的顧清晚。

而謝家清楚她們的情況,不會對嫁妝有所期待,但她若能為妹妹預備一些,也算是能夠錦上添花吧。

第二件事情,她想將第三進院落修繕起來。

前世榮華富貴她都享過,該吃的不該吃的苦她也已經吃夠,這輩子就不想折騰了,就想守著爹娘留下的這棟宅子,在離妹妹不遠的地方平平淡淡生活。

既然要長住,這宅子也得修繕一番,尤其是第三進院。

爹娘買下這樁宅子時手頭不寬裕,直接將第三進院子給鎖了起來,打算有機會再修繕。如今她回來了,也沒有再嫁人的打算,她想將自己住的地方弄得更舒心一些,直接將第三進改成花園更好。

這兩項都需要銀子來支持,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賺錢,存下足夠多的銀子。

不過,關於賺錢,顧清音沒太發愁。

畢竟當過多年太後,她管理過後宮,也參與過政事,大風大浪都見過,之前雖然沒有經營過鋪子和打理過錢莊,但她很篤定這對她而言並不難。

直到仆婦突然前來請示,說隔壁的蕭公子來訪。

聞言,顧清音握在手中的羊毫一抖,墨汁滴落在紙上,暈出一片狼藉。

顧清音定了定神:“你確定是隔壁的蕭公子,沒有認錯人?”

仆婦點頭。

顧清音的臉色刷地白了,握著羊毫的手也止不住輕輕顫抖:“他還說什麼了?”

他離開才四日。

仆婦:“沒說什麼,讓姑娘務必撥冗見他,他有要事相商。”

顧清音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他不是已經走了,怎會去而複返,難道發現她也是重生的了?

不應該啊。

他在江城時都沒有看出她的真實身份,沒道理去了一趟雲城就看出了端倪。

至少,蕭惟凜不可能從焦充那裡猜出她的身份。

首先,謄寫新政的是錦瑟,錦瑟的字隻能稱得上勉強能讓人認得,蕭惟凜無法從字跡判斷出真正提出新政的人是誰。

其次,為了防止蕭惟凜從焦充那裡順藤摸瓜找到她,她特意讓周叔喬裝打扮一番。

周叔四十來歲,她特意叮囑過,讓周叔喬裝成垂垂老朽,並且讓周叔去送信前多穿上幾層衣裳,整個人的身形也有顯著變化;她沒有讓周叔親自去送信,而是在大街上臨時叫個半大的孩子,用上幾塊桂花糖,親自盯著孩子將信送往縣衙,而後周叔恢複真實麵容脫身。

再者,按照常理,焦充收到信會下意識地認為送信的是本地人,那個孩子就算將送信的周叔描述清楚,那也隻是周叔喬裝後的,焦充絕不會第一時間想到要來雲城尋人。

短暫的慌亂之後,顧清音得出結論,蕭惟凜不可能認出她。

更何況,他就算認出她後不該是這樣的反應。

他那樣的人,在得知被蒙騙和糊弄之後不可能這樣客氣。

所以,蕭惟凜仍當她是承恩侯府的二姑娘。

認清這一點,顧清音頓時有底氣了,擱下羊毫起身。

有初見時周嬸的那一番話在,顧清音自然而然沒有將蕭惟凜請入家中,而是在的門口見他。

她回憶著妹妹的樣子,彎起眼睛,語調輕快問他:“蕭公子找我所謂何事?”

看著那張與顧氏幾乎一模一樣的臉,蕭惟凜突然想起,顧氏似乎生性不愛笑,從來沒有這樣輕鬆的時刻,多數時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不過一個人一個性子,這沒什麼可指摘的。

顧氏是皇後,她重規矩,事情又多,輕鬆不起來也很正常。

蕭惟凜直奔主題:“近日聽到了些事,是有關謝家的,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所以想約顧姑娘與謝公子共商細節。”

他與謝家沒有交集,又不想的此時表露他的身份,驟然衝到謝家隻會令人覺得莫名其妙,所以還得用上鄰居這個身份,叫他們二人一起。

蕭惟凜說這話時,顧清音認真觀察著他的表情,漸漸將心放回肚子裡。

他的確沒有認出她。

但她很意外蕭惟凜竟然會同她談到謝家的事。

前世許多事情她都清楚,偏偏謝家出事的細節是她不了解的。

她知道謝家出事時已經是成婚十天之後,祖母帶著侯府的女眷來東宮看她,但不見妹妹。

祖母告訴她,謝家闔家被山匪屠戮,妹妹得知後心情不好不想出門。

她於是問祖母,是否需要她和太子說一聲,看謝家到底是怎麼回事。

祖母不同意。

一來祖母本來就看不起謝家隻是個小小商戶,一直不讚同妹妹嫁給謝正廷,隻是那時爹娘定下的婚約沒有辦法。所以一直拖著,不與謝家的人商量婚期,想讓謝家的人知難而退。

二來祖母覺得她那時剛與蕭惟凜成親根基不穩,要寵愛沒寵愛,娘家實力也不及兩位側妃,不許她因為不相乾的事去煩蕭惟凜,免得將來為侯府求蕭惟凜時惹他厭煩。既然謝家的事官府已有定論,凶手也已處理,祖母不許她多管閒事。

