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沒有人在說話,但窗外的暴雨聲卻肆無忌憚的闖進了房間裡。燈很暗,也很昏黃,倒也算是一種安靜。
“對不起……”遲夏笑了一下站起身走到了窗邊,“你為什麼和我說對不起?我討厭你。”
許承洲走到了窗邊,走到了遲夏的旁邊:“你討厭我吧,等你討厭完,你就不討厭我了。”
聽完這話,遲夏冷笑了一下:“你這是什麼邏輯?”
“我……”許承洲遲疑了一下,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回他的話。人總是在不該出問題的時候出問題,總是在該要說話的時候卻說不出一句話。
“算了。”遲夏轉身欲要離開,“你還是不要說話了。”
說完,她就走向了房間的門口。
“你去哪?”
“你彆管。”遲夏說,“反正外麵的雨現在變小了,我要出去走走。”
許承洲欲要跟上去。
遲夏卻停在了門口。
她頭也不回地說:“彆跟著我。”
這場憋在心底裡多年的情緒,在這個初秋的雨夜裡完完全全的爆發了。
遲夏也不知道原因是什麼。
從許承洲那晚空降到她家入住,再到他突然出現在學校裡,和她同班,成為同桌的這麼些天裡,她一直在壓製著自己,努力讓自己不去想起他的不告而彆。
她試著在心裡徹底刪除那年雨天的記憶。
她告訴著自己,一切都是可以重新開始的,可以當作他那年的離開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一樣,隻要她又足夠的意誌。
但可惜她沒有。
對於這件事情上,她的意誌無法堅定下來。
從夏季的尾聲一直到秋天的靠近,數不清的夜晚裡,她總是會夢見那場雨夜,和那場雨夜環境有關的一切。
但那場雨夜的主人公許承洲沒有進入過她的夢裡,一次都沒有。
遲夏在夢裡能夠看見一條小狗,一直站在遠處,她越想跑向它,它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到遲夏在雨夜裡摔倒了,視線模糊了,小狗才會停下來。但她往往總會在這個時候,跌出自己的夢境。
拿了一把透明傘,出門,下樓,一直在路上走。她也不知道要走到哪裡,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會走多久。但她就是想出來,走出房間,好好的透口氣。
雨天和春天夾雜在一起,快讓她溺水了。
-
窗外的雨已經徹底停了下來。
許承洲站在窗邊,望著漆黑一片的夜空發著呆。今夜沒有星星,隻有雨滴。雨滴落在窗框上,順著重力的作用緩緩滑落,往樓下的草坪上滴落。
十四歲那年,許承洲和遲夏認識的第十四年。
那時,許承洲和遲夏的家還不住在這邊,他們一起住在一個名為“檸川巷”的小巷子裡。檸川巷裡的房子都是些小彆墅,看上去有一定的年代感。
兩人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們的母親就天天都呆在一起。到後來,他們一起長大,一起上學,放學,一起去對方家裡吃飯,幾乎時時刻刻都呆在了一起。
在兩人很小的時候,父母們聚餐的時候還總調侃說,以後舟舟和夏夏乾脆在一起吧,互相成為親家。
那時候小許承洲每次聽到這麼說的時候,都會一臉冷漠地看向遲夏說:“誰想和她在一起。”
遲夏也不甘示弱:“沒人想和你在一起。”
所有的變化,都開始於兩人十四歲那年,那時他們上初二。
許承洲記得,那是一個春天。那天雨下得很大,很大,讓人根本就看不清眼前的路。中午上學上到一半,她就被母親沈舒月給接了回去。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一切的一切都很突然。
匆忙收拾好了書包,許承洲本來想等遲夏回到教室親口和她說一聲“今天他要提前回去,讓她放學一個人走”再走的。沈舒月實在是催得緊,一直在給他發信息說不要誤了時間。
許承洲本來想當作沒看見信息的,他想著,他一定要等到遲夏回來再走。然而沒過多久,班主任就來了,跟在班主任後麵的,還有沈舒月。
到底是什麼事?
還讓沈舒月來了學校裡麵。
不得不走了。
走在走廊上,他在希望著自己能夠遇見遲夏。
但直到他上車,他都沒看見她。
回到家,許承洲就被沈舒月告知要帶著他離開江川,去到臨舟。家裡的東西都收拾好了,蓋了一層薄膜防塵。沈舒月隻讓他收拾了一點點衣物,說是剩下的到臨舟直接買,他們要坐當晚的飛機離開江川,沒有時間給他收拾衣服。
“這麼突然?”許承洲不解,“發生什麼了啊,媽。”
“大人的事小孩不用管,你隻需要跟著我走就行。”
“爸好久沒回來了,要不要打個電話給爸?”
聽到許承洲提起他父親許臨山,沈舒月立即就冷下了臉,一臉嚴肅地看向許承洲說:“彆提你爸!從今天開始,你叫許承洲了。儘快適應你的新名字,不要覺得自己是許辭舟了。”
“為什麼,媽?”
“我不想聽見你爸給你取的名字!”
