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1)

盞盞鬼火 那條小魚 3929 字 3個月前

天大亮後不久,紹汋發現不遠處有四五處土屋,茫茫白雪中,還有十幾棵枯樹佇立。她這一路看多了荒涼戈壁,忽然看到這一幕,精神十分愉悅。

“那幾間屋子是個驛站,專門供去固牙山的行人歇腳用的,咱們過去歇息會,墊下肚子。”宗圳一邊說著,一邊跳下馬去,再轉身雙手抱住紹汋將她抱了下來。

紹汋頭回騎馬,坐久了,兩條腿都是酸酸麻麻的,一落地根本站不穩,踉蹌一下就往旁邊倒去。

“這樣不中用?”宗圳挑眉笑道,手上倒是眼疾手快地將她扶住了。

紹汋在他調侃的目光裡穩了穩身子,將嘴一癟,嗤之以鼻:“我從不騎馬,趕了一早上的路,如今還能這樣有精氣神,已是十分不易了。”

“你倒是腦筋轉得快,也好意思說。”宗圳半揚著調侃的語調:“好好好,咱們吃點東西,公主殿下勞累了一早,也是辛苦了。”

宗圳把紹汋說得微微臉紅,嘴上卻硬:“你我二人都在馬上,馬兒在跑,憑甚說我沒有用了氣力。”

“那多吃一點,過不久就真得用大力氣了。”宗圳尋了紹汋藏在裘披風下的手,牽著往屋裡進了去。

試了試她手的冷熱,還是暖的。

紹汋進屋喝了大半碗粥之後,總算感覺有了點力氣。剛剛嘴上雖不服,但渾身上下不僅又酸又麻,還餓的半步路走不動。

等她磨磨蹭蹭又吃了些點心出門,看到宗圳已經準備出發了。她上前走了兩步,伸手等宗圳拽她到馬上去。沒想到他直接彎腰摟住了她的腰,抱到馬上,十分自然的將她圈到了懷裡。

因為離得近了,又有風吹過,紹汋隻覺得宗圳身上那股清冽的氣味又被風吹到鼻尖。紹汋的臉陣陣發熱,嘴上倒是不饒人的:“看來小侯爺還挺會照顧人的,沒有帶人騎馬吧。”

“公主殿下也怪會享受的,傾心照顧的男子自然不少吧。”宗圳學著紹汋的語氣回道。

“那是自然,所以你有了照顧本殿下的機會,且珍惜著才對。”紹汋抬著頭,得意洋洋。

宗圳嗤笑出聲,“你倒是有一張好嘴,占了便宜又占了理兒,我看你不是平綠兒雙紅主子,你是理兒她主子。”

聽了這話,紹汋自己也笑了,雪白的臉上填了一絲紅暈。

接下來二人一路疾馳行到一處陡坡,宗圳翻身下馬,還沒等紹汋開口,就扣緊了她的腰直接將人抱了下來。紹汋站在一旁,看他將馬的韁繩係到了樹上。

紹汋往不遠處搭眼一瞧,果然見固牙山門隱隱約約地立在茫茫雪海中。

還沒等她開口詢問,宗圳就解釋道:“固牙山上山的路是個陡坡,越往上越抖,若是騎馬,需得抱著馬脖子才可前進,十分危險。剩餘的路需得步行了,不過上了這個陡坡就到了你父親的墓地。”

“那咱們就走吧,還在這等著作甚。”說著紹汋就信步向著山門行去。

行了大約一裡,大風橫吹,迎麵襲在她的身上,即使她身上披著厚裘披風也覺得冷氣沁骨,越向上去,越覺得風力狠戾。

紹汋回頭看了看身後,看到自己懸在空中,心臟在狂跳,腳軟腿軟,險些跌倒。這時宗圳將兩隻手都搭在她的後背上,紹汋隻感覺有力量再托舉著她。

下意識地又想回頭,就聽身後傳來宗圳的叮囑:“不要回頭看,往前走。”

紹汋斂氣凝神,定了定心神,穩了下身子,繼續向上爬去。

慢慢向上,一片湖水在山上的迷蒙大霧中若隱若現。繼續往上走,走近了去,隻見湖麵明淨,在一旁白皚皚的雪光與天光的映射下,充滿了光明和倒影。

宗圳拍了一下她的肩頭,手指向一旁,紹汋看去,隻見一堆石子堆成了一個小丘,一旁屹立著一塊大石,大石上並未刻字。

但是紹汋知道,這就是父親的墓地了。她沉默許久,再抬起頭來時,雙眼都浸在了鹹鹹澀澀的淚水之中。

紹汋默默的走過去,跪在大石前,仿佛靈魂出竅,懸在空中。她幼時父親就已戰死,她也被接到了上京,所以她對父親的記憶並沒有多少。但是自小到大,不斷地從他人嘴中聽到了無數次父親。她用無數張碎片拚成了無數個父親,最終拚成了心中的他。

等她緩過神來轉頭瞧去,隻見宗圳也無聲地跪在地上,跪在她的身旁,對著汝陽王叩頭。

隨後拉過她的手:“嶽父大人,小婿宗圳,帶著您的女兒紹汋,來您的墓前祭拜您。如今紹汋一切都好,宗圳以性命擔保,日後必定將竭儘全力互她平安喜樂,希望您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

