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豔陽天,風呼呼吹,吹開了縈繞的熱意。吱呀一聲,木門推開,芍藥走進來,瞧了瞧姑娘,緩步往屋後走去。
高大的喬木撐出大塊陰影,祝雨眠躺在竹椅上,麵上蓋著書,靜靜地乘涼,旁邊圍出了一片花圃,芬芳撲鼻。這幾日,她時常待在郊外的莊子裡,方便乘涼也方便研究。
自幼時給承平帝獻上製精鹽法後,祝雨眠便沉靜了下來,安心學習著願安教授的知識。小時候,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第一不應該是最好的嗎?直到長大,她才隱隱明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而且,小時候的她身子骨弱,承受能力也不好。
“蒸餾酒,在這個時間應該已經出現了,但還是以黃酒為主。”
“那我們可以自己蒸餾?”聽著耳邊的聲音,祝雨眠努力睜開迷蒙的雙眼,翻開手中的書,和願安交談著,“古法蒸餾,天鍋釀酒。”祝雨眠看著手中的圖案,若有所思。
“酒的濃度高些,大蒜素的濃度也能高些。”願安上下翻滾著,見祝雨眠眼睛無神,不滿地拍拍她的頭。
願安在祝雨眠十歲那年凝出了一個小小的實體,隻有祝雨眠能看見的小球,比腦袋小一些,比雲朵深一點的顏色,兩顆黑豆豆眼綴在其中。
“好好看!”祝雨眠在看到的第一看就把它抱在了懷裡,“為什麼我現在能看到你了呀?”
“保密!”祝雨眠也覺得真是神奇,這也能看出它的小黑豆眼裡滿是高興。
“祝雨眠,你又發呆。”願安又在她腦袋上撞了撞,把她的思緒撞回了現在。
“你說的都對呀,”祝雨眠迅速接上,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練就的技能,發呆的時候還能注意周圍的聲響,“那樣就好棒。”
又是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是懷青,“姑娘,那農戶醒了。”
“真的,”昏昏欲睡的祝雨眠霍地清醒,眼睛亮亮地看向來處。
懷青笑著點頭,不經意間和那雙眼睛對視,祝雨眠晃了晃神,瞪了懷青一眼,跳下了竹椅。
懷青疑惑笑笑,姑娘這是怎麼了?
“是什麼時辰?”
“日頭偏西,未時左右,那農戶醒來後,說是感覺好了許多,呼吸從未如此通暢。”
蜿蜒的鄉間小路上,祝雨眠問著詳細的過程。
左一句,“神仙娘娘”,右一句“大恩大德”。
見到那戶人家,祝雨眠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路裡,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麵前的幾人就直愣愣地跪下,口中不斷念叨。
祝雨眠動作瞬間僵住,她沒有見過這陣仗,“快讓他們起來。”
懷青忍冬上前將兩個大人強行攙扶起,祝雨眠掏出一顆糖來,“快起來,給你們吃。”
“謝謝姐姐!”兩個孩子眼睛“唰”地亮了,連帶著那個小的都看了過來。
祝雨眠有些慶幸身上帶了些糖塊,她這時才知道昨日一時的心善到底帶來了什麼。這戶人家一對夫妻拉扯著三個孩子,最大的看著十歲,最小的還在蹣跚學步,他們的父親要是倒了下,沒了一半勞動力,母親養活三個孩子的難度可想而知。
就在昨日,天氣正好,落日的餘暉灑遍原野,映出在田間地頭勞作多時的農人。完成了今日的課業,祝雨眠到處亂走著,願安見縫插針和她科普著各色植物,這個有毒,幾步之外的那個可以解毒,這個治跌打損傷,那個治頭疼發熱。
一對夫妻剛從田間勞作完,深一腳淺一腳,往家的方向走去。那農夫時不時停下彎腰,使勁咳嗽,咳完再捶著自己的胸口,好像喘不過來氣。
祝雨眠一眼看去,正好能看見,那對夫妻往這邊走來,祝雨眠皺皺眉,手微微抬起,眼神垂落。
“救命啊,當家的,你這是怎麼了?”祝雨眠剛移開眼,耳邊便傳來那婦人的驚呼聲,猛地抬頭,那農戶半跪在地上,使勁掐著脖子,麵色紅腫,眼球凸起,不斷“嗬嗬”。
“快去尋郎中啊。”
“沒錢,抓不起藥了。”
那婦人跪下,掩麵痛哭。
站在人群之外,祝雨眠愣住了,“不對,大蒜素可以嗎?”為了以防萬一,祝雨眠都是把大蒜素隨身攜帶的。
“按理說可以,大蒜素是抗生素,”願安豆豆眼凝視著跪地的人,“但濃度太低,要不試試吧,現在去請郎中也來不及了。”
在那農婦的目光中,小瓷瓶中的藥都被灌了進去。
時間回到現在。
比起昨日的絕望,現在一家人其樂融融。果然,抗生素威力勢不可擋。
在祝雨眠看不到的角落,見證了這一幕的影衛對視幾眼,其中一人點點頭,悄然離開,往皇城奔去。
仿佛注意到了什麼,懷青往角落瞥了一眼,笑得愈發溫和。
“你今天怎麼這麼喜歡笑?”一張臉懟到眼前,懷青的笑臉僵住了。
“姑娘。”懷青無奈,低頭湊到祝雨眠身邊,悄聲說了一句。
“說話就說話,不要靠那麼近啊!”願安一聲尖叫,祝雨眠耳邊仿佛爆炸了般,踉蹌著後退幾步。
“願安!?”祝雨眠眼刀子刀向了此時在她手邊討好蹭蹭的小團子,“你在想些什麼。”
懷青站在原地,眉眼間有些受傷。“受傷啥?他本來就麵無表情,今天是不太正常。”願安憤恨絮絮叨叨。
懷青看著祝雨眠步步後退,笑容消散,眉間帶著困惑,怎麼不一樣了呢?
