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寒冬,南方古城的天空被一層淡淡的薄霧籠罩,遠處的山巒在朦朧中若隱若現。
臘月二十八清晨,林家一行數人,乘坐著馬車,緩緩駛入陌生而熟悉的古城門。
城內,雅致的府邸坐落在繁華街巷的深處,青磚黛瓦間透露出歲月的沉澱,這便是祝氏家族在南方的老宅。
昨日回來,就是普通的拜見長輩,祖母也好,大伯也罷,麵上都非常喜歡她,為她的首次回祖宅表示了熱烈歡迎,但是總帶著客套與疏離,不像是家人,倒像是客人。
而伯母等人給了祝雨眠手鐲等物,隻是,一直沒有見到各房的小孩子。
祝父,名喚祝承良,是祝氏二房次子,在家族中並不受重視,甚至常被長房排擠,如今,他在官至二品鎮北將軍,族人臉上終於出現了幾分真切的笑意。
祝雨眠斜倚在窗前,百無聊賴,手指戳著窗,父母為新年祭祖忙碌著,隻餘她在院中發呆。第一日的好奇過去後,剩下的就是無儘的無聊。祖宅的人不喜歡她,祝雨眠很確定,準確說來是不喜歡她們一家子。
“對呀,就很奇怪。”願安絮絮叨叨補充著,原書裡也是,老宅的人不喜歡祝雨眠一家,在祝雨眠父母雙亡後,冷眼旁觀她的慘劇,但作者沒有說為什麼。
“明明我爹爹才是最出息的不是嗎?”祝雨眠唉聲歎氣,靈機一動,眼尾上翹,“我去大街上逛逛?”
“不行。”計劃被母親打了回來,劇終。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氣衝衝的小姑娘開始在府中閒逛身邊跟著忍冬和懷青。自從知道懷青自小被欺負後,祝雨眠每次看著他都不自覺帶上憐惜。
懷青打了個寒顫,默默反思自己,最近有沒有做什麼事情惹惱了姑娘。
過些時間便是新年,府中事務繁多,倒也沒人管這個二房幺女的行徑。
走過各式房屋,祝雨眠走到了一片寂靜之所。周邊沒有了忙碌的仆從,仿佛被整個祝家遺忘。
是藏書閣嗎?在祝雨眠的印象中,隻有藏書閣永遠是靜悄悄的。
“姑娘止步,這裡不可以進去。”
正走著,幾個侍衛不知從哪裡竄出來,擋在祝雨眠身前,眉目緊皺,義正言辭道。
“好吧,”祝雨眠乖巧應是,幾個成年人,祝雨眠目測跑不過。
“願安,你知道這是哪裡嗎?”作回去狀,祝雨眠在腦中和願安交談著。
“不太確定,書中有提到過,但是是在旁人的交談中。”願安若有所思,靜靜看著掩再綠植中的破舊院門,與書中的描寫重合。
’她記事起,所處的世界就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天空,無人交流,無人理會,胡亂生長。直到她終於找到了機會,逃了出去,才發現,世界是這般廣闊。
炎夏,一柔弱女子倚在亭中乘涼,麵容蒼白,瞧著湖中錦鯉遊動,抬起手想扔些魚食進去。
寬大的衣衫下,一伸手,半截皓腕裸露出來,薄薄的皮肉貼在骨頭上,腰肢纖細,消瘦地讓人心驚。
“你們聽說了麼?祝家,那個夫人所在的祝家,被滅門了!”尖銳的聲音響起,神神秘秘的,祝雨眠皺起了眉頭,腦袋隱隱作痛。
“什麼,哪兒的消息?講講看,這兒沒人吧。”
祝雨眠抬頭看去,僅一牆之隔。忍冬想去嗬斥,被攔了下來。
“我二舅家的表妹的兒媳婦在揚州祝家當差,告訴你啊,可彆說出去。”
那人降低了音量,但祝雨眠也能聽清。
“是仆從發現的,大早上起來,都被嚇暈了。前一天還好好的,就這麼過了一夜,您猜怎麼著,”
那人故意賣了個關子,
“悄無聲息的,第二天一早,那些個老爺,都沒了,被發現的時候,屍體都涼了。”
“嘖嘖嘖,這咋會一起哦,可彆是什麼臟東西。”
“大家族本來就一堆齷齪事,誰知道是不是哪個回來報複了。”
“彆說這些話,晦氣。”
“我怕什麼,又不是我做的。”聲音逐漸走遠。
再後來。
“夫人,賊人被抓到了,是個女孩子,是仇殺。那個女子祝家囚禁虐待了許多年。”
“什麼?”祝雨眠愕然回首。‘
回顧完原書,一人一統異口同聲,“進去看看。”
首先需要甩開忍冬,躲過守著的侍衛。
“忍冬,我想吃糕點,你去拿些來吧。”祝雨眠湊到忍冬身邊,眼睛努力不往地上看,但是手中攥緊的衣裙暴露了她的本真思想。
在祝雨眠的軟磨硬泡之下忍冬快步走遠,隻剩下祝雨眠和懷青站在原地。
祝雨眠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仰頭往小路邊上走去,“跟上跟上。”口中順便催促著。
“你隻聽我的對吧。”祝雨眠猛地把頭伸到懷青麵前,微圓的狐狸眼緊緊盯著他。
“是的,姑娘。”
“好,走,我們翻牆,進去。”
懷青跟在姑娘身後,他覺得是自己幻聽了,向來乖巧的姑娘竟然想要翻牆。
“直走直走,那邊有道矮牆。”願安在指揮著,找到一處最矮的地方。
繞了一大圈,不再有侍衛隱隱的目光相隨,他們來到了後方,更靜了。
“快快,把我舉起來。”祝雨眠衝著懷青舉手示意,瞧著非常興奮。
“姑娘,我先上去,再拉姑娘上來可好?”
