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1 / 1)

權宦調教指南 Jellyfishes 5802 字 3個月前

聞鑒在夜風中打了一個噴嚏,遠處有什麼東西飛近了,撲棱著翅膀在他頭頂盤旋兩圈。

“滾下來。”

初一發出一聲古怪的鳴叫,像是疑惑,緊接著乖乖停落在主人的肩頭。

聞鑒伸出手,初一用喙在他手背輕重不一地啄了幾下。

“後日才到麼?”聞鑒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後日是那個瘋女人成婚的日子。

白天時候許達高調地令人抬著聘禮去了劉屠戶家,無論是慈悲村還是七寶鎮的人都知曉了此事,而那劉屠戶像是意料之中的收了聘禮,然後笑逐顏開地送走了許達。

除了在街上搶人那段,整個婚事從外人來看就像是你情我願,似乎挑不出什麼錯。

但月慈要他救她。

想到這,聞鑒眉間頓時一片陰鬱。

那女人給他下了毒,自製的,說不定隻有她知道解藥,這讓聞鑒不救人也得救。更何況,目前他還需要一個遠離京都的容身之所。

聞鑒輕輕點了點初一的鳥頭,道:“一會兒替我送樣東西。”

——

今夜注定無法安然入眠,月慈躺在床榻上盯著頭頂的鵝黃色紗幔,心中思緒萬千。

除了即將成親的事,她更在乎的還是關於聞鑒的死訊是否為真。

其實月慈曾與聞鑒有過一次接觸,依舊在三年前,在她得知月霞被聞鑒命人殺死後,她試著用各種辦法溜進飛鳥閣內。

大多時候情緒總是占於上風,更何況月慈當時年紀不大,並未經曆過太多現實的捶打。她以為自己當初能溜進許府差點救下月霞,那麼這次也一樣能成功。

但飛鳥閣的守衛不像許府的那群酒囊飯袋,月慈在京都蟄伏許久,都沒尋到進千鳥閣的方法。

既然進不去,那在外麵殺也是一樣的。

月慈又蹲守了一段時間,等到聞鑒驅離守衛獨自外出時,她悄悄跟了上去。

男人走進了煙花柳巷,那個叫做“半日閒”的青樓在京都中很是有名。

月慈心中冷笑,心想男人果然是男人,就算沒根的也一樣,改不掉骨子裡的淫//亂。

混進清樓對她來說很是容易,隻要喬裝打扮成青樓裡的姑娘,再蓄意接近,等到這該死的閹人和她共處一室時,她就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男人沒叫姑娘,隻獨自開了一間上方,月慈摸到房門口時猶豫一會兒,心中察覺出了細微的不對勁。

裡麵的男人真的是聞鑒嗎?

月慈總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條準備上鉤的魚,她伸出推門的手遲疑著,又收了回來。

然而就在她即將轉身離開之際,房門驟然打開,裡麵伸出一隻有力的手,緊緊拽著她,將她拉了進去。

沒等月慈看清對方的樣貌,一道冰涼的物什便已經橫在了她的脖頸前。

“怎麼,都到門口了反而不敢進來?”

對方嗓音低啞冰涼,如同生長在陰暗之地的一簇毒藥,雖然好看,但有劇毒。

月慈隻掙紮一步,那冰涼且鋒利的匕刃便堪堪劃破了一點皮肉,泛著輕微而細密的疼。

她的思緒一下子清醒了,咬牙切齒道:“你算計我,那人不是你。”

“難道不是你想算計我麼?”對方悶聲笑了下,依舊是冷的,“我倒是納悶,是哪個不怕死的家夥派你來監視我的。”

月慈繃直身體:“沒有人派我來,是我自己要來殺了你這個狗閹人的!”

聞鑒並未動怒,隻嗤笑一聲:“難怪。”

月慈不滿蹙眉:“難怪什麼?”

“彆人沒有你這樣蠢的腦子,蠢到我都有些好奇,你究竟是來送死的,還是……”他將匕刃又貼近一寸,嗓音壓得更低,“來送死的。”

月慈握緊了拳頭,她閉上眼感受著脖頸傳來的疼痛,下一瞬已然做出決定。一柄短匕從她寬大的袖口中滑出,準確握在掌心,她身形未動,隻將短匕朝身後的男人猛地刺去。

對方早有預料,輕而易舉便躲了過去。他像是在逗一隻發怒的野貓,往珠簾後一躲,等到月慈提匕刺過來,又迅速扯過旁邊的紗幔牢牢罩在她頭上。

月慈氣急敗壞地扯開紗幔,發出一陣陣裂帛聲,那人就靜默地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月慈麵色漲紅,惱怒地胡亂揮舞著匕首刺去。

月慈心想,即便現在殺不了他,能看清那張臉也是好的,說不定以後還能卷土重來,殺他個措手不及。可這人完全是故意的,不是往屏風後一藏,便是用什麼東西蓋著她的腦袋,隻是一味地看她暈頭轉向的模樣。

最後月慈迷迷糊糊中似乎刺中了對方,又似乎沒有。聞鑒這才重新控製住她,而她斜斜睨去,隻看到對方衣袖破了一道口子,甚至連血跡都沒有。

“腦子不夠靈光,動作不夠利落,就連這匕首,都不夠鋒利。”

月慈聽出了對方話裡的嘲意,怒意更甚:“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哪怕我死了都要化作厲鬼日日糾纏你,直到將你咒死!”

