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洲之行開啟, 刺客(1 / 1)

因著行程隱秘,便專揀那偏僻小路蜿蜒而行。

待到夜幕,如同一床從天際狠狠砸落的巨大黑色綢緞,嚴嚴實實地覆蓋住大地。

四周瞬間被靜謐吞噬,唯有此起彼伏的蟲鳴與呼嘯而過的風聲交織奏響著荒野夜曲。

燃起篝火,乾燥的樹枝在火焰中劈裡啪啦地炸裂,濺射出點點火星。

他們圍著火堆順勢而坐。

地上鋪著的毯子,已沾染了些許草屑與泥土,散發著獨屬於荒野的氣息。

姚濯平與葉隼恪以前行軍途中,條件艱苦,吃食自然簡單得很。

粗麵餅子就著清水,便是一頓餐食,他二人也都習以為常。

葉隼恪已然換回了女裝一襲利落的勁裝穿在身上,反倒透著幾分英氣。

她麵容清秀,帶著幾分堅毅果敢之色,眉眼間的銳氣絲毫不輸旁人。

她瞧著裴明辭白淨的皮膚。

裴明辭素日裡養尊處優,怎能受這般委屈。

她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我去打些野味,怎麼也得讓裴小姐吃頓好的,又不是真的行軍。”

說罷,扭頭看向小翠“裴小姐就交給你了,千萬照顧好了。”

看這葉隼恪這般殷勤,小翠頓感自己的 “地位” 岌岌可危。

她麵露不悅“不用你交代,我自會照料周全。”

姚濯平坐在一旁,瞧著著葉隼恪那股子熱絡勁兒。

看向她的眼神中分明寫著,沒想到你居然這麼狗腿。

葉隼恪也不惱,索性大步上前,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走,一塊兒去。彆在這兒愣著了,多個人多份力,打來的獵物也有你的份兒,就當是給你改善夥食了。”

姚濯平想要甩開葉隼恪的手,悶聲悶氣回道“你討好你自己的新上司,彆帶著我。”

葉隼恪哪肯罷休,手上的勁兒又大了幾分,連拖帶拽地拉著他就走“哎呀,彆磨蹭了,一起去,一起去。”

姚濯平拗不過,隻能任由她拉著,嘴裡還嘟囔著。

兩人身影漸漸沒入了夜色之中。

於是,篝火旁就隻剩下宿遠封,親信,裴明辭,小翠。

親信雙臂環抱在胸前,靜靜倚靠在樹上。

小翠湊近裴明辭,神色略顯凝重“主上,如今叛軍的任北軍與朝廷軍已然陷入僵持局麵,雙方互不相讓。”

“咱們下一個落腳之地,聽聞那位公主此刻正在那座城池之中逗留。”

裴明辭微微挑眉。

親信眉頭皺成一個 “川” 字“公主跑到那兒去做什麼?”

小翠道“坊間傳那公主對征東將軍癡迷至極,定是為了他去的。”

裴明辭輕嗤“真的喜歡嗎?”

小翠道“傳聞說這公主荒淫無比,最近瞧上了征東將軍,成天絞儘腦汁、不擇手段地要把人弄到手,怕也是弄到手便不要了”

宿遠封聽著這些勁爆得仿若驚雷的八卦,心裡直發怵。

若一隻受驚的小鵪鶉,縮了縮脖子。

這些事兒他能聽嗎!

突然,眾人的聲音仿若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掐斷,戛然而止。

宿遠封一臉茫然。

怎麼了?怎麼了?

心臟突地砰砰直跳,要跳出嗓子眼兒。

周圍的靜謐變得愈發詭異。

好似有一雙無形的、充滿惡意的眼睛在暗處死死窺視著他們,。

夜色愈發陰森可怖。

小翠和親信神情瞬間冷凝。

小翠右手迅速搭在腰間,抽出軟劍,眼神如鷹般銳利。

親信手緊握著劍柄,表情冷峻,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

二人一左一右,迅速將裴明辭護在中間。

裴明辭端坐在篝火旁,神色未改。

宿遠封心頭 “咯噔” 一聲,瞬間察覺出不對勁兒。

他腳步慌亂地挪到了裴明辭身旁。

而後蹲在她身側,雙手緊緊揪住衣角。

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暗殺吧。

裴明辭聲線不帶一絲溫度“殺乾淨些,不要擾了稍後用膳的興致。”

小翠與親信齊聲應和“是!”