“好。”
祝雨眠承承化侯旁邊,隻見懷青輕巧地後退幾步,隨後猛地向前衝刺,在牆根處起跳,雙手穩穩抓住了牆頭的邊緣。他的雙腿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輕輕一蹬,整個人便上了牆頭。
“姑娘來。”懷青伸出手,祝雨眠順勢往上跳,懷青將其緊緊握住。
“呼,嚇死我了。”趴在牆頭,祝雨眠鬆了口氣。
“呼,嚇死我了。”陌生的女音在耳邊響起。
祝雨眠僵硬轉頭,旁邊多處了一個人,衝著她笑。
“鬼啊。”祝雨眠驚呼,身體晃動著要往下墜。
那姑娘嚇了一跳,和懷青一左一右拉住。
“小娃娃你可小心點,不然我又罪加一等了。”那姑娘看著十三四歲的樣子,從牆頭輕盈地跳下去,衝著祝雨眠揮揮手,眨眼便失了蹤跡。
“小雨眠,據我檢測,裡麵空無一人。”
我們要找的,應該就是她,祝雨眠看著院內,若有所思,囚禁,屠殺,這兩個詞很難和方才那個衝她笑的姑娘結合在一起
轉頭,和懷青對上了眼,小跟班估計到現在都是懵的,祝雨眠捂臉,“下去吧,回去。”
“所以我們乾了什麼?”祝雨眠和願安一拍即合趕來,什麼都沒有做,學會翻牆不算。
“先不管了,小雨眠,我們回去吧。”
願安寬慰,願安反思,它是不是太高傲了,除了小雨眠,誰都不放在心裡。這個姑娘現在跑,過幾天就會被抓回來,它改變不了。
“願安你怎麼啦?”祝雨眠覺得剛剛願安語氣怪怪的,她的心情沒有收到影響,對祝雨眠來說,書中文字很難和剛剛那個人聯係在一起,她隻是覺得,
跑走啦,就不會受欺負了,多好。
“沒什麼小雨眠,趕緊回去吧,不然夫人要說了。”
“對哦,”祝雨眠抬眼看看日頭,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娘親要回來了。”
一路緊趕慢趕的小姑娘總算在爹娘回來前到了院子,氣喘籲籲,衝懷青得意一瞟,叮囑:“不許和娘親說翻牆。”
“姑娘,”忍冬早早拿了糕點回來,“有棗泥酥,雲片糕,千層酥,還提了壺茶回來。”
“好耶。”小姑娘歡呼。
吃著糕點,祝雨眠聽忍冬說在廚房問來的事。
“那院子住著一個瘋子。”
“咳咳咳。”聽到第一個,祝雨眠就被嗆到了,這麼,這麼以訛傳訛的嗎?“繼續繼續。”
接下來,祝雨眠聽到的版本,包括但不限於,長房的私生子,三房的外室子,強求不得的才女,愛而不得憤而囚禁的嫂嫂。
“廚房果真事務少,”祝雨眠煞有其事點點頭,“可真會編排。”
“彆汙了姑娘的耳朵,”忍冬輕聲罵,“這下,姑娘好奇心可消了?那地方,不去了好不好?”
“好。”沒事,偷偷去看,祝雨眠視線左右飄忽不定,那個姐姐應該逃走了吧。
次日清晨,正月初一,祝雨眠早早起床期待著從未參加過的祭祖大典。
祝家家上下齊聚一堂,祠堂中央,擺放著祝氏曆代先祖的牌位,香煙繚繞,氣氛莊重而肅穆。祝承良作為二房上前,恭敬地獻上香燭。
長輩過後,祝家的年輕一代依次上前祭拜,祝雨眠也緊跟其後。這是她幾天來第一次見同輩人,昨日娘親回來說是染了風寒正在養病,還有幾個是課業繁重。
祭祖儀式結束後,家族成員圍坐一堂,共進午餐。席間,祝承良的父親,祝老太爺,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一字一頓,語義悠長:“承良啊,你這些年在外奔波,為家族爭光,老夫甚是欣慰。隻是,不要忘記家裡人。”
“孩兒不敢忘卻。”
祝雨眠聽著不得勁,
“是pua,”願安肯定點頭,“是洗腦。”
“洗腦?”祝雨眠動了動,不曾想椅子“吱呀”一聲,所有人目光看向了她。
“這個是小雨眠吧,第一次見祖父,身體瞧著挺好。”主位上的老太爺樂嗬嗬,眼裡閃著精光。
“祖父好,爹爹總是想著家裡,家裡可沒有一直想著爹爹。”這幾天聽著偶爾聽到有人詆毀爹爹,若是沒有人指使,那些仆從怎麼敢在背後說朝廷二品大員,祝雨眠總想反駁,最後忍了下來,現在她不想忍了,反正他們不能和孩子計較。
“雨眠在廚房,聽到有姐姐說,爹爹和家裡不親,吃裡扒外,祖父,你要給爹爹做主啊。”小姑娘說著,眼淚要掉不掉,小眼神使勁往老太爺身上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