聞鑒卻沒有殺她,隻道:“你不適合短匕,回去再練。”

月慈氣得想在對方身上開幾個洞,努力掙紮著握緊匕首回頭,卻隻紮中一片虛無。

月慈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她忍不住坐起,發出一聲喟歎。

沒想到自己連在夢裡都想親手殺了聞鑒,可對方卻沒有死在她的手上。

真是便宜這閹狗了,下次再見到他,一定要把他戳死或者毒死!

月慈長舒一口氣,頓感空氣燥熱得有些煩悶。她起身打開窗子透氣,夏夜裡的微涼的風徐徐灌入,額頭上那點薄汗頓時變得冰涼。

夜空中忽然飛過一道漆黑的影子,像是什麼鳥,但她從未見過。那怪鳥身形如鷹,卻又不是鷹,它在半空中盤旋了兩個圈,便落在了不遠處的樹枝上。

月慈和它大眼瞪著小眼,發現它嘴巴上好像叼著什麼東西。

那棵樹的枝乾肆意延伸著,某些樹枝垂落在月慈的窗前,她甚至一抬手就能抓住一片葉子。那怪鳥歪著腦袋瞧了她半晌,忽然跳到離月慈較近的枝乾上來。

它一步一步地跳著靠近,那東西在它嘴裡仿佛閃著光,近了,月慈才看清那是把匕首。

月慈眼睛睜大,吃驚道:“這,你從哪叼來的?”

那怪鳥盯著月慈眨了眨眼睛,將匕首輕輕放在窗台前,緊跟著從嘴裡發出了幾聲奇異的怪叫,聽上去像貓,又像□□。

叫完它便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月慈收回驚訝的目光,直到它離開後,才拿起匕首在手中端詳起來。

沒錯,這是她日日夜夜磨得鋒利,用以給聞鑒致命一擊的那把匕首。

——

大婚這天,按理說婚宴要在王家操辦,但月慈卻提出要求說,她要在許府舉辦婚宴,這樣倒是省去了接親的一環。

月慈配合的梳妝更衣,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恍惚一瞬,覺得陌生。

月慈的長相是沒有任何攻擊性的那一掛,她五官清秀柔和,隻需要素色裝點便能像冬日竹林那般,寒凜中透出生機來,令人眼前一亮。

如今銅鏡中的少女上了胭脂,看起來麵色紅潤,她頭上戴著各種珠光寶氣的頭麵,誇張的首飾和婚服雖然襯得那張臉精致美豔,卻有些俗氣。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但她神色中卻無半分喜色,隻是麻木地在侍女手中變成了連自己都陌生的樣子。

“姑娘今日真美。”侍女由衷地讚歎一聲,臉上滿是喜色。

月慈想著今日無論發生什麼,也確實該笑,她對著銅鏡中的自己扯了扯嘴角,卻顯出了幾分冷意。

門外傳來鞭炮聲,鑼鼓喧天,侍女急急拿過一個紅蓋頭替月慈蓋上了,並小聲叮囑道:“姑娘切記,蓋頭要入洞房才能掀開,否則便不吉利了。”

去他娘的吉利。

月慈心想,待會兒就把這紅蓋頭塞進該死之人的嘴裡。

戴著蓋頭不便行走,隻能由人小心攙扶著,侍女攙著月慈走了一段路,忽然摸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她疑惑抬眼,低聲問:“姑娘,你這袖子裡……”

月慈將手收回,語氣平靜:“鐲子。你不用扶我了,我自己能走。”

那侍女茫然一瞬,看著穿著大紅嫁衣的少女獨自往前走去。

鐲子怎麼會是,長形的呢?

王鐵按照月慈說的,邀請了不少的賓客,如今許府前廳滿是前來道賀的人。

許達最喜歡這種熱鬨的場麵,既能顯闊,又能趁機和一些達官貴人增進點感情。他樂嗬嗬地站在門前迎賓,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新郎。

劉屠戶姍姍來遲,身後還跟著不少五大三粗的人。

“呀,老劉來了。”許達朝劉屠戶走去,隻看到對方身後清一色的大老爺們,疑惑道:“令正怎麼沒來?”

怎麼說以後都算是一家人了,許達同劉屠戶說話也客氣了許多,否則按照之前,對於這種身份的人他是懶得搭理的。

劉屠戶歎了口氣道:“賤內昨夜感染了風寒,今日隻能躺在床榻上休息,也是她沒福氣,看不到這麼盛大的婚宴。”

許達嗬嗬一笑,道:“以後都是一家人了,一會兒我命人給令正送些補品去。”

“那就多謝許縣令了。”劉屠戶這才想起介紹身後的人,“對了,這些都是我的好兄弟,他們知道我這外甥女成親了,便想著來討口喜酒喝,許縣令不會介意吧?”

