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地方都有一個流言聚集地，而穀豐村的就在河邊。村婦們三三兩兩地聚在河邊，一邊用手中的棒槌敲打著衣物，一邊聊著家長裡短。
王紅梅站在河邊，一臉驕傲，“我跟你們說，我女兒這次可是給隊裡立了大功，如果沒有她，你們的糧食就不保了！”
一個穿著花布衫的婦女驚呼道：“真的啊？”
王紅梅點了點頭，“那是當然，前幾天從公社來了個領導，非要把我們大隊的記分本拿走，這事你們都知道吧！”
“知道啊！”另一個婦人附和著，手裡的活兒也沒停下，一邊說一邊還不忘把衣服在水裡漂洗乾淨。
王紅梅唇角一勾，“其他大隊都因為這件事受到了批評，還被罰了糧食。隻有我們大隊因為記分本寫得好，受到了表揚。”
河對麵就是青石村，一名婦女聽見王紅梅的聲音後，明顯不服氣，“王紅梅，你就彆吹牛了，你家閨女還有這能耐！”
王紅梅一聽，瞪大了眼睛，“你這人，怎麼還不知好歹呢！”
正好謝維昌從河岸路過，王紅梅直接對其大喊：“謝維昌，你說句公道話，我家靜宜是不是給隊裡立了大功！”
謝維昌的一張老臉瞬間漲得通紅，這個王紅梅，真是片刻不得消停，早知道就不把這件事告訴她了。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謝維昌隻能點頭，“是的，這次多虧了靜宜。”
王紅梅揚起下巴，越發得意，“你們聽聽，我能騙你們，大隊長總不能騙你們吧！我女兒那可是從小就聰明……”
謝明麗從公社回家時，正好聽見王紅梅在河邊誇淩婧怡，說她記分員的工作做得有多認真，有多好。
她提著籃子，一臉不屑。做得再好，不也是個記分員，有什麼了不起的，也隻有這些無知村婦才拿記分員的工作當成寶！
夜深人靜時，整個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隻有偶爾傳來的蟲鳴聲和遠處的犬吠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公社的一個房間內，一盞老舊的燈泡懸掛在天花板上，發出柔和的橘黃色光芒，將整個房間籠罩在一層溫馨而略顯昏暗的光暈中。
謝向陽坐在靠牆的一側，他丟出去一張牌後，隨口問了句：“彭誌剛這段時間可能會去省報問，那邊安排好了沒？”
王浩就坐在他的對麵，“我已經跟我表哥說了，讓他幫我們盯著。”
邊上的葉博康順勢丟出去一張牌，“對了，你堂妹最近好像在黑市裡賣東西。”
謝向陽癟了癟嘴，“我跟她關係一般，不用管她。”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直到雞鳴聲傳來，一行人才收好牌，各自散開。
楊淑珍睡眠少，不到天明就起床了，她直接到廚房，生火做飯。可不知怎麼的，她今天總覺得自己胸口有點悶。
淩婧怡起床後，隻聽見廚房內傳來楊淑珍的咳嗽聲，她關心道：“奶奶，你怎麼了？”
楊淑珍一邊燒火，一邊回答：“沒事，可能是昨晚窗戶沒關好，漏風了，有點感冒。”
淩婧怡點了點頭，“你一會彆上工了，我幫你請假，你去醫務室看一下吧！”
楊淑珍本想拒絕，但胸口悶得實在難受，她便點了點頭，“行，你也彆幫我請太久，請半天就行了。”
淩婧怡又問：“你一個人去醫務室可以嗎？用不用我送你過去？”
楊淑珍直接擺手，“不用，我還沒難受到那個程度，你去上工就行了。”
吃完早飯，林家眾人上學的上學，上工的上工，楊淑珍則獨自前往醫務室。
黃五德就睡在醫務室裡，他睡醒後，就打開醫務室的大門，在屋子前伸著懶腰。他的手還沒放下去，就看見楊淑珍朝著醫務室走了過來。
黃五德暗罵了一句：真是晦氣！這個老太婆怎麼過來了！
但他來不及多想，轉過身子就準備關門，可不能讓這個老太婆把他抓住了，否則又要給她倒貼不少東西！
就在黃五德關門的那一刻，楊淑珍用手抵在了門縫中，對他質問道：“你乾什麼呢！”
黃五德用膝蓋頂著大門，冷哼道：“當然是關門啊！今天醫務室不看病，你走吧！”
楊淑珍點了點頭，“行，你先給我抓點藥，我有點感冒。”
黃五德瞪大雙眼，“我這沒有藥，你去其他地方看病吧！”
楊淑珍一聽，直接大罵：“你當我眼瞎啊，你藥房那麼多藥！”
黃五德可沒覺得自己錯了，他還反駁道：“我說沒有就沒有！”
楊淑珍一聲冷笑後，咬著牙道：“行，你不給我抓藥，我就自己去拿！”
說完，她就轉身。
黃五德急忙拉住楊淑珍的胳膊，“你這個老太婆還講不講理，在醫務室還敢搶東西！”
楊淑珍回頭瞥了黃五德一眼，“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你請我吃點藥又怎麼了！”
黃五德咬牙切齒般道：“我請你吃的藥還少了嗎？可問題是你給錢了嗎！”
楊淑珍瞪了黃五德一眼，沒好氣道：“你一個孤寡老頭，要那麼多錢乾什麼！死了也帶不走，還不如拿給我用呢！”
黃五德氣紅了臉，“不用你管，我就喜歡錢。反倒是你一個老太婆，吃那麼藥乾什麼，還不如早死早超生呢！”