一道寒芒若流星趕月,破空呼嘯而來。

小翠反應神速,手中軟劍刹那擊出,寒光一閃,精準地將來襲劍羽擊落在地。

金屬碰撞之聲敲響了戰鼓。

刹那間,刀光劍影交錯縱橫。

小翠,親信配合得天衣無縫。

以裴明辭為中心,方圓三丈之內仿若鑄就了一道銅牆鐵壁。

血光未濺分毫,敵人難近半步。

宿遠封瞧得眼花繚亂,雙腿發軟,低下頭,蜷縮在裴明辭身旁,瑟瑟發抖。

不一會,耐不住心中的好奇,

他艱難地抬眸望去,隻見有人在空中輾轉騰挪。

他瞬間瞪大了眼睛。

這古代的武功竟如此厲害!

不多時,葉隼恪與姚濯平匆匆趕回。

彼時,篝火依舊熊熊燃燒,火光照亮了四周一小片區域。

裴明辭身處其間,身上未沾染絲毫血汙,一襲衣衫整潔如初。

光影搖曳中,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屍體,鮮血在泥土中蜿蜒,散發著刺鼻的腥味。

武器散落一地,在火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

小翠與親信持刀而立,身姿挺拔。

姚濯平心急如焚,剛欲開口問詢裴明辭安危,

葉隼恪搶先一步,幾步跨到裴明辭身前,目光滿是關切,“主子,您可有恙?”

裴明辭神色淡然,“無事。”

小翠下巴微微揚起,“有我等在,主子自然安康。”

姚濯平眉梢輕輕一挑,他本就不是個忸怩作態、藏著掖著的人。

此刻看著 “葉隼恪” 在裴明辭麵前這般殷勤,再對比往昔對待自己時的情形。

他嘴角勾起一抹略帶調侃的弧度“喲,葉隼恪,我當你上司那會兒,怎不見你這般用心?如今倒好,在裴小姐麵前這般殷勤。”

葉隼恪被這突如其來的調侃弄得措手不及。

白皙的麵龐瞬間泛起一抹紅暈,

她慌亂地垂下眼簾,不敢再直視裴明辭。

下一瞬,又似是為了找回些顏麵,猛地抬起頭,狠狠瞪了姚濯平一眼。

卻又因當著裴明辭的麵,不好發作太過,隻能乾瞪眼,沒說出半個字來。

姚濯平瞧她這般模樣,嘴角的笑意愈發濃烈。

爽朗的笑聲頓時打破了周遭略顯沉悶的空氣。

“瞧裴小姐這模樣,自是無礙,身上連一滴血都沒有,你就彆瞎擔心了”

言罷,又轉過頭,對著小翠與親信拱手道“二位這武功可真是了得,改日定當切磋切磋。”

小翠神色冷冽“我等功夫,隻為護主,不做他用。”

沒想到,裴明辭身邊之人,皆是這般又冷又傲,卻又忠心耿耿。

姚濯平一貫敬佩忠心之人。

也不勉強,目光落在那些橫七豎八的屍體上。

他蹲下身子,微微眯起雙眸,目光如炬,觸摸屍體虎口,又仔細端詳其手中兵器。

片刻後,站起身來,沉聲道“皆是征東軍。我等行程隱秘,究竟是如何泄露?”

說罷,目光仿若利劍,直直刺向宿遠封,眼中透著審視與狐疑。

宿遠封被這突如其來的目光盯得頭皮發麻,整個人都懵了“不是我!我如今失憶,又怎會傳信?”

“你不能對我有偏見啊,你彆冤枉好人,這樣做對我也沒好處。”

姚濯平自然不信他的鬼話“莫不是你不願裴小姐與我等合作,怕裴小姐離開山寨,脫離你的掌控?”

他語氣冰冷,仿佛已經認定宿遠封就是罪魁禍首。

宿遠封像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怎麼敢控製裴明辭?

誰敢控製裴明辭?

太瞧得起他了。

當下,他也顧不得許多,梗著脖子,提高了音量反駁道

“不是我,我肯定不會想控製夫人,裴夫人願意乾什麼就乾什麼。”

“你憑什麼說是我?你們軍隊的人肯定也有人知道,你怎麼不懷疑你們自己?”