皇宮
聽著影衛的彙報,承平帝眼中閃過驚歎。最初派給祝雨眠的目的相當簡單,防止那些人順藤摸瓜找到祝雨眠而傷害她,是監視也是保護,現在這件事,倒是意外之喜。
“然後,屬下聽祝姑娘稱其為大蒜素。”
“倒是奇特的名字。”
“繼續回去守著吧。”
皇帝擺擺手,讓影衛下去。因為祝雨眠的藥,又想到太後,太後咳疾持續相當久了,也不知這個所謂的“大蒜素”可不可以。
“我知道。”懟完願安,祝雨眠看向懷青。習武多年,祝雨眠對於武功高強的影衛無法篤定,還是能隱約感覺的到。小時候開始練五禽戲,後麵就一直延續了下去,除了發病的時候,祝雨眠已經是個相當健康的大家貴女了。
“沒事的,我知道。”祝雨眠又重複了一遍,腦海中莫名又出現了願安的話,微微睜大眼睛,把念頭搖出了腦袋。
離開了那農戶家中,祝雨眠回到了莊子,懷青跟在她身後,和以往彆無一二。
晚霞如錦,絢爛地鋪在天邊,給雲朵映上明亮的色彩。
縱馬極速從路上掠過,揚起一片塵土。馬車顛顛晃晃,祝雨眠努力穩住身體,有些焦急地往外探。
就在一刻鐘前,祝雨眠正坐在亭中看書,屋外傳來一陣喧囂,經過問詢,長話短說,陛下知道了中午祝雨眠救活了農戶的事,宮中太後娘娘的咳疾又複發了,陛下派人來接她回去,用相同的方法給太後娘娘治病。
祝雨眠不可置信,用這個給太後娘娘治病,萬一出什麼事,就真的完了。
“太後咳疾很久了,”願安補充,“和那農戶的症狀其實差不多。”
“就一個大蒜素,要是沒治好就完了。”祝雨眠跟著那些人走,暗自焦急。
“皇帝應該也知道,”願安檢索著信息,“原書中提到過太後娘娘薨逝,在女主和男主相遇後,差不多是這個時間。”
“抗生素應該可以,等到皇宮,問皇帝要些高濃度酒吧,水醇提法濃度高,效果應該會好點。”
“先水吧,先試試,太後娘娘能接受再加。”
“也行。”
匆忙回到家中,在哥哥姐姐擔憂的目光中拿上瓷杯遠去。
“應該不會有事。”
“應該吧,妹妹福氣大著呢。”
朱紅大門在眼前被推開,祝雨眠跟著太監快步進入宮中,步履匆匆,完全沒了看風景的念頭,時不時有審視的目光落到祝雨眠身上,如芒在背。
“臣女參見陛下,”祝雨眠話還沒說完,就被皇帝打斷了。
“行了,上前來。”承平帝擺擺手,賀興正非常有眼色地站到祝雨眠身邊,低聲解釋著。需要祝雨眠之前做出來救人的藥,雖然賀興正不知道一個小孩子能有些什麼藥。
“陛下,就是這個。”祝雨眠把瓷杯放到賀興正手中,解釋著,“臣女知道吃大蒜有好處,後來想著能不能把中間有用的東西弄出來,就把大蒜切碎到了水中,浸泡一夜後,就是這東西。”
順著皇帝的眼神,賀興正把藥交到太醫手中,眼觀鼻鼻觀心,這祝姑娘可真多奇思妙想。
經過太醫的判斷,這瓷杯最終來到了太後娘娘的嘴邊。
“願安怎麼樣怎麼樣?”看不到帳幔後額度老人,祝雨眠問著能亂跑的團子。願安有了實體之後,除了能探查祝雨眠周圍的環境,也可以以小團子之身飛出去看,就是不能離祝雨眠太遠。
“沒事沒事,太後喝下去了。”剛飛到帷幔邊邊的願安回答。
“太後沒什麼變化。”
“太後手動了!”
“太後用力把瓷杯拍地上去了!”
刺耳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