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說,艾渺其實有被這個陌生人給驚豔到。他真的很好看,而且不是一般的好看。
他看起來跟艾渺年紀相仿,可能隻稍微年長三兩歲,但神態舉止卻就像活了一千多年了一樣——儘管後來的事實也證明那是艾渺想多了,這家夥隻是氣質特彆好而已。
他的體型清瘦卻不萎靡,就算現在穿得異常寬鬆,也隱隱約約看得出他的比例簡直就是放大版的卓爾精靈;他的眼珠是神秘的暖金色,長發的銀金色調不像是染的,但又不像一般有少白頭的人一樣是老氣的灰白。
銀金色,或者說光澤特彆好的銀白色,這樣的顏色看起來不像染的不光是因為色調分外自然好看,也有他睫毛和眉毛的顏色跟頭發幾乎一致的緣故。
從理論上講,淺發色的人膚色一定是白得泛粉的,但他的膚色卻沒有半點紅腫感,不偏粉也不偏青,質感令人感到舒適。
他的五官臉型當然也是非常好看的,但是是很有特色的那種好看,甚至細看能看出異類感與非人感,就算對辨識度和個人特色要求苛刻如艾渺也能對他眼前一亮。
最重要的是,他耳朵的輪廓似乎有些尖,不是奇幻遊戲裡半精靈那種很明顯的短尖耳,但看起來依然比一般人的耳朵要尖細一些。
【係統·丹特利安:“他是山鬼後裔,天生就擁有通靈的力量。這個族群因為生來就是白發或者銀白發、金眼珠或紫眼珠,所以很難在亞洲找到能讓他們融入世俗世界的工作,甚至無法上學隻能進行家庭教育。】
【係統·丹特利安:因此他們要麼就抱團結成隱世家族以驅魔占卜為生,要麼就趁年輕移民到對淺色毛發和彩色眼珠從來都見慣不怪的那些國家去了。他們移民的目的地通常是歐洲,因為北美文化中對亞裔必須是深色頭發的要求跟東亞一樣嚴格。”】
【係統·丹特利安:“當然,試圖移民的山鬼後裔中肯定也有為了留在允許天生淺色毛發的亞洲人融入世俗世界的國家,就做出你最恨的‘影響護照聲譽’的事的人。】
【係統·丹特利安:“但天生通靈並不代表一定能把玄學行當做好,他們也都是因為實在沒辦法了。山鬼後裔的特殊的毛發和眼珠顏色——尤其是特殊毛發讓他們難以融入亞洲的世俗世界,如果連驅魔占卜都做不好,就隻能想辦法離開不再回來了。”】
艾渺看似是被突然出現的陌生人給嚇到了,但其實有在好好聽係統的念叨。
她對山鬼的印象就是《九歌·山鬼》,所以在聽到係統說這家夥是山鬼後裔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他的性彆是不是哪裡不對?
然後她才反應過來,既然隻是後裔,那好像性彆也不用必須跟某個曾曾曾曾曾祖母一樣,後裔的話肯定也不是純血山鬼了,是有智人混血的,不然直接叫山鬼族就是了。
銀發的山鬼後裔倒是真的以為她可能被嚇傻了:“我要是直說我不是壞人你肯定不會信,但你既然都會召喚魔鬼了,那我直說我是誰肯定也是合適的。”
他頓了頓,又說:“我叫赫連蒹葭,是個術士,不過客戶都稱我為驅魔師。因為我驅魔訂單接得遠比驅鬼要多,就算偶爾接了驅鬼訂單,如果委托人是做了虧心事要鎮壓怨鬼,又或者那個鬼有怨還沒報,我還會反過來幫有怨的鬼悄悄複仇呢。”
“畢竟要求驅鬼的人裡——尤其是男人——有一半以上都是做了虧心事的爛人。就算委托人是被無辜牽連的,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驅逐一個需要複仇救濟的怨鬼,我才不要繼續迫害那些被侮辱和被損害的死者呢。”
“所以不要有刻板印象,我並不是隻要給錢什麼爛人都肯幫的那種敗類。”
說到這裡,他無奈地聳了聳肩,本想繼續說些什麼,卻被站在他旁邊的顧折枝給製止了。
顧折枝斜眼看著他,說:“夠了,彆廢話了,趕走那個魔鬼後拿上你的酬金就走吧。”
【係統·丹特利安:“我聞到了亞洲糧食醋的氣味。”】
“……”
是的,並非全世界的醋都是用糧食釀的,還有一種醋叫葡萄醋。
然而這不是重點。
【係統·丹特利安:“赫連蒹葭平時並不是一個很多話的人,但他以為你被嚇傻了,所以才忙著解釋。”】
艾渺僵硬地回頭看了看身後,又看了看門外的那兩人。
此時赫連蒹葭又轉過頭對顧折枝說:“顧總,我想你最好回避一下,驅魔是一件複雜的事。”
顧折枝眉頭猛地一皺,隨後指了指房間角落裡連艾渺都沒發現的監控攝像頭,說:“那就好自為之。”
【係統·丹特利安:“宿主放心,那個攝像頭的錄音功能早就被我破壞掉了,所以你對我說的話都沒能被錄進去。”】
*
“所以……”艾渺跟赫連蒹葭微博瞪小眼,“現在是什麼情況?”
而赫連蒹葭越過她的肩膀往她身後看了一眼:“這位與浮士德擁有相似奇遇的女士,現在我們先談談吧。又或者,我可以直接出手趕走丹特利安?”
