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炒飯。
雞肉豌豆火腿丁,蘿卜香菇小蝦籽。
火腿是沒那麼好的條件有,江暮歸勉強用寺廟捐的臘肉替代。小蝦籽內陸古代的內陸孩子就更彆想了,老老實實吃青椒吧。
青椒切成細細一條,跟綠色的頭發絲兒似的,下鍋和愣和愣,獨屬於青椒的霸王花之香便以豪放之姿擴散。
盛出,炒香菇丁。
香菇此物更是不得了,喜歡的人聞到味能瘋,討厭的人多看一眼都是對自己口味的不尊重。
於是她便把香菇切成金針菇頭那麼大一顆,遇雞油便軟化。
雞油,世間和香菇最搭配的食物。
兩者一遇,便如針尖對麥芒,可又好巧不巧地在打鬥中融為一體,鮮香撲鼻。
後世的雞精都比不上。
就著炒香菇丁的雞油在下入胡蘿卜丁翻炒。
配菜約莫是齊了。
用那麼大的鍋炒飯江暮歸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便找了精瘦的流民來炒。
“這是啥子油,咋那麼香?”
幾個人腦袋湊到菜前,猛吸鼻子聞。
“雞油。”江暮歸看那兩個人雞蛋也攪得差不多了,吩咐,“來吧,炒飯。”
不那麼正宗的揚州炒飯。
揚州炒飯采用現煮的粒粒分明白米飯,米飯裹著蛋香,金色白色似夕陽下湖光波瀾,自帶濾鏡,而雞油香菇給人吃了葷菜的錯覺。
鮮,十裡飄香的香菇鮮,如蝦肉一般的口味鮮。
臘肉被茶葉熏過,是鹹味適度,直鑽到鼻腔。
偶有胡蘿卜粒進口,甜爽倒也中和了不斷上升的油香。
青椒,聊以做配菜功效。
江暮歸一邊盯火候一邊盯鍋,道:“顛鍋,炒起來!”
“再加一把柴進去。”
雖在寒冷的冬天,火星嘭出的熱卻溫暖了整個屋子。
尤其是炒菜的人,給揮得大汗淋漓的。
“醬油沿邊灑,趕緊翻勻,味精胡椒鹽來一點。”
“蔥花下去。”
一陣操作後——
“真香啊~~~”廚子感歎。
兩盆熱氣騰騰地炒飯出鍋,江暮歸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麼。
是呀,吃蛋炒飯怎麼能沒有辣椒醬和泡菜呢?
要說起來她們紅樓街其實還是泡菜之鄉,在千年後成了一個泡菜的工業園區。
張家寺的和尚肯定是做了泡菜的,且這是時節泡的多半是棒菜。
隻是厚顏無恥地去要似乎不大好,畢竟這兒這麼多人呢。
江暮歸想到一個人。
她摸出昨日買菜剩下的銅板分給炒菜的災民,“錢少,各位不要嫌棄。”
那個幾人拿著銅板吹吹,嘿嘿道:“多謝江小娘子!”
“不謝不謝,去叫李大哥一起和你們放飯吧。”
“江小娘子看什麼呢?”
“食材還有剩嗎?”
“都下鍋了。”
“喔,那好吧。”
她隻得將就盛了一碗蛋炒飯和今早剩下的鹵肉給謝渡送去。
謝渡看著恭恭敬敬地江暮歸不適應,道:“你今日格外殷勤。”
“哪兒能呢,我這不體念謝侍郎辛苦嗎?”
她的手藝謝渡還是相信的,哪怕覺得某人心懷不軌也想試試炒飯。
金黃發亮的哈,嘖嘖,怎麼還有一股鮮香。
“飯裡你放了肉?”
“一點點臘肉,不夠塞牙縫。這香味是雞油。”江暮歸道,“隻是雞油吃多不免膩,謝侍郎不若嘗嘗以泡菜配炒飯?”
在長安謝渡偶爾也會去春風樓吃炒飯,但炒飯的配菜都是山珍海味,譬如香煎生蠔和清炒蝦仁之類。
泡菜嘛,沒試過。
江暮歸道:“我們蜀地人愛這麼吃,泡菜送飯,酸爽可口。這張家寺做泡菜的手藝就是一絕。”
謝渡可算是懂了江暮歸的殷勤之道。
自己不好意思要配菜,來對自己旁敲側擊了。
這來蜀地一月,臉上肌肉都被笑得結實不少。
他會意,卻忍不住逗逗江暮歸,“可本部院不愛吃酸。”
江暮歸立即蹲下來安利,幾次差點忍不住搖謝渡的手臂。
古代男女不同席,克製克製。
“謝侍郎你試試嘛,很好吃的~”
“這……”謝渡壓著笑,江暮歸閃亮亮的眼睛突然出現。
他正色,道:“罷,那本部院便厚顏無恥地去要一份。”
“隻要一份麼?”
謝渡佯裝思考,“嘖,本部院不吃獨食,是否應該給災民也要一份?”
“謝侍郎體恤民情,與民同樂,實乃青天老爺!”
