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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到了黃老太太的頭七。

炎武軍這人雖然混蛋,但是極度好麵子。

裝出差躲事被抓包之後,頭七就成了他血洗前罪的表現時機,那麵子工作不得妥妥做到位麼?

不然不得被街坊四鄰笑話死。

鞭炮聲不絕於耳,劈裡啪啦。綿延至胡同口的紅紙,看著還以為是喜喪。

送喪的團隊整整齊齊站在村,吹號的人打頭,朝西邊不停哀嚎,嗩呐聲震破天際。

本來應該是下葬當天的流程。

結果黃雅梅摳門,恨不得直接挖個坑給他媽埋了完事。

被街頭巷尾評頭論足,在村裡都活不來個體麵。

好好的下葬,愣是讓炎母的靈魂在人間遊蕩了七天,今天才走完該走的流程。

炎武軍跟在靈堂門口,來個人就跟著眼淚汪汪,陪著磕頭。

手帕紙捏的皺皺巴巴,往眼皮子上擦了好幾次也沒見打濕。

孝,實在是孝。

程妙然爺爺奶奶外婆都沒了,村裡大大小小的葬禮參加了不計其數。

見著這種架勢,還是蒙了圈,直言不諱:“招娣,你這麼多年怎麼熬過來的,你哥可真是個演技派。”

“我哪知道......”誰知道原主腦子被哪隻驢踢了。

家屬樓裡麵,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有老人相繼離世。

每每到這種時刻,哀樂的聲音響徹小區。

黃母總會捂著耳朵,拖著瘸腿,滿屋轉悠。

天天扒拉個手指頭,按歲數論資排輩,今天算計沒了的老張頭71,明天想著沒了的王大娘65,算下去越來越年輕,就快到五十多的她了。

每次叨念的時候,黃雅梅嫌她媽晦氣,淨瞎尋思,說些不吉利的話。

如今真應驗了。

按照慣例,頭七上完墳,中午主家要帶著賓客去吃席。

炎武軍也是會,找了陸之鳴開的酒店。這明擺著想賴賬,一分錢不給,還白賺劉桂芳兩千塊。

炎幸和劉桂芳早早進了酒店,就見著黃雅梅一早就在那邊招呼著吃飯。

她化的妝,穿了一身水紅色長衫。喜笑顏開的,看著和來參加婚禮似的。

“真是,自己的媽沒了,穿的歡天喜地的。”劉桂芳拉著炎幸,找到自己的座位。一落座就小聲抱怨。

炎幸盯上了桌上的花生小餅乾,拿了一個送進嘴裡,嚼嚼嚼:“就是,媽,等到您的時候我絕對不穿成這樣。”

“真聽話。”話音剛落,劉桂芳琢磨出來不對勁了,朝著炎幸後腦勺就是一巴掌:“個小東西,咒我死呢。”

“我可沒說,您自己說的。”

“......”

炎武軍裝逼的毛病犯了,一桌子山珍海味,龍蝦都上桌了,辦的比結婚都有排場。

“那桌都是誰啊?......我怎麼一個都不認識?”劉桂芳東張西望,說。

“我也不認識......”炎幸說。

她本來就很少回村,老一輩的勻速減少,年輕一輩的根本不認識。

劉桂芳直搖頭:“......這喪事哪有這麼辦的,看這又是點心又是冷葷的,還弄了十來桌,不知道的還以為結婚辦喜事呢。”

“......我哥那人好麵,您又不是不知道。在外麵欠了一屁股債,回家還裝大老板呢。”

“真是的......”

