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道(1 / 1)

烈日之下,木柴燃燒的高溫將空氣扭曲成一層層熱浪。

狩獵隊四人站在臨時搭建的祭壇前,看著族人的屍體被火焰吞噬,撲麵而來的熱度幾乎能燎傷皮膚,可他們誰也沒後退。

牙和雨的麵色很差,眼淚已經哭乾,在臉上留下斑駁淚痕。

他們倆怔怔的望著衝天的焰火,屍體被燒焦的氣味令他們幾欲作嘔,可胃的抽搐怎麼也比不上心口的疼痛。

獵將手中的東西拿出來,他低頭看著這個刻畫精致的山梟木雕,這是首領死之前緊緊握在手中的東西,在他們搬運屍體的過程中掉落了出來。

這大概是部落中最好的山梟木雕,被精心雕琢,本該留下刻痕的表麵都被磨得光滑圓潤,可見老首領是日夜將它捧在手中禱告。

可是災難降臨,山梟神靈還是沒有出現,沒有拯救他,拯救他的部落。

獵抬起眸子,灰色的瞳孔裡滿是熊熊烈火,他手一拋,山梟木雕被投進火堆裡,隨著老首領的屍體一齊消失在火光裡。

大火一直燃燒到太陽下落,火焰燃儘的時候,無論是人還是木頭都混作一堆灰燼,山風一來,便隨著這風飄向遠方的林子,山崖,草甸去了。

四人站在風裡,就這麼看著他們離開。

半晌後,牙率先開口:“我要去找姐姐,她受傷那麼重,即使是絲帶著她離開,也不會走很遠,找到姐姐後我就去殺了那群該死的家夥!”

他的聲音嘶啞,就像林子裡總是發出駭人叫聲的夜鳥。

“我會和你去的。”獵道。

“獵。”牙感覺自己又要哭了,他其實有些害怕獵會獨自離開。他心裡一直都清楚部落對獵並不好,如今部落沒了,獵就像脫離了束縛的鷹鳥,自由的在天空翱翔,強大如他自然不用擔心一個人生活有什麼危險。

可現在他依舊願意陪伴自己去找菟。

牙聳了聳鼻子,將淚意憋回去,他又看向雨和木:“你們呢?你們會留下來嗎?”

雨沒有說話,反而是一貫沉默的木道:“我……我要去聖城。”

“什麼?!”牙瞪大了雙眼,獵也轉過身子直視著木。

他在獵的印象中一向是瑟縮的,總是躲在彆人身後露出半個身子,前幾日是他第一次和獵對話,可惜懷著某種不可明說的意圖令獵厭惡。

且說整個部落裡除了老首領,從沒有人去過那裡,有些好事者甚至在暗地裡議論著老首領是否是年紀大了,所以才會臆想出這樣一個富足而神秘的地方。

這樣一個習慣於躲藏自己的人,竟然說要去無人涉足的“聖城”。

“你怎麼去?你知道聖城在哪裡嗎?”牙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木猶豫了一下,從獸衣裡拿出一塊烏黑色的木板,上麵雕刻著一種奇怪的鳥,它有著極其寬大的翅膀和長而柔美的尾羽,仰著頭吐出一顆圓珠。

鳥兒下麵還刻著一些看不懂的線條,像直直的木棍拚出來一樣。

如果朱芽在這裡,她一定能認出這是種花家的文字,它們連起來讀作【天命玄鳥】。

“這是老首領給我的,他說這是進入聖城的憑證,從部落出發,穿過草甸,遊過一條長河,攀過一座高山,再進入一片長滿荊棘的林子,林子後有一個阿蘇部落,隻要將這個憑證給阿蘇部落,就會有人帶領我前往聖城。”

“這一路上,很危險。”獵沉吟了片刻,道。“草甸曾經是尖牙的領地,她已經死去有一段時間,很快就會有更多的野獸來爭奪這一大塊領地,你很可能撞上它們。”

木突然笑起來,搖搖頭:“我還是想去看看,獵,我也想讓自己變得厲害,聖城是一個多麼強大的地方,獵你應該是最清楚的不是嗎?你的弓箭,也不過是他們很早就製造出來的武器。”

他將目光定在獵身後的竹弓:“你不願意教我,總會有人願意教我的。”

“如果你隻是想要這個,”獵把竹弓拿至身前,“我會去祈求【阿瑪庫】的同意,將這把竹弓給你。”

木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得前仰後合狀若癲狂。

“獵說把弓給你,你笑什麼?!”木陰晴不定的態度激怒了牙。

木直起身,擺擺手:“不用了獵,這是那個女人給你的東西,我不會要的。”

他說話的態度與前幾日小心懇求自己時簡直是判若兩人。

獵也沒再說什麼,隻是收回了竹弓,掛在肩頭。

他這樣乾脆的動作倒是讓木僵住,到嘴邊的話又噎了回去。

氣氛一時間安靜下來,連煙灰嘭起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我和他一起去。”雨將目光從那片灰燼中拔了出來,道。

