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煜城久久默不作聲，於是會議室裡，霎時陷入一陣詭異的寂靜。

七星站在幕布前等待片刻，見似乎沒有人要向她提出什麼疑問，便自然地走回到Eric身後的位置重新坐下。她不再看向任何人，自顧自地翻開了筆記，開始寫起剛才寫了一半被打斷的記錄......

Eric張口結舌地瞧著七星走了回來，他頓時做賊似地偷瞟了煜城一眼，緊接著身體壓著椅背後仰，用筆記本遮住下半張臉，靠近七星耳邊悄聲問：“你怎麼就下來啦？煜總還沒說話呢......”

“嗯？”七星微微側頭轉向Eric，滿臉無辜。接著她學著Eric說話的模樣，也跟做賊似的用筆記本遮住了半張臉，故意壓低了聲音道：“可我看他，好像並不想和我說話。”

煜城眉頭微微蹙了一下，黑色的眸子如一潭幽冷的湖水，散發出陣陣寒意。

【這個洛希仁果然還是本性難移，隨隨便便就和個男的臉湊那麼近。】

許戰忽然滿臉帶著笑容，在座位上拍起手來，他的舉動無疑瞬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希仁，說的很好，見解很獨到，不錯。你是之前就有研究過這個項目嗎？”

會議室的詭異安靜氣氛霎時得到緩和，在場眾人無一不暗鬆一口氣。

“許總，謝謝。這個項目我確實是今天才第一次接觸。”七星再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鄭重其事地回答著許戰的問題。麵對許戰，七星還是會給予應有的敬意。

一道極其不悅的聲音卻是在此時響起。

“許總，你們就是這種態度做事的嗎？難怪方仁近些年的業務是大不如從前了。”

煜城此話一出，會議室的氣氛霎時又降至冰點。

除了許戰和七星，在場所有人都幾乎屏住了呼吸，生怕再發出一點動靜，驚動了這位脾氣總是讓人捉摸不透的煜總。

七星冷眼掃向煜城，卻發現他正在以一種上位者的姿態，垂眸睨著她。這讓七星剛升起的一點好心情，瞬間蕩然無存。

【怒意80%，厭惡20%。】

不願深究煜城是因為什麼發怒，七星像是被激起了鬥誌。她挺直了脖頸，下巴微微抬高，毫不掩飾心中的不屑，與煜城四目相對。兩人視線交彙，硝煙頓起。

Eric見狀，身體緩緩向後靠去，邊乾咳了兩聲，邊伸手輕輕在七星的膝蓋上戳了戳。

“誒，誒——彆和煜總對著乾啊......最後吃虧的是你......”Eric忍不住壓著嗓子，頂著被罵的風險也要提醒七星。

七星回頭看到一臉菜色的Eric，自覺失態，冷冷掃了煜城最後一眼後，便將眸中寒意全部收起。她安撫似的衝著Eric淺淺笑著搖了下頭，讓他不用擔心。並暗暗發誓，她要變得強大，強大到有一天，在任何場合，任何地點她都無需再看彆人的眼色行事......

“嗬嗬——煜總，我們方仁呢，近些年確實在業務上有些下滑。行業市場固然是一方麵原因，但我們自身也的確存在問題。”許戰忽然開口，不似方才語氣裡的輕鬆，多了一點迫人的壓迫感，讓人無法輕視。

“今天，既然煜總在會上提出來了，那麼我就正好就借著這個機會說說。

“近些年，我們方仁其實一直在探討和嘗試改革，改變集團架構，培養年輕人等，洛董也一直在強調這個事情。

“但畢竟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其中的複雜我相信煜總您應該明白。

“天煜集團自您接手後的改變，大家有目共睹。

“所以趁著這個青果小鎮項目剛啟動的機會，煜總可以給我們提提建議，您覺得我們有哪些地方可以做出改進？

“我們方仁其實一直很願意聽聽不同的聲音，嘿嘿——何況您的天煜和我們方仁，一向合作緊密，您對我們的情況是再熟悉不過了，您說對不對？”

煜城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終於將視線從七星身上轉向許戰。

“許總，這個項目在時間上很充裕，所以我認為今天的會議，本應是你們內部已經深思熟慮後，有了定論才讓我過來的。

“可現在，一個剛工作幾天的新人，就能隨隨便便指出這麼多問題。我不知道我今天特地趕過來的意義是什麼？

“還是你們認為，我很閒？”

煜城的指尖在桌麵上敲了敲，聲音不大，卻讓會議室裡方仁的領導們，各個麵色難看。

許戰沒料到煜城這個小輩，今天竟是這麼咄咄逼人，一點情麵都不給。其實對於煜城極度厭煩洛希仁的傳聞，他早有耳聞，隻是以為傳聞不可當真，便沒當回事。

可是現在看來......許戰頓時就有些後悔，今天他不該這麼倉促把七星安排來參會的......現在隻怕小姑娘心裡，也要留下心理陰影了......

