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塵3(1 / 1)

我不是冥神 棄岸 4149 字 3個月前

白塵踏出客棧,漫無目的溜達了一大圈,竟沒有想吃的東西,腦子裡滿是早晨閻月跟他搶飯吃的蠢樣。

回到客棧,抬頭望向閻月的房間,房裡的燈還未熄。

他勾勾唇角,一個起躍攀上牆,從窗戶躍進了房間。

閻月正在桌上編著最後一個絡子,打個哈欠的功夫,麵前人影一晃,嚇得人直接仰倒過去!

白塵眼疾手快托住仰倒的椅背,蹙眉道:“膽子這麼小?”

閻月的尖叫聲憋回嗓子裡,化作怒意染上眉眼:“公子半夜翻窗闖入女子房間,竟還要倒打一耙?”

白塵臉色一僵,訕訕道:“我,就想,逗逗你……”

“好玩嗎?”閻月麵色不虞。

人嚇人、嚇死人的好哇!她近來被鬼嚇得心驚膽戰,好不容易過了兩天安生日子,還以為又那東西被找上門了!

說罷也懶得搭理他,拿起那半截的絡子繼續編起來。

白塵兀自坐到對麵,默不作聲看了會子,忍不住問:“不就是個佩飾,也值得你大晚上不睡覺趕著做?”

閻月眼睛都沒抬,回倒:“裝東西用。”

“裝什麼?”

閻月瞟了一眼床上的黑石頭和另外幾個絡子,說:“喏,就那個黑石頭。”

白塵從鼻腔裡發出微弱的嘲笑聲,終究沒把“你怕不是個傻子”說出口。

閻月沒有理會,依舊認真地打著絡子。白塵終於忍不住追問:“你生氣了?”

“啊?”閻月愣了愣。

白塵道:“我沒給你買那身玄衣。”

閻月不禁有些好笑,手上動作不停,隨口應道:“公子多慮了。我一個下人,自然是主子買什麼我穿什麼,哪有我挑的份。”

白塵聽她語氣也沒有陰陽怪氣,一時拿不準她是否在說反話,於是補充道:“我不想,看彆人在我麵前穿玄色。”

閻月很想問問為什麼,卻硬生生壓住吃瓜的心,老老實實道:“原就是穿給公子您看的,自然是按您的好惡來。”

白塵聽到這理所當然的說法,心裡感覺怪怪的,良久不語。

直到閻月手上的絡子快打完了,才聽見他又問:“你恨他們嗎?”

“嗯?”閻月抬頭問:“恨誰?”

白塵道:“你父母。”

閻月手上的動作終於頓住,半天沒能說出話。

白塵又道:“我可以帶你去報仇。”

閻月遲疑了一瞬,說:“倒也不至於。就當經此一遭,恩怨兩清吧!”

她繼續動作,但手指明顯不如先前快了。白塵輕輕挑眉:“想不到,你竟如此沒出息!他們可是給你配了冥婚,若非你命大及時逃出來,如今可就躺在棺材裡了!”

閻月不緊不慢將絡子結收尾,這才抬頭看向白塵:“我就是在棺材裡醒過來的。”

白塵眉峰一跳。

閻月繼續道:“我也算是命大了。若非他們把我撿回家養起來,我怕是剛出生沒多久就死了。所以,這一命就算還給他們,扯平了。”

白塵問:“他們不是你親生父母?”

閻月點點頭:“嗯。他們就是普通的農戶,撿我的時候就有兩個兒子了。家裡原本日子尚可,但後來又生了三個。正所謂‘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嘛,日子就開始有些捉襟見肘了。”

白塵問:“然後呢?就開始嫌棄你這個撿來的了?”

“也沒有……”

閻月回憶著,那些日子明明也沒過去多久,卻感覺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們從未對我隱瞞身世。小時候,因為我是家裡唯一的女兒嘛!他們對我還頗為照顧,所以我也抱著感激之心,努力乾活做家務,為家裡分擔壓力。”

白塵不屑地撇嘴:“裝的吧!就為了回頭把你賣個好價錢!”

閻月搖搖頭,說:“不是。是我大哥哥十五歲那年,不知從何處學來些齷齪事,對我動手動腳。我哭著告訴養父母,養父暴打了大哥哥一頓,養母卻扇了我一巴掌,說我勾引大哥哥。”

白塵火冒三丈,重重一拍桌子:“無恥!為了保住他們兒子的名聲,就把你配了冥婚?”

閻月還是搖搖頭,“也沒有。那時我才十歲。之後養母就讓我獨自一人在後院柴房住,不讓我再跟幾個兄弟接觸了。連大哥哥說親,都沒叫我看一眼。”

“所以那日,他們把我接出柴房,做了一桌好菜,還給我拿了身漂亮的大紅新衣,我特彆高興。”

那日,她穿上泛著光澤的鮮紅新衣,吃著一年到頭見不到的燉肉,感激得直掉淚,不停說著感謝的話。

隻是,養父母為何不敢看她?