他形容枯槁,一夜間變得蒼老。

“雨!你也信有什麼聖城嗎?!即使有,你們倆想要到阿蘇部落需要經過那麼多危險的地方,一個不小心……”

“會死的。”

牙急忙想打消雨的想法,他和木一直不對付,自然不想理他的異想天開,可是雨是他兄長般的玩伴,他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兄長再去送死。

雨走上前拍了拍牙的肩膀:“找到菟和絲後你們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住下來,也彆想著去找那群野獸報仇,好好活著,牙,你已經長大了,彆再哭了。”

“乾嘛這樣說我,你還不是一直在哭!”牙抹掉眼下的淚水。

他不再勸說,分彆已經是注定的事。

獵和牙站在草甸邊緣,看著落日中兩個身影漸行漸遠。

或許有一天他們能再次相見,但是這種可能太過渺小,小到無人期待。

……

與此同時,朱芽看著縮在兩根枯木架成的樹洞內的兩個人,沉默了良久。

她在思考自己是不是開了什麼奇怪的buff,怎麼一天到晚總是在撿人?

而且這人她還不能不撿。

這兩人一個躺在地上看起來四肢不遂五體不便,不知是睡過去還是暈過去了,另一個人灰發蓬蓬遮住了大半張臉,隻有棕色的眸子死死盯著自己,她們倆一身都是血跡,看不出來是自己的還是彆的生物的。

最重要的是,朱芽瞧見那人身後有一個大背簍。

她有時候真恨自己這雙眼睛的敏銳。

那隻背簍的手藝,一看就是自己的。

那這兩個人的來曆自然就很清楚了。

她們倆是懸崖下那個部落的人,看這淒慘的模樣大概是遭遇了狼群的正麵襲擊,舉族不敵而逃出來的。

怎麼會這樣?

朱芽簡略評估過雙方的實力,那群野狼大概有二十多隻,被自己沿途剿滅了四隻,剩餘的野狼應該對手握武器和火把的部落構成不了太大的威脅。

她並未將這次狼襲太過放在心上,畢竟自己這裡正救下一個人,是需要緊急治療的時候。

且危險關頭驅逐族人這件事讓她怒火中燒,對部落的好感大大降低,更加不會去注意那邊。

誰能想到結局竟然會是這樣。

那自己救活的男人死了嗎?

若是死了豈不白費自己那麼多天的辛苦。

朱芽迫不及待要去探查一下情況,隻是放滿身血腥味的兩人在這裡,說不定會遭遇更大的危險。

她決定還是將她二人先帶回竹屋,交由那個瘸著一條腿的女孩照顧,她們曾是一個部落的熟人,應該不會有問題。

可現在該怎麼做才能讓這個清醒的人跟自己走呢?

朱芽看著那個女人陰鬱警惕的眼神,有些頭疼。

但事情遠超朱芽的想象。

那女人小心地看了一眼朱大黃,和大狗對上視線時她忍不住瑟縮了身體,但她還是沒有移開視線,似乎是在逼迫自己仔細觀察大狗,確認些什麼。

片刻後,女人竟然從樹洞內爬了出來,將洞內另一個昏迷的女人拖出,然後趴伏在朱芽身前。

她在示弱,也在祈求。

朱芽哪裡知道她會如此主動,忙伸手托起女人。

“你是想讓我救她嗎?你願意和我回家嗎?”有過和兩個原始人溝通經驗的朱芽熟練地打起手語。

女人定定看了一會,遲緩的點點頭。

朱芽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女人雖然看著行為比較滯後,但身上除了剮蹭之外也沒有其他的傷口,身上的血跡大概來自於族人和襲擊者。

而後她蹲下身子去瞧地上的女人,這個人很明顯受了重傷。

地上的女人有一副大骨骼,身高幾乎和朱芽無差,但是附著的肌肉卻出現了明顯萎縮。

她應該是受傷已久,且傷勢致命。

現在她還能有呼吸完全是靠著自己強大的體質和意誌力堅持著。

什麼傷能讓一個體格健壯的人無法自主行動?

朱芽仰起頭,比劃了一個撞擊的手勢,灰發女人沉默了半晌,然後慢慢用手做出牛角狀。

朱芽明了,昏迷的女人應該是在狩獵時被野牛襲擊,受到了嚴重的撞擊傷,同伴們將她帶回了部落卻沒有辦法救治她,隻能放她躺在部落裡休養。

如果女人運氣好,說不定身體會進行大幅度自愈,就能恢複表麵的健康,但更有可能的是女人的身體和意誌再也堅持不下去,死在了某天痛苦來臨之時。

但更令人揪心的是,女人還未等到自己結果的那一天,災難就先降臨到部落,她被迫拖著受傷的身體和同伴奔命,體力不支陷入到長久的昏迷。

她的傷,遠比自己另外兩個族人棘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