“煜總”，許戰硬著頭皮決定認個錯，卻不料七星忽然從座位上“刷——”地一下，站起了身。

“煜總，您可以質疑我的發言有問題，但是不能就這麼否定了，參與這個項目的方仁同事們，每天加班熬夜付出的努力，這對他們來說不公平。所以請您，收回剛才的話。”

七星氣定神閒的一口氣把話說完，吐字清晰，鏗鏘有力。言語裡更是帶著點，她這個年紀閱曆，本不該有的強大氣場。

煜城呼吸一滯，接著心中再次閃現出最近經常困擾著他的問題。

【她真的是洛希仁嗎？】

但煜城終究是在商場混跡多年，他輕笑一聲，“嗬——洛小姐，我竟不知，你原來這麼能說會道，還知道主動承擔責任了。”

會議室裡隻有少數幾人，是知道七星真實身份的。他們先是被七星這位新人助理驚了一跳，緊接著就又被煜城的話給嚇得傻眼，差點一個個心臟病都要犯了。他們急於離開這間會議室，可苦於找不到合適的借口，於是隻能硬著頭皮石化當場。

許戰原本他以為七星是個脾氣溫和柔軟的姑娘，結果今天才發現，她簡直就和煜城的脾氣半斤八兩，兩個人都是一旦認準了一件事，就犟的要死，絕不會退讓。

他擔心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於是急忙出聲打斷，“希仁啊，你先坐下。”

接著許戰儘量語氣平和的對著煜城道：“煜總，今天確實是我們準備的不夠到位，會後我們會整理總結，絕對不會再有下次。

“然後青果小鎮這個項目呢，肯定有它的特殊性，我們也一直都是在一邊摸索一邊進行。現在還在項目前期階段，把問題在這個階段都儘可能的暴露出來，我覺得是個好事。

“今天請您過來，也主要是想看看以您的角度，會有什麼我們看不到的問題。

“所以煜總，對於目前的方案，您，有什麼意見嗎？”許戰心平氣和的一段話，終於將話題拉回到項目本身。

煜城瞧了眼王德旺，王德旺接到指令，立馬抱著疊文件起來分發。

“煜總，這是？”許戰問。

王德旺站定，微微躬身回道：“這是我們天煜為這個青果小鎮項目做的市場調研，以及項目產品分析。煜總在來之前，已經和天煜的相關部門討論過了，你們可以直接翻到最後幾頁，那是我們天煜的結論，各位可以參考一下。”

霎時，會議室除了紙張翻閱的聲音，再次陷入一陣詭異的安靜。

許戰有些哭笑不得，【有這東西，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這小子，除了脾氣差了點，還真是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難怪老洛一直那麼信任他......】

七星認認真真看完了手裡的文件，裡麵詳儘分析了項目的各項數據，全都有理有據，且條理清晰，就連她這個半吊子，也能輕易就一遍讀懂。

“許總，我希望下一步，你們可以將文件裡的內容一同考慮進方案裡，進行優化。”煜城幽幽道，聲音裡不帶一絲情緒。而他臉上的神色也早已恢複如常，一貫的讓人瞧不出任何情緒，但卻莫名會使瞧向他的人膽寒。

“一定，一定，我們肯定會考慮進去的。”許戰連聲答應，接著這場會議......終於宣告結束。

煜城離開會議室前，不經意地扭頭瞥向七星。七星不躲不閃，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挑釁似地迎上那到目光。刹那之間，似是又有電光閃過，煜城調轉回頭，走出了會議室。

他身旁的王德旺朝七星微一躬身點了下頭，便快步跟上一起離開了。

走在他們後頭的許戰，又是一臉笑嗬嗬，對著七星道：“希仁，今天表現不錯，繼續努力！”

“謝謝，我會繼續努力的。”

“嘿嘿——還有啊，你今天在會上說的那些，一會兒整成文件，明天和項目組的人一起討論。”

“好”，七星唇角的弧度漸深，被認同的感覺，瞬間掃清煜城帶來的晦氣，讓七星的心情霎時變得舒暢。

大領導們剛一離開，Eric立時便伸手捂住了心口，眉眼皺成一團，懶懶地癱倒在轉椅裡，接著長籲一口氣。

“希仁，你和煜總是有多大仇，多大怨？今天這會開的我......唉喲——心疼我這脆弱柔軟的小心臟一秒鐘。”

七星忍不住輕笑出聲，“噗——不至於吧，我今天倒是挺開心的，嘿嘿——”

“你們......你們都是我祖宗......行了吧。”Eric滿臉哀怨，抱起桌上資料，催促道：“走，回去了，回去了，還有活沒乾完呢。”

七星將整理好的會議紀要發給Eric後，已然過了6點。

中途Anna幾次湊過來，想要拉著七星一起，借口去樓下買咖啡的功夫順便八卦，但都被七星無情拒絕。

七星一秒不願多耽擱，剛完成會議紀要，緊接著就開始做起了許戰要求的PPT來。

其實係統可以幫她直接完成，但是七星並沒有那麼做。七星連自己也不知為何，就是非常沉迷於這種返璞歸真，完全靠人力的做事方式，雖然繁瑣費時，但卻讓她莫名心安。

PPT完成的時候，公司裡又隻剩下七星一人。她靠在椅背上，伸展著因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四肢，仰頭盯著天花板怔怔發起呆來。

手掌不經意間摸到了胸前凸起的吊墜，於是七星乾脆把吊墜從衣服裡一把拽了出來，舉到眼前。她實在瞧不出這吊墜有什麼特彆的，依舊是那麼灰突突醜兮兮的，不明白為什麼會被人做成吊墜掛在胸前。

而那些被她暫時擱置的疑問，此時也全都從腦海中冒了出來。

【脖子上為什麼會掛著這個東西？】

【這覺不會是洛希仁留給她的，所以這吊墜到底哪來的？】

【還有那天在醫院檢查時，這個吊墜對於儀器產生的怪異影響，到底說明了什麼？】

七星全身放鬆的思考著，眼神逐漸飄忽。

下一秒，有個東西很明顯地在眼前閃了一下，讓七星一驚。她望向四周，最後卻是將視線停留在手中的吊墜上。

隻見，原本鑲嵌在上麵，暗無光澤的七顆小石子，其中有一顆竟然變得晶瑩透亮，像顆寶石般散發出瑩瑩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