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1 / 1)

沸雪 雀七 4842 字 3個月前

晚宴結束之前方幼宜的一雙腳幾乎已經不能再走路。

她平常很少穿高跟鞋,今天從上午開始腳上的婚鞋就沒脫下來過,回到房間的時候腳背和小拇指已經擠壓的磨出紅色的水泡。

她是提前離席的,婚禮晚宴還沒結束,紀臨舟這會兒也還在樓下。

頂層酒店的房間沒找到醫藥箱,方幼宜脫了鞋,赤著腳踩在暖氣很足的地板上,打算去冰箱裡找冰塊先冰敷一下。

落地窗外還在燃放著煙花,從白天開始就沒停下來。

方幼宜坐在沙發上,冰塊按壓在腳背上,她看著外麵的煙花,很不合時宜的想,這樣好像會汙染空氣,而且燃放的煙花屑對島上的植物也不友好。

冰塊有些化開,水涼涼的落在皮膚上,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亮了起來,她彎下腰拿起,是方靈給她發的消息——

【你犯不著為了我哥把你自己賣了。】

方幼宜看著手機,不知道回什麼。

方靈說話一直很難聽,從小到大就是這樣。

今天婚禮她也沒來參加,雖然方靈才是方家的親女兒,方淮晝的親妹妹,但方淮晝出事她好像一點也不擔心。

不過這個時候來跟她說這話好像也沒什麼意義。

合法的結婚證已經領了,婚禮也舉辦了。

門口傳來點響動的聲音。

方幼宜沒有回方靈,把手機關了,起身想從沙發上起來回房間去。

紀臨舟推開門,看見還沒換下晚宴禮服在沙發那邊剛剛站起身的人。

方幼宜神情有點閃躲,紫色的禮服裙擺很寬大,烏黑的卷發披散開在兩側,肩胛線條在燈下因為過度緊繃能夠看見淡藍色的青筋線條在微微翕動。

紀臨舟走過去,看見茶幾上放著的已經化掉一部分的冰塊,問她,

“拿冰塊乾什麼?”

方幼宜低頭看了眼自己還來得及穿上拖鞋的腳,下意識的把腳往裙擺下藏了藏。

紀臨舟注意到她的動作,他沒有說話,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方幼宜聽見他對著電話的人說,

“送隻醫藥箱上來。”

“不用。”

方幼宜開口,她的腳背已經沒那麼痛了。

紀臨舟卻好像沒聽見一樣,隻是把西裝外套脫了下來,將領結扯開些,走到島台那邊倒水。

落地窗外煙花還沒停下,但隔音足夠的好並不會影響室內。

方幼宜站在沙發邊。

紀臨舟仰頭喝完水,看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屋子中間,沒什麼情緒地抬了抬眉,朝著她走過來。

方幼宜往後退,身後是沙發,她踉蹌了下坐倒在沙發上,裙擺下露出一雙赤裸的腳。

紀臨舟低眸看見,她腳背很窄,瘦而白皙。

她把裙擺往前拽了拽,像是解釋一樣,

“鞋子不太舒服。”

紀臨舟沒說話,隻視線落在她腳背上,往前邁進一步在她跟前蹲下身。

方幼宜微愣,下一秒,腳踝被他一把握住,抬起。

他掌心乾燥而寬大,握著腳踝的指腹帶著點薄繭。

“你,”

方幼宜被嚇一跳,臉頰頓時變得燙,低頭看跟前的人,有些想掙脫。

紀臨舟神色平靜,固定住她,抬眸看她,

“剛才怎麼不說?”

方幼宜有些怔然的看著他,

“說什麼?”

紀臨舟看了她一會兒,手指往下,碰到她有些紅腫的腳背。

方幼宜立刻疼的吸了一口氣。

紀臨舟握著她的腳踝沒鬆開,抬眼看她,淡道,

“很疼?”

方幼宜不說話了,也明白過來他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隻抿了下唇,很輕地嗯了一聲。

房間門從外麵扣了扣。

紀臨舟起身過去開門,

“紀總。”

徐易聲音從外麵響起。

紀臨舟沒說話,隻把門關上,手裡拎著一隻小型醫藥箱走過來。

方幼宜看著他過來,往沙發後挪了挪。

紀臨舟把醫藥箱放在跟前,卷起襯衫袖口,取出來消毒的酒精和碘伏。

“我自己來吧。”

方幼宜低頭看著他,小聲說。

紀臨舟好像沒聽見一樣,隻拆開棉簽,重新握住她一隻腳踝幫她上藥。

方幼宜於是不再說話,隻是視線不由自主的往他身上落,從這個角度能很清晰的看見紀臨舟鼻梁和眉骨的線條,是很好看的T型,頭頂的燈光落在他黑而堅硬的頭發上,鬢角亮晶晶的,像是汗水,讓她想到剛才婚禮上那個似是而非的吻。

消毒藥水擦在腳背上有刺痛感,方幼宜一聲沒吭。

上完藥,紀臨舟收起醫藥箱,起身去洗手。

方幼宜稍稍鬆了一口氣,側頭一看才發現窗外的煙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牆上的掛鐘也過了淩晨。

紀臨舟洗完手,抽了紙巾擦手,抬起眼看她,

“還有事?”

