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蹲在街邊抽了一夜的煙,等晨曦的第一縷曙光照進她的眸子,她終於站了起來,狠狠踩滅了腳下的煙頭。
深秋的天氣有些寒冷,桑落裹緊了身上的大衣,街上鋪著厚厚一層落葉,踩上去就能聽到清脆的爆裂聲,周圍的建築普遍不高,有些灰蒙蒙的,這裡是九十年代的祖國。
桑落自己也不清楚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十個小時之前,她還是一名普通的現代大學生,晚上熬夜看小說,白天上課打瞌睡,下課就去食堂搶著排隊,生活再平淡不過。
她最後的記憶是在去食堂的路上,身後的同學用力推了她一下,她沒站穩摔倒了,地上正好有一塊尖銳的石頭,那塊石頭刺中了她的太陽穴,她眼前的畫麵就此停止。
再一睜眼,她就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
經過一夜的思考之後,桑落已經接受了自己現在的處境,通俗地說,她穿越了,她在原本生活的世界已經死去,但是她的靈魂不知為何穿越到了九零年代一個同名同姓的女孩身上,讓她能夠代替這個女孩繼續活下去。
桑落在小說裡見過這樣的套路,但是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和小說裡不同的是,桑落穿越後沒有遇到係統的新手引導,她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一切都要靠她自己摸索。
桑落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原主的父母離婚後又各自再婚,親戚們大多都在農村生活,沒有人照顧她,但好在原主獨立能力很強,她不僅把自己照顧得很好,還一直發憤圖強,考上了公安大學,畢業後又憑自己的本事考上了白雲縣公安局的刑警崗位,端上了鐵飯碗。
桑落到來的這天,恰好是原主入職報道的前一天,桑落思考了一夜,還是決定既來之則安之,去單位辦理入職手續,無論哪個年代,端好飯碗都是最重要的。
她整理好報道需要用的文件,然後拿著文件夾走出了門,她家距離縣公安局隻有步行十分鐘的路程,今天天氣很好,晴空萬裡,路邊的麻雀嘰嘰喳喳,她握著手裡的文件夾,心情有些激動。
在原來的世界,桑落是一名推理小說愛好者,她打小就想當個偵探,最大的心願就是有一天能夠親手破案,刑警學校是她高考時的第一誌願,但是為了確保錄取,家人逼著她勾選了各個學校的服從調劑,最終桑落被一所師範大學的會計專業錄取,她發自心底地厭惡會計專業,也不想畢業後成為一名會計,乾脆完全就沉浸在小說的世界裡,每天渾渾噩噩度日。
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她竟然意外能夠從事自己最喜愛的職業,桑落微微握拳,在心裡暗自發誓,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在崗位上大放光彩!
縣公安局大樓共有五層,外牆是灰白色,在周圍的一眾建築裡算得上氣派,桑落和一樓的門衛說明了來意,門衛指點她去二樓的辦公室辦理入職手續。
桑落拿著文件走上二樓,走廊裡很嘈雜,每個房間都有人討論案情,這裡的人神色匆匆,完全沒有人留意到她,她徑直走進局辦公室,請裡麵的人幫自己辦理入職手續。
辦公室裡的人各忙各的,一個穿著白色高領毛衣的中年女人注意到了桑落,她擱下手裡的活,走上前對著桑落打量一番,然後接過她手裡的文件,開始幫她辦理入職手續。
另一名女同事好奇地湊上來看:“冉姐,這就是刑警隊今年招的新人?我聽說她考的分數是全縣最高的,大家都以為她是個男生,沒想到竟然是女孩子啊!她不害怕屍體嗎?萬一看到現場,可彆嚇得哭鼻子……”
冉姐拍了拍同事的肩膀,示意她少說兩句,然後把文件夾還給桑落,對著她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桑落小同誌,歡迎你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入職手續已經辦理好了,現在我帶你去見一見你以後的領導。”
桑落跟著冉姐朝樓上走去,一直走到五樓,冉姐敲響了最西端辦公室的門。
“進來!”
裡麵的聲音略顯冷漠。
冉姐笑著推開了門,把桑落推到了自己身前,為她介紹道:“這位是刑警三隊的隊長廖關天,你稱呼他廖隊就可以,今後你的工作一切都要聽廖隊指揮,廖隊,這是桑落,刑警隊新來的小女警,分到你們組了。”
桑落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他是個光頭,身體比一般人要強壯,襯衫的扣子都要被撐得崩開了,他眼周有很深的黑眼圈,看得出平時經常熬夜,根據他指甲上的黃色來看,他有煙癮。
廖隊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悶悶地從嗓子裡擠出了一聲“嗯”,隨後就示意兩人可以離開了。
冉姐依舊好脾氣地笑著,帶桑落離開了辦公室,就在門將要關上的一瞬間,屋裡傳出一聲不大不小的嘀咕:
“怎麼是個女的,我還想招個男的……”
冉姐尷尬一笑,裝作沒聽見一般帶著桑落推開了隔壁房間的門,這就是她以後的辦公室,屋裡陽光很足,已經坐了三個人,他們正在熱鬨地說著什麼,桑落一來,他們全都停住了。
冉姐指著這三人,一一為桑落介紹道:“這位是馬識途馬警官,他負責傳授你們辦案的經驗和知識,以後他就是你的師父,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他。”
桑落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是一個較為年邁的男人,他白發蒼蒼,似乎連眉毛都白了,佝僂著背,身形消瘦,雙眼卻格外有神,像一對鷹眼,注意到桑落的目光,他朝桑落微微點了點頭。
不等冉姐介紹,三人中的年輕男子就熱情地衝到門前,把桑落拉進了屋裡,在陽光下,他朝桑落嘿嘿一笑,露出兩顆虎牙:
“嘿,新來的,我叫袁小虎,我比你早來一年,我們都被師父帶著,也算是一個師門的人了,你來得最晚,以後你就是三隊的小師妹!”
