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您真損~”送洋蔥那人聽到謝渡和平安的話,推己及人地覺得眼睛辣,手上洋蔥都沒了,味道卻飄到眼前催淚。
叫人生啃洋蔥這是善良的小娘子能做出來的事兒嗎?
還有更損的事兒江暮歸還沒說呢。
她回道:“那洋蔥我洗過。”
隻不過是用茱萸油洗的,那茱萸油她下了血本,裡頭還混了花椒水。
奢侈。
小吏問:“洗過?洗過還能叫他從實招出來?”
江暮歸神秘一笑。
不待江暮歸回答,謝渡便氣勢洶洶地上來了。
江暮歸放下手上活計行了一禮,問:“謝侍郎審完了?”
謝渡淡淡嗯了一聲,眼睛跟著飄出來的羊肉味走。
“咳咳。”
廚房的夥計見謝渡來便端上碗筷請謝渡入座,“謝侍郎來得正好,江小娘子剛做的蔥爆羊肉。”
謝渡這才道:“你們也都來嘗嘗,江小娘子手藝如何。”
江暮歸洗手前去觀望,見謝渡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噴射出如狼似虎如饑似渴的光。
撩衣袖,取銀箸,片刻之後羊肉的嫩爽全然在嘴裡翻滾。
謝渡該怎麼形容這道菜?
新鮮!
就像直接在他嘴裡翻炒蔥爆羊肉一樣。
羊肉不僅不膻不腥,被蔥和青椒洋蔥等調味鎖住的氣味在嚼儘後鑽出些鮮味。
羊腿肉夾肥夾瘦,羊油的滋潤剛好卡住了被大火翻炒的柴。不論是肉質還是味道皆是一流。
謝渡用了眾人也開始享用,無一不是一副被香掉了眉毛的表情。
“嗯!好手藝!比得上長安的醉仙居了~”
廚子投喂,快樂加倍。江暮歸看一桌子人醉生夢死沉溺於蔥爆羊肉的表情臉上浮起了姨母笑。
她的手藝自是沒得說,驕傲。
“如此說來你們都喜歡了?”
“自然是喜歡。”
江暮歸叉手,對著謝渡勾唇一笑,“謝侍郎,願賭服輸。往後賑災的糧食就由我來提供了~”
謝渡藏住心中歡喜,又搶走一片羊肉,頂著那人憤憤地目光雲淡風輕地回:“看你這架勢,莫非想宰我一筆?”
“這讀書人的事怎麼能叫宰呢?”江暮歸嬉皮笑臉地同他打趣,“謝侍郎說話可真難聽。”
“哦?你還是讀書人。”
江暮歸心虛彆頭,“自然。什麼書不是書呢~”
她不過是一位長年流連於某花市,看了萬卷書的單純小女孩,怎麼不算是讀書人呢?
謝渡搖搖頭,終究是露出了笑,伴隨著暖意愈發濃烈。
蜀地人吃羊肉果真不是沒有道理。
羊肉暖身,讓人氣血翻湧,像今日他聽見一位老爺說,“冬至吃了羊肉,一個冬天都不會冷。”
謝渡今日親身經曆也覺如是。
平安覺得他家大人表情不對。
他被這女子宰過一次,知道這女子狡猾多心眼,唯恐他家大人被這女子的尾巴掃進了洞,於是輕輕扯了下謝渡的袖子。
“平安大人,你臉抽了要我給你請大夫嗎?”江暮歸突然發問。
平安登時停下擠眉弄眼,抖了抖肩膀看向江暮歸。
“有什麼話直說好了,我們益州人直率,不愛搞彎彎腸子。”
“嗬!”平安對天嘲諷,“今年收尾的笑話讓江小娘子你講了。”
還她們益州人不愛搞彎彎腸子?
就她的彎彎腸子都能繞大巴山三圈。
江暮歸偏頭看他,覺得事情不對——
怎麼平安身上一股充斥著濃烈怨氣的火藥味?
她尋思著自己也沒得罪過平安呀。
平安倒喜歡江暮歸有話直說的性子,頗對他的口味,於是不顧及地問道:“我且問江小娘子,往後我們大人與你合作,讓你提供賑災餐食,那這糧食是誰決定?”
“可以是我。”
“那不得了。江小娘子自己買糧做飯,這算盤打得可真響,誰知道糧食是進了你的口袋還是災民的嘴裡,這層層克扣下來的油水可不簡單。”
江暮歸半眯著眼睛,“你說話真是比你家大人還難聽。”
“是,我自認不是什麼大好人,在你們眼中無奸不商。可我也不是去發人命財的人,我與你家大人合作是想賺點錢不錯,那又怎麼了,請廚子花點錢怎麼了?”
“我就活該慘一輩子還被人當牛馬使?”
江暮歸說完最後一句話覺得不對,又解釋了一下,“當然,我不是說謝侍郎愛把人當牛馬使,打個比方。”
謝渡用了一口茶,不語。
眾人一聽,皆認為江暮歸說的是實在話。
“平安兄,人江小娘子說的沒錯,想賺錢又不丟人。這彼此既然坦誠些把話都說開了也就沒必要一直鑽牛角尖了。”
“是啊,江小娘子的手藝的確好。難道就隻準富貴人家吃香喝辣?窮也有窮的好吃法。我相信江小娘子能把普通食物做得不同凡響。”
這話奉承得江暮歸心裡舒坦極了~
都是跟著欽差大人的,怎麼人家就那麼會說話呢?