姚濯平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怒,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那些可都是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怎麼可能背叛他。

裴明辭開口“也有可能。人要有警惕心,不可全信。你重新給軍隊更新更換一下路線,互相之間嚴加看管。我們這邊也更換路線。”

聲音平和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葉隼恪聽了裴明辭的話,微微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確實有可能,我們那邊有很多人知道。”

姚濯平看兩人都這般表態,若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頓時陷入自我懷疑之中。

姚濯平內心茫然,半響回不過神。

葉隼恪則迅速地在野外用撿來的木頭架起燒烤架,動作嫻熟流暢,一看便是經常在外風餐露宿、應對自如之人。

那些打獵得來的食物已經處理好了,她便直接燃起了篝火,開始給裴明辭烤製。

火焰在架下歡快地跳躍,她時不時地翻轉著食物,確保受熱均勻,油脂滴落在火上,發出 “滋滋” 的誘人聲響。

初春的夜晚,微風拂過,帶著絲絲寒意,順著人的脖頸、袖口往裡鑽,讓人忍不住打個寒顫。

姚濯平強壓下內心的波瀾,迅速從隨身的包袱裡掏出紙筆。

快速寫下幾行字,字跡雖略顯潦草卻表意清晰。

隨後,他仔細地把信紙卷好,用一根細麻繩綁在信鴿腿上,雙手用力向上一揚,放飛了信鴿。

那信鴿像一道白色的閃電,迅猛地拍打著翅膀,眨眼間就消失在夜色裡。

放完信鴿,姚濯平仰頭望向夜空,重重地歎了口氣,心中煩悶怎麼也壓不下去。

他掏出一個酒囊,拔開塞子,“咕咚咕咚” 猛灌了幾口。

辛辣的酒水順著喉嚨一路燒下去。

他走向裴明辭,在她旁邊坐下,目光中滿是探尋“裴小姐,就不擔心是你的人出了差錯?”

裴明辭淡然道“絕無可能。”

她雖不相信他們,但她相信自己的布局。

姚濯平微微張嘴,欲言又止。

竟如此自信?

此時,葉隼恪烤好了一塊滋滋冒油的烤肉,用葉子包著,遞給裴明辭。

裴明辭接過。

她享受美食時,表情依舊清冷。

隻是微微眯起眼睛,輕輕咀嚼,慢慢咽下。

宿遠封坐在一旁,聞著那誘人的香氣,腹中早已咕嚕作響。

他放下手中正啃著的乾巴巴的餅,眼巴巴地看著裴明辭手中的烤肉,手不自覺地伸向燒烤架,也想吃上一口。

姚濯平眼疾手快地一巴掌打掉宿遠封伸過來的手,諷刺“想吃自己去抓,你不是功夫很好嗎?”

那眼神,仿若看著一隻令人厭惡的臭蟲,滿是嫌棄。

宿遠封被他的眼神看的一臉委屈。

他哪有什麼功夫。

而且原主欠下的債,憑什麼讓他承擔。

他眼巴巴地看了看裴明辭,

裴明辭仿若根本沒注意到他這邊的動靜,或是壓根不想理會,一個眼神都沒有。

宿遠封隻能憤憤地跑去聞著空氣中彌漫的烤肉香味,繼續啃那乾巴巴的餅,

他可太慘了。

正鬱悶間。

“過來”

宿遠封耳朵陡然豎起。

待看清是裴明辭在喚他,他隨即臉上綻放出一抹驚喜。

下一秒,他若一隻歡快的小狗,立刻顛兒顛兒地跑了過去,腳步輕快得差點絆倒自己。

那股子急切勁兒,仿佛生怕裴明辭等得不耐煩。

裴明辭微微側頭,看向小翠“拿一個匕首。”

小翠迅速地從馬車中拿出一個匕首,雙手呈上。

匕首鞘身刻著繁複的暗紋,在微光下仿若流淌著神秘的光,幽光流轉,透著幾分冷冽。

裴明辭接過匕首,扔給宿遠封。

宿遠封接住後,雙手捧著匕首,眼皮子一跳,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裴明辭發出清冷刺骨的聲音“你去狩獵。”

宿遠封瞬間就慌了神,連連擺手,聲音帶著幾分顫抖“啊,不用了,我吃這個餅就行。”