方幼宜愣了愣,看著他沒說話,隻搖了搖頭。

紀臨舟把紙巾捏成團丟進邊上的垃圾桶裡,淡淡道,

“那去休息吧,明早回去。”

方幼宜抿了下唇,表情有點古怪,但肩膀很明顯的往下塌了塌,是放鬆的樣子,

“哦。”

她看著他,語氣不自覺變得輕快起來,

“你也早點休息。”

她說完轉過身,像是擔心下一秒就會被什麼追趕到一樣往房間那邊過去。

紀臨舟看著她把門關上,走到落地窗前站了會兒,視線看著下方的海灘。

燈光和鮮花都還沒撤,還有專門空運過來的一些水晶石頭。

方幼宜如果看了的話就會發現,那些空運的鮮花裡,幾乎把市麵上能買到的所有蘭草品類都運過來了。

紀臨舟站在陽台邊抽完一根煙,從房間裡離開,給酒店管家打了個電話,自己開車去了島上的地下射擊場。

度假島是他前兩年跟江徹一起投資的項目,最初隻是玩票式的打算,射擊場也是按照他的喜好建的,到現在都不對外開放。

淩晨的射擊場裡,除了紀臨舟外隻有一個值班的教練。

看見他對方似乎有些惶恐,應該是想不到婚禮的新郎此刻會出現在這裡。

紀臨舟這些年已經很少用槍,射擊場建立到現在有三四年的時間,他來過的次數一隻手可以數的過來。

他的槍法是紀老爺子手把手親自教的,最早的時候他一度對子彈從槍口脫出後手臂發麻的震感很上癮,但某一天夜裡他忽然覺得沒意思,於是很久不再來。

整整七十發子彈幾乎全部以最高標準擊中,教練在一旁剛剛準備上前幫忙重新換彈夾,紀臨舟卻忽然摘下護目鏡,把槍丟到一旁,轉身走出了場館。

射擊場在蘭島的另一側,因為婚禮今晚蘭島的燈一直沒有關,沙灘邊有海浪拍打過來。

跟京北的深秋差不多,蘭島室外的晚上同樣乾燥而冰冷。

紀臨舟沒開車,隻是低頭點了煙,沿著海邊的燈塔往前走,拿槍的是左手,此刻手臂因為震感而發麻僵硬。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新婚夜用這種方式來宣泄荷爾蒙的躁動,懷疑是否因為近些年在生意場上過於順利而導致他變得仁慈起來,以至於一次次地放過方幼宜。

婚禮結束第二天一早兩個人就回了京北市區。

方幼宜一整晚都沒太休息好,到了市區,紀臨舟讓司機先送她回家,他則臨時跟徐易一塊去了機場,要去慕尼黑一趟。

方幼宜倒沒覺得有什麼,反而心裡有些放鬆,暗暗希望紀臨舟婚後可以有更多這樣的出差要忙。

獨自回到家,方幼宜第一時間先回房間補覺,醒來後手機幾乎被各種消息塞滿。

實驗室的師兄師姐還有之前認識的同學都在給她發消息。

在島上的那兩天實在太忙,方幼宜尚且還不清楚自己跟紀臨舟的婚禮有多盛大,幾乎整個京北都知道了方家跟紀家聯姻的事情,她跟紀臨舟的婚禮也被港城那邊的媒體報道了好幾天。

以至於所有的同學朋友都知道了她跟紀臨舟結婚的事情,並且從網上看到了婚紗照。

方幼宜看完大家發過來的消息,腦袋有些空白,第一反應是這樣以後離婚會不會很麻煩。

她隻選擇性的回了實驗室的師兄師姐,然後就關上手機下樓。

周姨做好了飯,方幼宜說了紀臨舟出差的事情,想了想又說,

“我後麵幾天先不回家,學校實驗室有點忙。”

周姨是個很有邊界感的人,並未多問,笑眯眯說了好。

方幼宜從婚房這邊搬了出去。

她自己在實驗室附近租了一間老小區的一室一廳,開始為一年後的離婚做準備。

畢業後實驗室裡大部分人都是留下繼續,一部分考博一部分後續會去國外的實驗室。

方幼宜也打算這樣,已經跟實驗室的導師遞交了申請表,不過並沒有告知任何人。

回到實驗室的時候,鐘靜圍著她打趣了半天,方幼宜向來話少,也沒問出個什麼名頭最後還是作罷。

租房之前是沒有人住,方幼宜花了幾天時間收拾,把自己的東西搬進去一點點,儘量不明顯。

周末的時候從出租房裡出去,她收到方世益的電話。

自從婚禮結束後方世益就沒有聯係過她,她接通電話,有些意外,那頭方世益關心了幾句她的近況,最後還是問到了關鍵問題,

“跟臨舟最近怎麼樣?”

方幼宜沒說紀臨舟從蘭島回來就去國外出差了,已經差不多一周時間,他沒聯係過自己,

“挺好的。”

她握著手機,走到便利店,買了一份熱關東煮。

“你哥的事情,你問過臨舟嗎?”

方世益問。

方幼宜愣了愣,時間已經到月底,按照之前方淮晝的案子確實該重新開庭了,但好像忽然沒了消息,

“怎麼了?不是說重新開庭嗎?”

方世益在電話那邊沉默了會兒,把這些天又發生的變故講了一遍。

方幼宜掛斷電話,在便利店裡坐了很久,從便利店出來,天上漂了點白色的像碎屑一樣的,京北下了第一場初雪。

她回到出租房,收拾了一下東西,背著書包打車回了公寓那邊。

一周沒回,方幼宜進小區的時候有種很陌生的感覺,門口的人臉識彆倒是沒忘記她。

她往單元樓那邊走,進電梯。

解鎖的時候是之前紀臨舟之前幫她錄入的瞳孔鎖。

門打開,客廳裡很安靜,周姨也不在。

方幼宜上樓去臥室,打算看一下慕尼黑那邊的時差給紀臨舟打個電話。

進房間,推開臥室門,方幼宜在門口僵住。

房間裡有人,

紀臨舟坐在她的床上,剛剛洗過澡的樣子,烏黑短發還濕著,他穿著浴袍,一隻手往後撐在床上,低著頭在看手機,側麵冷淡清俊,水滴順著從下頷線條往下掉,落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