紹汋眼中的淚水終於跌落下來,宗圳轉頭定定地看了一眼紹汋,看到她用袖口抹了一下眼角處,眼中閃著淚光。於是他站起走到一旁,將時間留給紹汋自己。

他在不遠處默默地注視著她,神情專注,目光柔和而堅定。

在父親的墓前紹汋心下暗暗定了決心。

逝去的已然去了,重來的已然開始,不去窺探命運的安排,允許疼痛也允許甜蜜,允許流去也允許流回。

可是話啊往往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天氣愈發晴了起來,光線也愈發充足,紹汋通透的心仿佛也有了光線爬進。

她轉頭看向了宗圳喊道:“我冷。”

宗圳走上前來將她拉入了自己的懷中,嘴唇在她的發頂輕輕摩挲。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有時候有些話不必多說,言語總是蒼白無力的。

宗圳的親吻密密地落在紹汋的眉眼之上,最後吻上了她的唇。

夜幕下垂,黃昏迫近,宗圳估摸了一下時辰:“今日可能有些晚了,往回趕路怕是不安全,不如找地歇腳,明日再繼續向回走。”

紹汋深吸了一口乾燥又冷冽的空氣,來邊北時雖常常露宿野外,但向來都是在馬車中過夜,如果這荒郊野外的,可要怎麼歇腳。

看紹汋神情怪異地盯著自己,卻一語不發,略微不安的樣子,宗圳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可以去來時路過的驛站對付一晚,等次日天明再往回走。”

聽到這紹汋才算是舒了一口氣:“那咱們快走吧,省的關門。”說著便快步往山下走去,或許是一回生二回熟,絲毫沒有上山時的狼狽。

因著已經決定了今晚不回大洛州,所以時間顯得寬裕了些,宗圳不緊不慢的騎著馬,還有空閒縷了幾下紹汋被風吹得淩亂的頭發。

待到了地方,天空被墨色籠罩,驛站早已閉門打烊。

“打烊了...都怪你悠哉悠哉。”紹汋雙手拔著窗子,向裡望去,黑漆漆一片,連半個人都沒有。

回頭剛想繼續抱怨兩句,就見宗圳輕車熟路的打開了屋門:“你先進屋歇歇腳,我去尋些吃的過來。”

寒風透過牆縫吹來,紹汋縮了縮身子,覺得還是很冷,便穿好衣服出門溜達了幾圈,想著動一動,應該能暖和一點。

黑夜,目光所及之處一片漆黑,隻有月亮星辰散發著微弱的光芒。看著天上那銀色的圓盤,蒼白而靜謐,紹汋伸出手來,似乎想要觸及到那份完整。在月亮的四周是密密麻麻的繁星,它們仿佛在天空中打結,結成一張星網將她籠罩。

紹汋雖不是頭回見著這樣美麗的星空,但每次都會被驚喜到。她不禁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片刻過去,隻覺得自己被陰影籠罩,隨即見著宗圳回來站在她身邊,紹汋忽然覺得心中十分踏實。

紹汋輕聲說道:“我隻有你了,你一定要對我好。”

宗圳伸手擁過她,俯下的頭帖在她的發絲上,輕聲“嗯”了一聲,一直到很多年後,宗圳總能想起這天夜裡,紹汋眼中流露出的不安與暗藏的悲傷。

這一天,在巨大的寒冷中,在無邊無際的雪原中,紹汋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看著它從一點一點的小火苗,變成了足夠與寒冷來抗衡的安寧。

二人回到屋裡並肩坐在了榻上。宗圳有些慶幸自己會上京還算及時,接了紹汋回到邊北,還能同她一起靠在這荒漠的驛站中。

“你為什麼回上京後會救我,是因為我主動找了你嗎,如若新帝沒有召你回來,或者我沒有在城門口等你,是不是以咱倆的交情,你也不會主動去尋我。”紹汋平日裡堵在心中的話,今夜追問個仔細。

“我隻慶幸帶了你回來。”宗圳說完見紹汋的身子動了一下,側過頭來。

“因為我長的好生漂亮嗎。”紹汋眼睛笑彎成月牙睨向了他。

宗圳迎上了紹汋的目光:“好生漂亮的女子倒是不少,要是都帶到大洛州來,怕是宗府的房間都要滿了。”

紹汋哼了聲道:“府裡不就有一個嗎。”

見紹汋癟著嘴的樣子,宗圳想起了她一直介意府中的那個丫鬟。他雖並不熱衷於房中之事,但也並未想著憋屈著自己,於是屋子裡當時被安排了個知根知底的通房他也沒攔著。

他拍了拍紹汋的頭頂,湊近了嗅了嗅,才說道:“方才我聞著有好大的醋味啊,公主可曾聞到?”

紹汋瞪著眼睛迎了上去:“那怎麼了。”她一想起那個通房就心塞,還不能問一下嗎。

見紹汋眼睛瞪地圓溜的樣子,宗圳無緣故的有一種豁然開朗之感,便說道:“待回去了,把她遣了就是。”

紹汋一瞬間定在那裡,沒曾想惦記了好一段時日的心事,竟這麼容易就解決了:“明明你在路上還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