謝渡也收回想要捏捏她臉的手。
一日忙下來,江暮歸不忘回訪顧客。
路上隨便找了一家買過豚骨拉麵的人,問有何要改進,結果聊著聊著反倒變成了旁人找她要方子。
看來是沒什麼需要改進了。
一碗豚骨拉麵五文,大家覺得實在很值這個價,裡頭有鹵味有肉,湯鮮料美,值得回購。
於是都不用找托,她的口碑就這樣打出去了。
江暮歸想做熱食麻煩,還得做點時時能賣的小點心。
不然慢慢存錢,開店得等到猴年馬月?
正好方草大姐和她女兒能幫自己守小攤。
而且這種小點心隨時可以定,能養活更多同城跑腿的人。
她手捏著下巴,蛋黃酥和提拉米蘇就不錯。
兩者的定位自然也不同。
蛋黃酥麵向普通百姓,四文錢一個,十文錢三個,縱使不那麼富裕的也可咬牙買一個嘗嘗。
但提拉米蘇虛的用到牛奶黃油等,這玩意兒又新穎,賣十五文一個不過分。
倒是可以去城裡賣著試試看。
黃油,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六千年前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而後在印度也有發現。
這小村裡是沒有黃油的。
故而江暮歸下了值決定去益州城裡逛逛。
實在不行又隻能自製,但做太多東西累,那就隻好提高售賣價格。
這便偏離了江暮歸走“人民美食路線”的本意。
這天乾燥了半個多月,竟在江暮歸準備出發城裡時下起了毛茸茸的雨。
雨粒被風刮成一絲一絲的,往江暮歸臉上糊。
“要去益州城麼?”謝渡撩簾問,青色袍子襯得他如畫中仙。
“謝侍郎!”江暮歸很是驚訝。
馬車上鈴鐺泠泠作響,謝渡伸手,“和我一道嗎?”
江暮歸沒半點猶豫的,就竄上了車。
下馬車再上馬車,不過一個動作,就是三年。
許是累著了,又許是泠泠雨音太動聽,一向話多如牛毛的江暮歸居然安靜了一路,隻是撐著腦袋合眼養神。
謝渡第一次認認真真的看她。
圓滑的小姑娘也長了出棱角,鼻梁高挺,麵頰透紅。
謝渡反應過來時竟為自己那一時的想法感到羞愧。
是啊,也還隻是個小姑娘而已……
江暮歸如願買到了黃油,又提前預訂了牛奶,心滿意足地回家去。
“他娘的還敢狡辯!”
啪!
剛下車就被濕潤潤飄來的東西遮了眼。
江暮歸憋住火,扯下濕潤腥臭的爛菜葉子,掃視一片狼藉的小院點點頭。
好。
很好。
找茬找到她頭上來了。
真當她阿兄不在她是軟柿子?
“在這兒乾什麼呢?”江暮歸緩緩走去,伸手護住趙明竹。
吉祥躲在方大姐身後。
“你自己說,為什麼看不起我們?”
“我都不認識你們,還看不起你們?”江暮歸耐著性子道,“你雖然腦子的溝壑不深,但好在糊滿了漿糊,又從你的嘴中溢出,讓我對你的腦部構造一目了然。”
那人反應了一會兒,突然暴躁:“你他娘的敢罵我們?!”
“你他爹的敢砸我家!”江暮歸氣得口水都噴出去了,“你他爹的!你他爹的!誰不會說臟話裝凶悍!”
她看了看,道,“私闖民宅,毀壞器物,除了要賠我錢,等著衙門見吧。”
“分明是你毀約在先!”
“我毀約?你不僅腦子不行,屁股也被堵住了?有屁就放。”
那壯漢擼起袖子,迎麵走向江暮歸。
江暮歸不急不緩的拿了一把菜刀出來,“嚓”地砍在椅子上。
直勾勾把他盯著,一個字沒說。
另一個人看江暮歸魚死網破的樣子趕緊道:“昨兒我表哥在張家寺門口送了麵,你為何沒有送來?”
“誰沒送,但凡寫了單子的我都叫人送了。”
“嘿,我就是沒收到。沒收到就不說,我表妹還吃壞了肚子!”
謔!
找茬的。
雜亂之中江暮歸看到她阿兄送給她的陶瓷小貓也碎在狼藉中,她攥緊了拳頭,問:“誰砸的我東西?”
她語氣太過有壓迫感,以至於兩人都不敢答。
還是吉祥指著那位表哥,奶聲奶氣道:“姐姐,是他砸的。”
好。
此仇不報非君子。
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李傅。”
“李傅?你根本就沒訂餐不說,就算你定了餐我沒送,我收你錢了?”
“你沒給我送來就是不對,這不是錢的問題!”
“我就問你我收你錢沒!”江暮歸吼回去。
他弱下氣勢,低聲回:“不曾。”
“那你先把錢賠我再談彆的事兒。”
“我表妹吃壞了肚子這事兒你如何說?你的麵不乾淨。”
“你表妹又是?”
“傅娟。”
傅娟的確定了餐,江暮歸有印象。
她道:“阿娘,去請許大夫來,我陪這位郎君一起去看看他表妹。”
謝渡遠遠看著,其實十分不放心,卻又想看看江暮歸能不能自己解決此事。
“大人,要管嗎?”
“那人有點眼熟。”
這件事絕對有人要整江暮歸,謝渡沉思了一會兒。
平安見他不語以為他不管,掉頭走人,誰料謝渡又突然說:“跟上去看看。”
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