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閻月鑽進城隍廟,孫芸和周霖不敢進去,眼睜睜看著她解下城隍爺泥塑像上的紅披風,驚得嘴都合不上了!
“你,你這……”
“會遭天譴的吧……”
閻月沒好氣地說:“呸呸呸!你瞧這上頭這麼多土,那不得讓城隍爺乾乾淨淨的嗎?我給城隍爺洗洗,順便借用片刻而已,城隍爺不會怪罪的!”
孫芸猶豫道:“還是,買身衣裳為好吧?”
“我哪有錢?”閻月窮得理直氣壯。
孫芸和周霖原就總是跟她保持三尺距離,這下拉開到六尺了,似乎生怕天譴降下來被波及。
閻月洗淨晾好那塊紅披風,白塵還沒回來。
小二說房費還夠住兩天。閻月沒敢取消他的房間,隻能在心裡默默拜了拜城隍爺,希望城隍爺保佑她明天討債順利,這樣即使房費扣完了,她換個下房再等就是,總歸不會露宿街頭。
次日,閻月起了個大早,趕到孫芸家裡時,居然撲了個空。
乾巴巴餓著肚子直等到傍晚,他們一家才回來。
孫母抱著孩子坐在牛車上,孩子的爹牽著牛,趕牛入院。二人一臉失神的灰敗,孫母的眼睛還能看出有些紅,閻月猜或許是帶孩子去看郎中了,而且結果不太好。
她趕緊活動活動發麻的腿腳,小心地把城隍爺的披風裹在身上。
今日她特意束了個素髻,披風略長有些蹭地,卻恰到好處的將她襯托得有幾分神秘。
所以當她叩響孫家的大門,孫芸的繼父原本一臉不耐,在看到閻月一身裝扮時,態度還是變得十分客氣。
“這位……真人,不知有何貴乾?”
“鄙人路過此地,口渴難耐,不知是否方便討口水喝?”
沙啞低沉的嗓音,透出與年紀完全不符的滄桑感,繼父連忙讓開門:“方便方便,真人快請進……”
閻月倒也不是故意的。她是真的嗓子快冒煙了,上一口吃食和水還是早上的包子和粥呢!
連灌三大碗涼白水,閻月才覺得嗓子舒服點。
緩過神來,她開始假意環顧四周,緊蹙眉頭四下觀看,不斷搖頭。
繼父連忙問:“真人,怎麼了?”
閻月故作高深道:“鄙人多嘴勸一句,這宅子,還是莫要久住為好。”
繼父一驚:“為何?”
孫母這時從裡屋走出來,蹙眉打量閻月:“哪裡來的江湖騙子?走走走!”又對男人埋怨道:“什麼烏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領!忘了先前吃過的虧了?”
繼父麵露遲疑,閻月趕忙道:“鄙人一不看風水,二不收金銀。不過是看在這碗水的份上,多嘴提醒一句罷了。這宅子怨氣過重,而且是兩股怨氣,對家族後代極其不利。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我隻這一句,這便告辭了。”
她說罷抬腳就走,孫芸繼父卻猛地撲上來,跪在地上抓著她的裙擺哀求:“真人!不不,仙師!仙師,求您救救我們!求您救救我們!”
閻月伸手扶起他,歎氣道:“這兩股怨氣,一位還未至不惑,一位更是二九芳華。非鄙人不願相幫,斯人已逝,怨氣衝天實在難以化解,這解鈴還須係鈴人啊!”
她說著瞥了孫母一眼,見她人已經徹底呆愣住了,一臉驚恐地瞪著自己。
繼父順著閻月的目光看向孫母。多年夫妻,他一眼就看出孫母神色有異,上前薅住她的衣領質問:“你不是說,你亡夫是病故的嗎?他為何會有怨氣!你有何事瞞我!”
孫母有些驚慌失措,“不,不是我……不是我……”她推開丈夫,連滾帶爬地來到閻月腳下,揪著閻月的衣角哭道:“這不能怪我……不是我害得他……是他自己尋死,怎麼能怪我呢?”
閻月有點懵,她是為孫芸來討債的,他們怎麼說起孫父來了?這讓她怎麼接話啊!
遲疑間,孫芸繼父從屋裡抱出個尚在繈褓的孩子,求閻月救救孩子。
閻月有些吃驚。
那孩子頂多隻有尋常孩子一歲大小,完全不似兩歲多的樣子,而且臉上有團黑氣,帶著股死寂。她總算明白,那些江湖術士說的“印堂發黑”,究竟是個什麼模樣了。
可閻月不會治病,所幸夕陽隻剩下最後一牙,估計孫芸很快就能出現了。她拖一拖時間,由孫芸來問估計會可信幾分。
於是她道:“鄙人隻有一點微末道行,隻怕救不了小公子的性命。不如,我將那兩道怨氣召出,聽聽他們所求,二位覺得如何?”
孫母顯然不願:“不不不!仙師,您隻需將兩道怨氣收了,或者打散他們!我給您錢,我付您金銀!”