想起過去,顧清音不由得一陣心酸,那時的她可真是膽子小,怕祖母,也畏懼他,就算嫁入東宮也仍舊惶惶不可終日,不知該如何自處。

好在都過去了。

蕭惟凜還在等自己的回答,且他說的還是有關謝家的,她若不聞不問反而能令他起疑。

顧清音先認真道了謝,客氣地開口:“謝家那邊我還說得上話,蕭公子有話直接和我說便是。”

聞言,蕭惟凜有些驚訝,顧二隻是謝正廷未過門的妻子,他們之間這樣相互信賴毫無保留嗎?

不是蕭惟凜不信任她,隻是閨閣中的女子並非人人都是顧清音,都有那樣的見地與手段。事關重大他不敢掉以輕心,更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補救周旋。

蕭惟凜堅持,語氣也冷下來:“是與謝家的生意有關的事,在下以為謝公子在更好,姑娘覺得呢?”

顧清音:“……”

差點忘了,這人就是這樣,凡事都得按他的來,一點耐心都沒有,稍不如意就給人臉色看。

可他都說了和謝家生意有關,萬一他知道更多前世的內情。

顧清音忍了忍,攥著交疊在身前的手:“蕭公子打算如何談?”

蕭惟凜看著那雙和顧氏一模一樣的眼不笑了就意識到自己方才語氣似乎重了。

他是好心!

她一個姑娘家,本事沒有脾氣還這樣大,跟她姐姐完全不一樣!

罷了,蕭惟凜自我開解,眼下的情形是不能不管,他不與個什麼都不懂的姑娘一般見識,放軟了語氣:“我看得意樓就很不錯,姑娘派人去跟謝公子說一聲,蕭某午時在得意樓恭候二位。”

等以後相認了,讓她姐姐教訓她。

顧清音也反應過來,她方才一不小心泄露出了不耐煩,堆起笑容:“有勞蕭公子,一定準時光臨。”

蕭惟凜看了她一眼,這還差不多,昂起下巴點點頭,轉身進了隔壁的宅子。

顧清音也慢慢往回走,為蕭惟凜沒有認出她感到慶幸,走著走著,忍不住感到有些諷刺。

畢竟做過三年夫妻,她人就在他麵前,一回兩回地,他竟然半點沒有懷疑。

前世的她,為他殫精竭慮十六年,可真沒意思。

好在總算結束了。

*

得春樓是江城最大的酒樓,蕭惟凜第一次見焦充就在這裡。

這裡一樓的大堂是散桌,靠北側有說書的台子,二樓是雅間,推開窗可以聽書,關上窗戶可以談事。

蕭惟凜不喜等人,又沒有彆的玩樂的消遣,於是要了壺茶,幾樣點心,聽一聽說書先生口若懸河將那些民間傳奇故事,倒也不討厭。

今日談的算是私事,蕭惟凜沒帶楊墾他們,隻帶了聽風。

等樓下掌聲雷動之際,聽風輕聲喚了聲殿下:“顧二姑娘和謝公子到了。”

蕭惟凜順著聽風所指的看向大堂入口,果然看見二人聯袂走進來。

從他這個旁觀者的眼光看,男子高大俊偉,女子貌美活潑,登對得很。

那顧二不知在說什麼,謝正廷微低著頭看她,兩人說不出的熟稔親昵。

都說美好的人與物都會令人愉悅,這一刻蕭惟凜深以為然。

他的身份與抱負決定了他不可能同哪個女子像他們這樣,一心一意、眼裡隻有彼此,更彆說一生一世一雙人,但這並不妨礙他覺得眼前這一幕賞心悅目。

他們說完話了,夥計帶著他們往前走。

看著看著,蕭惟凜不由得皺起眉頭。

顧二不說話的時候,螓首微垂,一副乖乖巧巧的樣子,連低頭的角度都和她姐姐一模一樣。

他突然覺得,眼前的人並非顧二,而是他的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