說著,還將手中那可憐的半塊餅舉了舉,試圖表明自己的決心。

裴明辭眉一挑,“小翠。”

小翠身形一閃,瞬間將宿遠封手中的餅奪了去。

宿遠封望著那僅剩兩口的餅被奪走,欲哭無淚。

裴明辭眼神直直地看向他,聲音愈發嚴厲“不帶獵物,不許回來。”

宿遠封被裴明辭嚇得一個激靈,隨後慌慌張張地站起身來。

墨黑的蒼穹之上,不見半顆星辰閃爍,月亮也隱沒了身形,吝嗇地不肯灑下一絲光亮。

林子裡,黑暗仿若有了實質,如黏稠的墨汁肆意流淌,吞噬著一切。

高大的樹木在這黑暗中化作了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巨獸輪廓,影影綽綽,陰森可怖。

灌木叢中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仿若鬼魅在低語,讓人膽戰心驚。

他雙腿發軟,每邁出一步都搖搖晃晃,仿若下一秒就要癱倒在地。

聲音帶著哭腔,“我失憶了,不會了……”

裴明辭語氣稍微緩和了些,卻依舊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你這副身子骨,從前習過武,自行摸索,很快就能恢複。”

姚濯平和葉隼恪滿是驚訝地望向宿遠封。

他們起初隻當宿遠封隨口胡謅出失憶的借口,沒承想,竟真有其事。

宿遠封慌亂的眼神匆匆投向親信。

裴明辭加重語氣“你自己去。”

瞬間斬斷了宿遠封心底最後一絲僥幸。

葉隼恪忙不迭地再次將烤好的肉遞到裴明辭麵前。

姚濯平性急,在一旁不耐煩吼“彆墨跡了,快去!”

聲若洪鐘,在這靜謐的山林中驚得樹枝亂顫,更是把宿遠封嚇得一個激靈。

宿遠封滿心不情願,卻又不敢違抗,隻能戰戰兢兢地朝林子挪步。

一來,他生怕暗處突然躥出刺客,這黑燈瞎火的,隨時可能要了他的小命;

二來,他更怕自己這一走,裴明辭等人便棄他而去,把他孤零零地扔在這荒郊野嶺,真要是那樣,他可就徹底沒救了。

等宿遠封離開後,姚濯平湊近裴明辭,問道“宿遠封失憶了?怎麼失憶的?”

裴明辭神色平靜,答道“發燒以後得了病。”

姚濯平聽聞,緩緩轉過頭,凝視著那燃燒跳動的火焰,仿若陷入了沉思。

良久,喃喃自語道“報應啊”

葉隼恪猶豫了一下,道“就這樣讓他孤身走了嗎?如果他出了什麼事,管家那邊怎麼交代?”

姚濯平冷哼一聲,直言不諱“死了更好,你直接跟我們合作吧。”

裴明辭神情淡定依舊,搖了搖頭“死不了。”

葉隼恪繼續手腳麻利地將調料調好,遞給裴明辭。

裴明辭接過,嘗了一口,隨即眉輕皺,麵露不悅“肉老了。”

裴明辭作勢欲將手中的肉扔掉。

姚濯平眼疾手快,趕忙阻攔“彆扔了,彆浪費食物。”

他邊說邊伸手去接。

拿過裴明辭手中的肉就要往嘴裡送。

還沒等他吃到嘴裡,葉隼恪眼明手快,抬手一揮,肉便 “啪” 的一聲掉到地上

姚濯平見狀,頓時火冒三丈,瞪大了眼睛吼道“你乾什麼?”

行軍打仗的時候,條件艱苦,莫說這噴香的烤肉,就連粗硬的乾糧都時常短缺,能有口熱乎的吃食簡直是奢望。

如今看食物被浪費,他心中的怒火更是蹭蹭直冒。

葉隼恪卻絲毫不懼他的怒火,直視著姚濯平,“裴小姐是女子,誰允許你如此冒犯?”

姚濯平被她這麼一懟,先是一愣,若腦袋被人敲了一記悶棍,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

他頓覺臉上一陣發燙,耳朵也跟著紅了起來。

他與裴明辭相處實在太過自然,平日裡並肩作戰,讓他不知不覺就模糊了界限。

全然忘了男女大防這檔子事兒。

此刻被葉隼恪點明,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裴明辭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小插曲,隻是輕輕擺了擺手,道“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