閻月眉頭緊蹙:“這位夫人,兩道怨氣如今就在您身邊,您竟當著他們的麵,要他們魂飛魄散嗎?虎毒尚不食子,他們原本可都是您最親近的人啊!”
孫母臉色瞬間慘白,驚恐地看看身旁,覺得周身都有細細麻麻的涼意開始向上攀。
閻月嘲道:“如今我算是知道,這兩道怨氣為何如此之大了。二位可知,怨念恨意足夠深的話,亡者魂魄可化作厲鬼,親自動手索命?”
繼父連忙朝著周圍虛空拜了幾拜,口中念道:“對不住對不住!婦人一時膽怯心口胡謅,當不得真!我們聽二位所求,咱們好好商量,好好商量……”
太陽徹底不見蹤影,但天還有餘光,孫芸並沒出現。
閻月不禁有些心急,這死丫頭不會不敢現身了吧?
繼父問閻月:“仙師,可需準備法式需要的物什?”
閻月琢磨,是不是應該說需要,好以此拖延會子?可需要什麼她不知道啊!胡說八道會露餡的吧?
“仙師?”
猶豫的功夫,小院平地起了陣微風,孫芸和周霖終於現身了!
閻月總算鬆了口氣,說:“不必。那男子不願現身,但那女鬼如今就在這兒。”
孫芸向閻月行禮,閻月朝虛空頷首,把男子和孫母唬得一愣一愣的。
繼父抱著孩子,也朝那方向鞠躬,說:“孩子,我們瞞你是我們的錯。你有何怨氣衝我來,放過孩子吧!他是無辜的……他是你弟弟啊……”
“你閉嘴!”
閻月喝聲不小,嚇得繼父一跳。
閻月指指孫芸,“她說的。”
孫芸早已淚流滿麵,抽抽噎噎說不出句完整的話。
閻月隻能替她表述所求,“這位姑娘說,當年這位夫人哄騙她,叫她去青樓賣身時,她才十五歲。母親可有真心把她當做女兒過?若你病了,母親舍得讓弟弟去做小倌嗎?”
孫母眼淚唰地躺下,一句話都說不出。
閻月繼續質問:“她連字都不識,一點技藝都沒有,隻能做最下等娼妓,成日遭受羞辱。可你從未過問她過得好不好,每每來信隻是催要錢。”
“你可知,她為了能多賺些錢,會特地去接那些癖好的恩客,經常被虐得渾身青紫,十天半月才能養好!而隻要養好了,就她就要鼓起勇氣,做好準備去接下一次!”
孫母嗚嗚哭:“我,我不知道……我以為,我以為她們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她從未說過……”
閻月怒道:“你一再催要錢,說得好像她不給錢,她爹就撐不住了!你叫她如何敢說、如何敢停?她是靠著給爹爹治病的念頭,才能咬牙撐過那些日子的啊!你怎麼敢?”
“你怎麼敢?!”
一字一頓的嗬斥,讓孫母徹底伏跪下去,再也抬不起頭。
“芸兒,娘對不起你……是娘對不起你啊……”
閻月心裡憋悶得慌,卻想起先前孫母的話,問孫母:“孫父為何突然故去?明明郎中說不是急症,喝藥將養調理,會有好轉的。是不是你對他做了何事?”
孫母涕淚橫流,哽噎著辯解:“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村裡有個好事的人,見芸兒在窯子裡賣身,便多嘴說予她爹了。她爹氣急逼問我,我就說了一句,我隻是說了一句,不這樣哪來的錢給你買藥!他爹就……”
“就吞碳自儘了……”
孫芸明明已經死了,可閻月分明看到她渾身一震,感覺她似乎又死了一遍。
那顫抖的鬼影,幾乎都要碎了……
“賤人!”
繼父揪起孫母,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
口中怒罵:“想不到你如此惡毒,騙我說亡夫是病故,女兒是自願去青樓,為家裡賺錢!若非你做下這些孽,咱們兒子如何會成這副模樣!”
“這本該是你的報應!如今卻報應到咱們兒子身上!都怪你!都怪你!”
周霖大大翻了個白眼:“繼女的賣身錢都花得下去,裝什麼無辜啊?”
閻月認同地點點頭,心說:這時候倒把自己擇得一乾二淨,要不要點臉了還?
繼父狠狠扇了孫母幾個耳光,又抱起孩子跪在閻月跟前:“仙師,我明日就休了這惡毒婦人!求求你,讓芸兒放過她弟弟吧!都是她娘做下的惡,我們是無辜的啊!”
閻月心中輕嗤,冷聲道:“孫芸姑娘說,她在青樓賣身時,你可就住在她孫家老宅、花著她賺得錢,怎麼能算無辜呢?”
繼父臉一白,結結巴巴地問:“那她,她要,如何?”
閻月道:“你們夫妻一體,她如今要與你們清算!”
“除了當初真正花給她爹治病的錢,她要你們把她那三年賺得錢財全部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