桑落看著他,袁小虎有些憨頭憨腦的,像是個直性子,他長相帥氣,剃著寸頭,皮膚黝黑,身強力壯,肌肉格外發達,一看就是隊裡的體力擔當。
剩下的年輕女人也走上前來,主動對桑落伸出了手:“你好,我叫謝靈兒,與袁小虎同年入職,三隊現在正缺人,歡迎你的加入。”
桑落和她握了握手,謝靈兒便笑了,眯起一雙彎月般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女人身上有種讓人很想親近的氣質。
三人介紹完,桑落也大方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大家好,我是桑落。”
“看來你們已經相互認識了,那你就留在這裡慢慢熟悉環境吧,桑落小同誌,我先下去了。”
冉姐放心地離開了,替他們關上了門。
和不苟言笑的廖隊不同,馬識途要友好得多,他對著桑落笑了一下,然後指了指角落裡一張擺滿雜物的桌子:“桑落,你就坐這裡吧。”
桑落點點頭,還沒等她走近,袁小虎就搶先一步幫她清理起了桌上的雜物,謝靈兒也主動端來一盆水,用抹布幫桑落擦乾淨了桌椅。
沒幾分鐘,一套乾淨的桌椅就出現在桑落眼前,她的“謝”字還沒說出口,袁小虎就抓起她的手腕,往她手裡塞了一個熱乎乎的東西。
桑落低頭一看,那竟然是一枚水煮蛋,她疑惑地看著袁小虎,袁小虎得意地笑了:“還沒吃飯吧?我一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你沒吃早飯,不吃早飯可不行,不吃早飯會暈的,乾咱們這一行,身體最重要!”
說著,袁小虎打了個飽嗝,桑落這才意識到空氣裡那股煎餅味是哪來的,大家全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袁小虎還想說話,謝靈兒搶先一步把桑落拉了過來,貼心地對她說道:“你彆擔心,刑警隊比較照顧咱們女生,女生進來了一般是做文職,負責處理案子相關的文件,有時候要錄口供,基本上不用出現場,也不用麵對屍體,你不用害怕!”
謝靈兒的話雖說是好意,但是在桑落聽來卻有點刺耳,所謂的“照顧”同時也是一種限製,默認了女性無法參與一線行動,隻能做些輔助工作,既然已經進了警隊,桑落當然不會甘心隻是做輔助工作。
“如果我說,我想出現場呢?”桑落大膽問道。
袁小虎哈哈大笑起來:“小師妹,你還是歇了這條心吧!就比如說昨天那案子,一個竊賊犯案後逃跑了,我和師父一路從城東追到城西,最後那個小賊想跳河逃跑,我直接跳到河裡把他撈上來了,你有這能力嗎?”
桑落也知道論體力她比不過袁小虎,但她說道:“破案不止靠體力,也要靠腦力,讓我參與案件調查,我可以給你們提供一些思路。”
注意到桑落眼裡的堅毅,馬識途的臉上露出一絲賞識,袁小虎還想說些什麼,馬識途攔住了他,然後對桑落說:
“好,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以後如果有合適的案子,我會帶你一起出現場。”
桑落大為驚喜,她本來都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沒想到馬識途這麼民主,她心裡默默對這個師父多了幾分好感。
袁小虎撇撇嘴:“你隻是還沒見到現場罷了,等你看到那些屍體啊鮮血啊什麼的,估計就哭著喊著要轉文職了。”
桑落沒有和他爭,隻是說:“你等著瞧!”
今天三隊沒有接到新案子,桑落用一整天的時間翻看了三隊以前處理過的舊案子,看到最後她有些失望,原來三隊以前處理過的案子都是一些案情簡單的案件,嫌疑人清晰明確,三隊隻是負責抓人而已。
謝靈兒給她解釋了一下,三隊成立的初衷就是為了讓刑警隊的老人帶新人,三隊隻成立了一年,是在她和袁小虎入職時成立的,因此三隊還有個彆稱叫“新人隊”,警隊本來就沒指望這支“新人隊”能乾成什麼大事,隻想讓他們幾個新人儘快熟悉工作,因此分給三隊的都是些簡單易破的小案,而那些疑難案件都交由一隊二隊了。
桑落很是失望,這樣一來她根本就接觸不到那些有難度的大案,她的推理能力也派不上用場了。
她的微表情被馬識途儘收眼底,馬識途喝了口茶水,什麼都沒有說。
下午六點,同事們都下班了,桑落還留在公安局的檔案室裡,這裡存放著警隊曆年來破獲過的案件,其中有不少疑難案件,雖然桑落接觸不到,但是能學習學習也是好的。
桑落看得著迷,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九點,手機傳來響聲,她接到了師父馬識途的電話:
“喂,桑落,你在哪裡?”
桑落立刻說:“師父,我在單位!”
馬識途那頭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很好,現在下樓,我的車就在單位樓下,今晚有案子,帶你出現場。”
“收到!”
桑落幾乎激動到失語,她掛了電話,飛快地跑下樓梯,手心激動得微微冒汗——她終於接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起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