楊淑珍擼起袖子，“我是給你臉了吧！你今天必須給我藥，否則我把你藥房給你燒了！”
黃五德看著這樣的楊淑珍，恨得牙癢癢，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給她藥，她是真的能做出火燒他藥房的事情。
他和楊淑珍其實不熟，但他和楊淑珍死去的男人是一起長大。他依稀記得楊淑珍年輕的時候，還很溫柔。
可不知什麼時候，就變成了現在這樣。真是年紀越大，越不要臉。
黃五德轉身，打開藥房的門，進去抓藥。
楊淑珍站在藥房的門口，笑眯眯道：“你這還有沒有什麼好東西，給我拿點唄！大不了等你死了，我讓我孫子給你處理後事！”
黃五德抓藥的動作一頓，他這還沒死呢！再說了，就算死了，也不用你管！
突然，他不知想到什麼，便笑著點頭，“有，怎麼沒有！”
都說良藥苦口利於病，那就來一把黃連吧！
還有龍膽草，這個也很苦，給她抓一把！
不行，一把不夠，再來一把。
本想再來一根苦參，但想著苦參的價格，這個老太婆不配用這麼好的東西，給她換成便宜的穿心蓮！
謝明麗天不亮就從家裡出發，走了一個多小時，才走到公社。她有點後悔給自己買那雙鞋子了，看著好看，但穿著一點都不舒服！
等她有錢了，一定要給自己買一個自行車。每天從村子走到公社，真是太累了。
沒事兒，以她現在賺錢的速度，很快就能存上買自行車的錢！謝明麗得意揚揚地想著。
說是黑市，其實不過是一個狹窄的小巷子。巷子兩旁是斑駁的牆壁，地上滿是泥濘和垃圾，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氣味。
謝明麗剛走到巷子門口，就被兩個陌生男人攔住，其中一個平頭男還對她說道：“買東西兩分錢一個人，賣東西五毛錢一個人！”
謝明麗皺了皺眉，“你們是誰？”
平頭男笑了笑，“我們哥倆是這個黑市的管理者，你要想進去，就得交錢！”
謝明麗握緊了手中的籃子，義憤填膺地說道，“你們不要騙我，我一個月前就來這賣東西了，這裡可從來沒人管理！”
平頭男癟了癟嘴，“那是因為我們哥倆前段時間有事沒來，既然你提起這件事，你把前段時間的錢一起補上，給我們五塊就行！”
謝明麗氣紅了眼，“五塊？你們怎麼不去搶啊！我賣一天的東西，也不過賺五塊錢而已！”
就在這時，一個背著背簍的中年男人路過，看見平頭男後，無奈地歎了口氣，他的手伸向口袋，準備拿錢。
謝明麗見了，趕緊拉住中年男人的胳膊，嚴肅道：“這個市場是大家的，隻要我們聯合起來，就不怕他們敲詐勒索！”
可中年男人卻推開謝明麗的手，從口袋裡掏出五毛錢，遞給平頭男，匆匆走進巷子。
謝明麗對著中年男人的背影罵了一句；“真是個慫貨！”
平頭男手裡拿著錢，一臉得意，“實話跟你說吧，沒有我們哥倆的保護，這黑市根本開不下去。識相點就快點交錢，對大家都好。”
謝明麗惡狠狠地瞪著平頭男，冷哼道：“他們交錢是他們的事情，反正我不會交錢！”
五塊錢她不是拿不出來，可她才不要助長這些歪風邪氣！
平頭男一臉鄙夷，“那你快滾，彆在這裡擋路！”
說完，他推了謝明麗一把。
謝明麗一個沒站穩，就倒在了地上，手中的糕點也落了一地。她感到了屈辱，抬起頭，用一種憤恨的眼神瞪著平頭男。
平頭男愣了片刻，似乎沒想到自己力氣這麼大。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謝明麗站起身子，擦了擦眼淚，轉身就走，連籃子都不要了。
林一山下工後回家，剛打開院門，就聞到一股難以描述的味道，他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媽，你在乾什麼？”
楊淑珍端著中藥從廚房出來，“我有點感冒，就去醫務室弄了點中藥。”
林一山聞到中藥的味道，實在沒忍住，扶著牆角，吐了起來，“這也太難聞了吧！”
楊淑珍則是喝了一大口，然後癟了癟嘴，“這個不僅難聞，還難喝得很。”
林一山看著楊淑珍手中的碗，一臉嫌棄，“媽，要不你還是彆喝這個了，我帶你去公社弄點西藥。”
楊淑珍卻擺了擺手，“不行，不能浪費了。”
說完，她就仰起頭，將剩下半碗藥一口氣喝完。都說良藥苦口利於病，可這藥也太苦了吧！
楊淑珍放下碗，直奔廚房，打開櫥櫃，拿出兩顆冰糖，丟進了自己嘴裡。
淩婧怡見了，隻覺得好笑，“奶奶，我房間裡還有點餅乾，你去拿來吃了吧。”
楊淑珍搖了搖頭，“沒事，我吃冰糖就行。”
廚房的灶台上放著一個瓦罐，那是楊淑珍熬的中藥。
淩婧怡端走瓦罐，準備做飯，她無意間看見藥渣，便開始皺眉，“奶奶，你的藥裡麵怎麼都是苦的藥材？”
楊淑珍愣了片刻，“什麼苦的藥材？”
淩婧怡解釋道：“黃連是苦的，龍膽草也是苦的，穿心蓮還是苦的。按理說，你隻是普通的傷寒，這三種藥材放一個就夠了。”
楊淑珍一聽，瞬間明白，那個死老頭子居然敢害她！你給她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