“之後,我便在棺材裡醒來了。”

身上的大紅新衣不知怎得變成了一身黑衣,粗糙的雙手變成纖細白嫩的模樣,臉上還壓著個不知什麼材質的冰涼麵具,看上去像猙獰惡鬼在咆哮,嚇得她趕緊丟得遠遠的。

白塵看著她平靜的麵容,心頭不禁有些微微發酸,“難怪你膽子這麼小,當時嚇壞了吧?”

“嗯。”

“直到爬出棺材,我才晃過神。”

“我小時候隨養母去鎮上賣鞋,見過鎮上的一場冥婚。說是未婚配的少年橫死,需要尋一個年齡相仿、且同樣單身亡故的人作伴,否則他們的鬼魂就會作怪,令家宅不安。”

“養母說,有專門的‘鬼媒人’為這些人配冥婚,還要舉行儀式宣告二人成為夫妻,最後將二人並骨合葬。如此男、女兩家的塋地裡都不會出現孤墳,也就不會影響家宅後代的昌盛。”

“隻是我從未想過,他們會為了給人配陰婚,故意害我性命。”

白塵聲音有些壓不住的怒火,問:“與你冥婚的那男子是誰?我去掀了他家祖墳!”

閻月眨眨眼:“不知道啊!”

白塵奇道:“你不是在棺材裡醒的嗎?身旁躺的人沒見著?”

“沒見著啊!”

閻月認真地解釋道:“我還特意找了一圈,真沒見著人!我那棺材可大、可氣派了!但隻有我一個人,沒有男子。而且,那個棺材也沒埋在土裡,就在一個高台子上放著,周遭也沒有彆的棺材。”

白塵一臉莫名其妙:“那總立碑了吧?碑上刻了什麼字?”

“沒立吧?”閻月回想著,“沒見著碑啊!”

白塵狐疑地打量她:“你不會不識字吧?”

閻月聞言突然一僵。

她終於又發現一個詭異的點,那就是她真的不識字!

二哥哥腦子靈光,自幼就去書塾念書了。二哥哥教她認過一些字,還教過她名字怎麼寫,但數量不多。尤其被養母關在後院之後,更是沒機會去跟二哥哥學認字了。

可是白日裡,她跟白塵上街,街上招牌上的字,她全都認得!甚至在成衣鋪時,她還掃了一眼掌櫃放在桌上的冊子,隻是做衣裳用布料的記錄而已。

先前完全沒察覺不妥,此刻才意識到,她不該認識的!

她何時識字了?

白塵見她傻住,忍不住調侃道:“你果然不識字!我就說嘛,辦冥婚的都是大戶人家,怎麼可能不立碑?說不準人家是在等良辰吉日呢,不料倒是讓你這‘鬼新娘’先跑了!哈哈哈,等入土那天,看他們……”

閻月渾身毛骨悚然,聲音都有些發顫:“公子……”

白塵見她表情詭異,忍不住問:“你乾嘛一副見鬼的樣子?”

閻月現在聽“鬼”字就想哭,哭喪著臉問:“那你覺得……我是活人嗎?”

白塵伸出兩根手指在她的額間探了探:“沒發熱啊!怎麼還嚇傻了?”

閻月又問:“我,真的,還活著吧?會不會,我已經,死了?”

白塵“啪”地拍了她腦門一下,“你還真傻了?你見過哪個鬼大早晨就抱著扒肘子啃?又有哪個鬼,能青天白日頂著大太陽上街閒逛的?鬼不吃人間吃食,也不能見陽光!”

閻月懸在嗓子眼的心落回肚子,還是忐忑不安:“那你可知,什麼人能死過一次之後,就突然識字了?”

白塵嗤嗤笑說:“見鬼的人唄!”

閻月剛緩和的表情瞬間又垮了下去,哭喪著臉追問:“為何能見鬼的人,就能突然識字啊……”

白塵再次哈哈大笑起來,可閻月都快哭了,也不知道這話的笑點在哪?他有什麼可開心的?

白塵笑了好一會子,起身捏住她的鼻子晃了兩下說:“你這傻蛋!還真是蠢得新鮮!”

說罷,他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留閻月在原地一臉懵:“那到底為何能見鬼的人,就能識字啊?”

那個高高的山洞裡,隻有一座高台,高台之上,便是她的棺材所在。周遭真的空無一物,沒有碑,也沒用貢品,甚至棺材蓋都沒釘上,否則她也掀不開。

她不明白,為何身上原本的鮮紅嫁衣,變成了那身墨色。她隻知道,那衣料輕薄柔滑至極,從手臂滑落時,彷如微風拂過。

她從未見過那樣好的料子,比她的紅嫁衣還要好千百倍。所以她把那身玄衣留給李鐵柱報恩,因為她覺得,她一輩子也賺不出買那件衣料的錢。

用那件衣裳換她的命,足夠了。

那時她渾身上下,除了那個猙獰的金屬麵具,便隻有一顆烏黑鋥亮的鵝卵石,再無其他。

若非看到自己有影子,而且肚子會餓,閻月真的以為自己已經變成鬼了。

她離開山洞找了一整日,她發現所在之處似乎是個島,四麵環水,吃喝都沒有。

沒辦法,她隻拖著棺材蓋下了水。

在海裡飄了整整兩天,以為自己就要葬身大海時,才被打漁路過的李鐵柱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