炎幸也參加了不少葬禮,上輩子村裡的老人那幾年紮堆,一年沒一個。有時候一走連著就是仨。搞的村委會書記都想看看風水是不是有問題。

後來集資找了個神婆來施法,跳了半天大神,避災驅邪。

結果轉過年春就有個老太太又沒了。

但如此歡天喜地的葬禮,她還是見所未見。

一般都是出殯當天走完流程,逢七一燒,家裡親友聚在一起絮叨絮叨,就算完事。

哪有頭七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

但這酒席的菜,真是不錯。

炎武軍用自己的錢時候摳,但有金主了就不一樣了。

餐前有花生餅乾和硬奶油小蛋糕。打頭陣的硬菜就是龍蝦和整個豬頭,鴻運當頭都搞出來了。

統共六個冷葷十二個菜,倆湯。

完全按照結婚的標準來得。

炎幸這幾天都沒好好吃東西,一會兒還得發揮,吃飽了才有力氣。

她和眼前盤子裡的炸黃米糕四目相對,垂涎欲滴。

條狀的黃米膏上麵沾著白糖,入口沙沙的口感。

黃米蒸透,軟糯又有些許的嚼勁。

炎幸夾了兩塊,又盯上了剛上的壇子肉。

肥瘦相間的帶皮五花肉切成正方形,肉皮煎至焦黃,炒糖色撒上蔥薑蒜桂皮,烹上花雕酒,文火慢燉兩個小時。

再放上天然曬乾的豆角乾。

吃的時候夾著荷葉餅,彈開的荷花狀軟餅中間先鋪上幾塊浸潤湯汁的豆角乾,中間夾上一塊壇子肉,淋上幾滴湯汁。

一口咬下去,此生足矣。

程妙然目瞪口呆。她印象中,小姐妹吃飯極度挑肥揀瘦。平日基本靠零食墊肚子。

這一個荷葉餅一口進去了,成何體統。

程妙然目瞪口呆:“招娣,你今天胃口這麼好。”

炎幸嚼嚼嚼:“......我還長個呢。”

“你長什麼個呢?你又不減肥了。”

炎幸扯了扯嘴角,減肥......吃完這頓再減。她又盯上了對麵的蛋黃雞翅,剛準備轉桌子,動筷子。

就看到劉桂芳跟著炎武軍,娘倆兒一前一後下了樓。

炎幸趕緊放下筷子。

想來她也應該去乾正事了,她和程妙然打了個招呼。偷偷跟了過去。“你慢慢吃,我去替大哥一會兒,讓他過來吃點兒。我大哥忙活一上午了都沒落腳。”

程妙然捋完一根雞爪子:“你怎麼突然這麼體貼你大哥了,去吧去吧。”

酒店走廊儘頭,員工休息室旁邊,炎武軍和劉桂芳,小聲交談。

“......媽,我這人說話直,咱都實實在在的,您彆介意啊。這事現在說可能不大合適。”炎武軍說:“......但是,你看我丈母娘沒了,這殯葬費是一筆很大的開銷。我這最近實在是沒活兒,外麵生意也不好......這都好說,我這人實在,這錢該我出我就出,您看這排場弄得怎麼樣,我敢說,十裡八鄉沒第二個。”

炎武軍吹了一通牛逼,語氣突然放慢了下來:“就是媽,你看這......我外麵欠的錢,這一時半會兒真還不了。雅梅尋思著,想幫忙找個工作,減輕減輕負擔。您看看,招娣那朋友,不是乾酒店嗎?缺不缺個前台收銀什麼的......她當年為了懷耀祖辭職了,這麼多年沒乾活。活也不好找。我尋思,咱自己家就有飯點,要不然......你看有沒有什麼合適的活,讓她去乾乾。我看招呼人吃飯這活兒就挺合適,你看剛才她打點的有裡有表的。”

書裡確實有這麼件事。

黃雅梅下崗多年之後,托關係去了程妙然家的飯店乾前台。

這嫂子小姐身子丫鬟命。平常上班臉臭的要死,態度差的要命。對客人愛搭不理,結個賬和彆人欠她錢似的。

並且粗心大意,賬都算不明白。

遇上不差錢心寬體胖的客人就躲過一劫。遇上心細謹慎的,人家重新一算,錢給算多了。

她當場就翻臉不認人。

長此以往,整個飯店的名聲都被她搞臭了。

程妙然沒辦法,關係戶,又不能隨便辭。

就把她小姐妹這個嫂子調去當服務員,幫忙端個盤子送個水。

結果菜又給人家上錯桌了。

最後沒辦法,成了雜役。幫忙廳裡的洗手間補衛生紙,幫忙搬個貨。

這可捅了簍子。

到了黃雅梅嘴裡,就筆法春秋,成了她在飯店裡麵刷廁所,臟活累活都她乾。

事情傳到了家裡,炎武軍怒不可遏,跑去跟炎幸大鬨,扯著嗓子罵,街坊四鄰樓上樓下都聽的一清二楚。

後麵炎武軍老婆自己辭職了,不在飯店乾。

兄妹關係也鬨僵了,好長一段時間沒說話。

劉桂芳考慮片刻,想著也是條路,剛準備答應。

炎幸橫插一腳,打斷兩人的對話:“哥,我聽說你新買了一輛車。還是市麵上的新款轎車,這事真的假的啊?”