許達掃了眼那些人,一個個比一個看起來寒酸,他臉上閃過些許鄙夷,卻還是保持著皮笑肉不笑:“當然不會,各位都進吧,婚宴就要開始了。”

劉屠戶笑了笑,領著自己的一幫兄弟走進許府。許達看著格格不入的身影,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隻剩下一片嫌棄之色,低低啐了一口。

雖然算是半個親戚,但這副窮酸樣還真是讓人倒儘胃口,更彆說帶著一群兄弟來蹭吃蹭喝。

但很快又來了一位在許達意料之外的人,那個瞎子,好像是今日準新娘的,舊情人?

聞鑒手持竹杖緩緩走來,麵色平靜,許達將他攔住,問:“你來做什麼?”

聞鑒抬抬眼皮,目光渙散沒有聚焦:“聽聞許府今日舉行婚宴,廣邀賓客,凡是新郎新娘認識的人都能來。”他露出一個很輕的笑容,“我認識新娘,是來喝喜酒的。”

許達兩眼茫然。

這兩人不是那種關係麼?怎麼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來喝喜酒?

許達覺得他肯定會在婚宴上搗亂,一時猶豫,反倒是王鐵見著了聞鑒,故作嘚瑟地讓他進門。

“哎呀姨父,他就是個瞎子,能鬨出什麼事來。”王鐵招呼著聞鑒進門,“你來,就坐在這。”

這個位置在最前排,一會兒能親眼看到兩人拜天地的場麵。雖然這人是個瞎子,但能這樣氣氣他似乎也不錯。

王鐵給聞鑒喜笑顏開地安排好座位後,便聽見有人喊了一聲:“新娘子來了!”

一時間所有人紛紛扭頭看去,隻見一襲大紅嫁衣的少女緩慢踱步而來,她披著蓋頭,並未讓人攙扶,乍一看還走出了幾分視死如歸的氣勢。

隻有新郎才能看到蓋頭下的美貌,王鐵心癢癢地恨不得馬上入洞房。

他朝月慈伸出手。

蓋頭下探進的那隻手短小粗糙,莫名讓月慈想起了摘藥草時的鐘耳。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月慈佯裝沒看見,沒有搭理王鐵,而是兀自朝前走去。

王鐵尷尬地臉色一變。

原本高堂坐著的應該是雙方的親人,月慈這邊的親人隻剩下了劉屠戶,但許達並不打算讓他這個粗人站上來,於是高堂上的隻有王鐵的父親,以及許達。

如此正好。

月慈略微一抖,先從袖口中抖落出了一根銀針。

賓客這邊,原本一桌安排的人數大約是十人,原本座位都已坐滿,可當新娘進來時,角落一桌卻隻坐著寥寥三人,空出了好幾個位置。

管家覺得奇怪,指著空出的那桌問旁邊的人:“這桌坐著什麼人,怎麼都空了?”

那下人回答說:“好像是新娘的娘家人。”

管家一驚:“這麼多娘家人?他們人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

婚禮儀式已經開始,管家猶豫著要不要將此事彙報給許達,便聽見裡邊傳來了“一拜高堂”的高呼。

已經開始了。

聞鑒在他人古怪的目光中摸了顆葡萄,丟進嘴裡。

如果月慈沒記錯的話,儀式過程中會有給高堂敬茶的一環。她端著酒杯靠近,許達公然說著不正經的話,聲音隔著蓋頭傳進她耳中:“好哇,你小子這次倒是娶了個漂亮媳婦,夜裡都快樂瘋了吧。”

王鐵憨笑道:“這還多虧了姨父,改日侄子必尋個機會報答您。”

許達古怪地笑了一聲。

月慈將杯盞遞到他麵前,跟著喊:“姨父用茶。”

許達接過杯盞,一雙手卻若有若無地蹭過月慈的手背。王鐵見了,隻輕輕皺了下眉,並未吭聲。

許達輕抿一口,滿意道:“好茶。”

月慈捏緊了袖口裡的針,低聲道:“還有一人想給姨父敬茶。”

許達滿是肥肉的臉上饒有趣味:“哦?何人?”

月慈無聲地牽了牽嘴角,她身子微微前傾,離許達之間隻隔著一拳的距離。

她張口,正要說話,忽然許達手中的杯盞掉落在地,碎片濺落在她腳邊,而外麵的賓客亂作一團,驚呼聲和淩亂的腳步聲混雜著,時不時還能聽到刀劍碰撞的利響。

“月慈!”

月慈聽到熟悉的呼喊聲,身子陡然一顫,她直接撩起蓋頭朝外看去,隻見七八名大漢一人手持一柄大刀,鎮定自若站在混亂的宴廳中。

為首那人與她對上視線。

月慈忍不住驚呼出聲:“二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