“轟隆隆——”
窗外傳來了一大聲雷。
“走吧。”沈舒月說,“要去趕飛機了。”
落地臨舟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許承洲換了新的手機,新的電話號碼,新的微信和企鵝。許承洲不理解沈舒月為何要這樣做,他直到那時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機場外,沈家的司機早已等候多時。
沈舒月上了車長舒了一口氣之後才和許承洲說:“一切都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最近那個手機號碼不要用了,以防你爸打電話給你。”
沈舒月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我和你爸離婚了,從此,和許家沒有任何的聯係。你爸淨身出戶,一切都是他活該的。從今天開始,不要和我提起你爸!惡心!”
“他不配做一個父親!”
許承洲的眼睛裡充滿了疑惑,他打開了車窗,打算吹一會風。風路過了他的耳邊,傳來了呼呼聲。
“你爸還有一個兒子。”沈舒月說,“比你小兩歲。”
聽到這,許承洲立即轉頭看向了沈舒月。剛剛耳邊有風,他聽得不是很清楚,他甚至在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所以,他關上了車窗。
車內安靜。
“所以我要和他離婚。”沈舒月說,“這件事,他瞞了我十二年!”
沈舒月沒哭。
她的言辭中隻有憤怒。
沈舒月不會為了一個男的哭,不會為了這麼一個人掉一滴淚。
她也不想要他的解釋。因為在她看來,一切的解釋說辭,不過是秘密被撞破後的欲蓋彌彰而已。
在臨舟的生活,沒有了遲夏的身影。那時他在那沒什麼朋友,沒什麼其他的事情可以做。許承洲每天除了上學,就是去擊劍館訓練。到臨舟市的那段日子,是許承洲進步最快的時候,當然,也是他在擊劍訓練裡遇到困難最多的時候。
他那時還喜歡寫日記,寫一些每天想寫東西,他攢了一堆信紙和寫完信紙的筆。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夠回到江川,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夠再次見到遲夏。也許一年,也許是十年。
他曾也撥打過遲夏的電話,但那個電話卻在每次都會顯示無法接通或者是關機。
直到快上高三了,他才得知,遲夏在很久以前就換過了手機號碼。但那時他又很高興,因為他得知,自己需要回到江川去高考。
望著那張泛黃的舊照片,許承洲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
已經和以前大有不同了。
長高了些,變樣了些。
他也不再是叫許辭舟。
遲夏還認得出來他嗎?
他不清楚。
剛回到江川的那幾天,許承洲住了幾天民宿調整了一下自己。開學那天,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見到遲夏了,騎著自行車的他心裡泛上了止不住的期待。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碰見她來得這麼快。
下一秒,他的自行車就險些撞到她。
許承洲記得,當時自己的心跳是有多麼的熱烈。
陽光很大,但不燥熱;夏蟬的聲音不止,但不聒噪。
而他很快就被潑了一盆冷水——她沒有認出他……
-
許承洲下了樓。
和半小時前的遲夏如出一轍。
但他幾乎是跑出去的。
衝出院子,跑過了門口的那棵巨大的香樟樹。
他要去找遲夏。
現在就要。
他要不管一切。
不管她願不願意被他找到。
他就是想見到她,哪怕是在她身後看見她的背影,哪怕是她路過了他的身旁。剛下過雨的夜晚,地上很濕很濕。霓虹的喧鬨和高樓大廈不停地路過著許承洲的視線,馬路上的車川流不息,身旁的人來來往往。
隻有他站在了原地,環顧著周圍的一切。
他在找尋著她的身影,找尋著她可能會去到的方向。
但他不知道該從哪裡找起,不知道她會去想什麼地方。
他接著跑過了一個又一個路口,大大小小的街道,路過了一個又一個紅綠燈和十字交彙的地方。
他再次停在了來來往往人群的中央。
無助的望著周遭。
他開始慢慢走,慢慢走。
一直走到了人變少的地方,走到了車不再擁擠的地方。
風吹過了他的臉龐。
一直環繞在他的身邊,久久不願離開。
那是在江川的江邊。
這條江貫穿了江川,將江川這座城市劃分為了河東和河西。
江邊有個小沙灘。
小沙灘上的人不算太多,隻有一家名為“LISIANTHUS”的咖啡小酒館還在營業。光很溫馨,院子裡還有人在彈著吉他唱著歌。
這原來是家舊書店。
許承洲記得,兩年前,這裡改成了LISIANTHUS咖啡小酒館。
許承洲走上前去,推開了那家小店的門。
門口的風鈴響了。
老板小姐姐笑了笑,說:“歡迎光臨!需要喝點什麼嗎?”
許承洲看了看牆壁上的菜單:“一杯‘春檸檬&jasmine’。”
咖啡小酒館裡的歌剛好切換到了Piggy的那首《不喜歡下雨天》。
他轉頭,正好看見了坐在窗邊的遲夏。
當時,遲夏也正好看向了他。
外麵又下雨了。
咖啡館裡除了微弱的音樂聲之外,還能聽見雨滴拍打在玻璃窗戶上稀稀落落的聲音,除此之外,這其中還有些彆的頻率。
“咚咚——咚咚——”
這頻率的來源,似乎不止是一個人。
然後。
他聽見她說——
“我不討厭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