炎武軍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不是,你說什麼呢?”

炎武軍還想裝傻充愣。但炎幸不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

“哥,我尋思嫂子下崗,哥你也沒個收入還有外債,怎麼突然有錢買車啊?這錢不會是不正當途徑來得吧?”

話音剛落,炎武軍抿嘴。“那怎麼可能,我那是分......”

“分什麼分?”劉桂芳問。

炎武軍消停了,但炎幸沒打算放過他:“分紅,是吧。哥,你進廠子的時候剛好趕著單位參股,你拿到了的原始股,開始分紅了。我說的是不是?”

說起來這個分紅,炎幸就來氣。

書裡麵村裡投資辦汽車零部件廠,炎武軍早年是廠裡的員工,跟炎家借錢參了股份。

原主一看原始股,穩賺不賠,本來說好的是一人參股一萬塊錢的。家裡麵這邊一共湊了三萬塊錢。

可錢交上去了,第一年就賠了個精光。就剩了幾百塊錢的本錢。

炎武軍說什麼單位隻保公司內的人參股獲利。

再者說廠子剛起步,誰知道能不能乾下去,哪天就倒閉了。反正就是一分錢都沒得,還全賠進去了。

原主以為他的那份也賠了。

後來幾年之後,遇著他廠子裡的朋友,才知道炎武軍靠著原始股每年分紅都有一兩萬。

炎武軍尬笑:“說什麼呢,那錢早沒了。現在都提倡發展科技新能源,這鋼鐵廠,誰知道哪天就倒閉了。”

“妹兒,我跟你說幸虧賠得早啊,要不然現在直接跌沒了。”

炎武軍這話說的心虛。他自己清楚。廠子給的福利,原始股穩賺不賠。他這些年基本上靠著原始股的利息胡吃海喝。

而當年劉桂芳湊那三萬塊錢,一部分他花了,一部分作為自己那份股份給入了。父母都沒讀過多少書,好糊弄。他也沒放心上。

他尷尬地扯著嘴角,看向劉桂芳。炎幸在家不受待見,隻要他咬死不承認,劉桂芳就一定會站在他這邊。“媽,您相信我。有錢賺我還能騙你不成?”

可誰知道劉桂芳的眼神已經變了。“那你買車的錢哪來的,可不是賭來的吧?”

“賭......我那是跟朋友借的。”

“那這也不對啊哥,你在外麵借錢買好車,家裡麵你看嫂子那紅大衣穿了多少年了。耀祖的衣服都是在大集上買的。哥,你這不地道啊。”

炎武軍老婆不買新衣服的事情,炎幸就是通過身邊程妙然這個小靈通得知的。

自然是知道,炎武軍老婆平日逛街,年底兩口子一塊來掃貨。

但是過年拜年的時候就一身素衣白裳。穿個好幾年穿的舊衣服哭窮。

炎武軍瞪了炎幸一眼。

他才不管彆人怎麼評價他。錢花到手裡才是真的。

完成生兒育女這一步他就算完成任務。更何況他出門在外談生意,沒個像樣的車撐門麵,和兄弟們站一塊都沒氣勢。

他們之間比量的就是這個。

炎幸魚死網破:“哥,我知道出門做生意講究個排麵,咱不能讓人看不起。買車我支持。但那錢,那我可得找單位的人說道說道,原始股都一分錢分不到,那這公司也有問題。我聽說王家都分到幾萬塊錢的股份了。怎麼唯獨不給咱家啊,這不是欺負人嗎?”

“哥,你放心,我這就去找你單位的去,咱這錢投了,股票可以不賺錢,但是唯獨不給你分紅,咱不能吃這個啞巴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