平安腹誹,一道蔥爆羊肉就把他們收買了——
沒出息。
怪道隻有他能貼身跟著他家大人呢。
他說道:“江小娘子一向嘴利。我也沒什麼彆的意思,隻是希望我家大人再考慮一下。”
眾人都說完,該輪到謝渡表態。
謝渡看熱鬨不嫌事大,生怕火燒得不夠旺,又給添了一把。
“平安說的有理。”
江暮歸輕咬腮幫,心想這人真難纏。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她也不能打了自己的臉,於是說道:“若謝侍郎不放心,食材由你們來挑就行。畢竟朝廷的銀兩麼,謝侍郎謹慎些也沒錯。”
謝渡道:“如此也行。”
謝渡這四個字便意味著此事成了。
江暮歸對往後卻是不擔心,總之她賴上謝渡了。
雖說食材采買權被謝渡拿了回去,但江暮歸有信心在往後拿回來。
成了事,往後這一屋子還是同事,少不得低頭也要見的。
江暮歸便道:“我知道這裡有不少長安來的貴人,想必你們都不知蜀地冬至的習俗,那今日便借謝侍郎的光招待大家,如何?”
那盤蔥爆羊肉被洗劫一空,大家肚子都還餓著呢,聽江暮歸說要招待人自然答應。
於是謝渡還沒發話呢,這邊就此起彼伏地感謝了。
江暮歸厚著臉皮說:“彆謝我,謝你們大人,是他請大家吃飯。”
謝渡本也不缺錢,更不願掃大家的興,便打趣道:“唉,本部院也是才得知本部院要請這頓飯。”
他看著江暮歸,意味深長。
江暮歸投去一個討好的笑,“那我也多謝大人了~”
兩人含笑的目光遍布小屋,忽視眾人。
“話說江小娘子準備做什麼?”
“羊肉湯。”
做羊肉湯簡單,把湯底吊好就行。
大胤朝和唐朝頗像,羊肉反倒比豬肉常見得多。
她提起羊骨,哢哢下刀。力道之大,整個桌子上的東西都隨著落刀一起顛,看得眾人歎服。
手勁真大嘿~
羊骨頭裡有血水滲出來,江暮歸做飯講究,宰骨頭時脫了夾襖穿上了灶衣,血水便流到灶衣上。
這兒沒砂鍋,隻得將就用柴鍋。
羊骨頭和蔥薑一起下,大火慢燉,時不時掀開蓋子加花雕酒撇去浮沫。
香料、鹽陸陸續續加入,等到蓋子也按不住湯香時就算成了。
等湯的時間江暮歸早已滾刀切好了蘿卜塊,土豆,白菜等。
“誒,勞您搭把手。”
“怎的?”
江暮歸道:“把這張桌子挪一下。”
“大人,煩請您挪一下腳。”小吏道。
謝渡起身,又聽,“大人,不如您到外頭去等著吧,廚房小。”
謝渡無奈轉身,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一到廚房就成了江暮歸的主場,誰都得聽她的。
這兒沒有電磁爐,她隻好用柴火架起小鍋,鍋邊擺著六張椅子,椅子邊上才是桌子。
羊肉、蘿卜塊等都被分成了兩份,一張桌子放一份。
她道:“這火保持這種溫火就行,你們要吃什麼就放到湯裡,熟了就夾。”
“誒,這吃法新鮮,和今日的羊肉一樣。在鍋邊吃還能取暖!蜀地濕冷,正好來點兒火去去濕!”
大家有說有笑的,屋子裡鬨意融融。
“羊肉火鍋嘛,大家圍在一起吃熱鬨暖和~”江暮歸回道。
準備好這些她脫下灶衣,“我就不與大家同樂了,我阿娘還在家中等我。”
一陣客套的挽留,江暮歸還是邁了出去,有心急的人已經開始往湯裡頭下肉了。
謝渡看她大步流星急忙抓住她,“你去哪兒?”
“回家呀!我要和我阿娘一起過。謝侍郎也去吃點羊肉吧,暖暖身子。”
“他們圍得圓不透縫的我就不去湊熱鬨了。”謝渡糾結了半響,開口問道:“你能捎我回去嗎?”
江暮歸大方邀請,“謝侍郎不嫌棄寒舍簡陋的話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
路上,江暮歸問起災民聚眾的事。
謝渡道:“吃了一口你的洋蔥,鼻涕眼淚橫飛,招了。”
“幕後主使抓到了?”
“不用抓也知道是誰。”謝渡摸摸江暮歸的頭,“你開開心心地做你喜歡做的事就好,這些事……”
還是不要把她再牽扯進去。
江暮歸便也不問,促狹道:“看來謝侍郎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人家都追到蜀地來了~”
謝渡心想,是啊,和你阿爹一樣,死了還不被人放過。
所以她無憂無慮地做張家小女就好,那些事太肮臟,太齷齪,就連謝渡自己都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