正當艾渺正煩惱著係統下一步會做些什麼的時候,一個短尖耳、長頭發的淡藍色影子徐徐出現,就在艾渺的背後。
“丹特利安。”艾渺回過頭,看向以虛影形態出現的丹特利安,“其實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你要以‘係統’自居並啟發我的幻化潛能。”
赫連蒹葭搶白道:“這很明顯,地獄永遠都是缺人的,所以魔鬼們總是想方設法地引誘困境中的凡人。當凡人不自覺地賣出靈魂後,死後就自然成為祂們的苦役或士兵了。”
丹特利安爭辯道:“如果沒有我來啟發她的潛能,她很快就會自殺,歸處依舊是我在的地方。現在她能用死後的服役換取更好更長更精彩的人生,這很公平。”
艾渺幾乎想要找到一個角落縮成一團了,因為她也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麼辦。
倘若沒有這個“係統”的啟發和加持,艾渺想要擺脫現在的境遇可能真的隻有自殺一途——畢竟顧折枝是會“覺醒”的,她就算洗腦自己屈服了也是沒用的。
她女大時看了好多關於神秘學和宗教學的零碎資料,自然知道在世界主流的幾大宗教體係中,自殺都是大罪。
所以她很清楚無論有沒有跟魔鬼結契,她死後的境遇都不會變,所以她才答應了丹特利安的結契要求。她想既然死後的境遇都一樣,那至少要在活著時完成反殺。
“丹特利安公爵,我無意冒犯。”赫連蒹葭用他微涼的手掌輕輕握住艾渺的手,試圖安撫這個明顯已經開始感到無措了的金發女孩。
然後他又這樣對丹特利安說:“現在這位浮士德女士許是已經被啟發出能夠救命的某種潛能了,所以你已經沒用了。”
說罷反手從斜挎著的帆布包中掏出一個蓄滿了朱砂粉末的玻璃瓶打開往藍色的光影上一潑,神奇的是那些朱紅的粉末並沒有弄臟地麵,而是嚴嚴實實地包裹住了那道淡藍的影子。
丹特利安發出了刺耳的尖叫,從窗縫中跑走了。
“係統?係統?”艾渺左看右看,輕聲喊著丹特利安,但這次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而赫連蒹葭卻搖了搖頭:“浮士德一樣的女士,你是幻化天賦者吧?此前你已經靠丹特利安啟發了這個天賦,現在你不需要祂也能繼續使用你的能力,所以就算被我強行解除了契約也不會再損失什麼了。”
艾渺歎了一口氣:“如果我是浮士德,那你又是什麼?”
赫連蒹葭俏皮地挑了挑眉:“從魔鬼手中搶回靈魂的使徒?”
“臉大如盆。”艾渺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赫連蒹葭自然並不在意:“那麼,我暫時告辭了,有預感我們以後還會遇見的。”
當赫連蒹葭準備開門離開時,艾渺突然想到了什麼:“等等!”
“我叫艾渺,苦艾酒的艾,‘渺渺兮於懷’的渺。”【注*】
赫連蒹葭停頓一瞬:“艾渺,請務必記住一件事:魔鬼隻能被驅逐,不能被消滅。如果你自己不夠堅定或者想走更多的捷徑,死後的永恒苦役就會再次被你預定。”
“對了,加個聯係方式吧?我除了驅魔還會占卜,有需要的話隨時聯係。我這裡的占卜收費是很平價的,學生也負擔得起。”赫連蒹葭又從他寬鬆的亞麻長褲口袋裡拿出了手機一台。
艾渺這下子是真不困了:“加!”
然後他才離開,開門時對顧折枝說的第一句話是“轉賬時麻煩備注‘工資’謝謝”。
*
淡藍的影子無聲地東躲西藏,直到身上覆蓋著的朱砂終於全被抖落而下,祂才觀察起了周圍的情況。
祂跑了很遠一段路,這裡是一座機場,祂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位戴著墨鏡口罩的青年剛剛從商務艙裡出來。
那個家夥似乎是如今的頂流,也是換月旗下的藝人,他剛拍完一部古偶,才從橫店回到這座城市。
丹特利安並不喜歡附身凡人,但為了祂看中的靈魂,稍作忍耐也是可以的。
現在他已經無法作為係統重新與艾渺綁定了,除非附身一個人,無聲無息地操控那個人的潛意識,再讓那個人死得怨氣衝天。
於是祂就這麼選中了那位青年。
不過艾渺擁有如此迷人的靈魂,僅僅隻是讓她普通地服役是不是有些過於浪費了?那些身處高位的人類熱衷於將迷戀的低位者禁錮為禁臠,丹特利安也想來一次這樣的遊戲。
*
顧折枝沒有質問她怎麼召喚的魔鬼、為什麼要召喚魔鬼,隻是在赫連蒹葭離開後將她緊緊抱住,用央求的語氣說:“渺渺,不要再做傻事了好不好?與魔鬼結契的後果是很嚴重的,你這麼嬌氣,怎麼可能忍受得了地獄的苦役和酷刑?”
“我很嬌氣嗎?”艾渺故意轉移重點,“能不能彆這麼以貌取人啊,再說我看起來也沒那麼嬌氣吧?”
“……”
顧折枝對此感到又好氣又好笑,遂將她往床上一推,很快就再次把她弄得隻能發出帶哭腔的喘/息和斷斷續續的求饒。
*
沒有了係統在耳邊叨咕叨的日子,一下子就變得無聊了很多,但艾渺的幻化能力還是保留著的,這樣就很好了。
她現在還在寫稿,還是一點都不卡。就算丹特利安已經被驅逐了,艾渺沒有感受到任何寫作方麵的不順。
這樣也挺好,艾渺默默地想,現在她的幻化能力被啟發出來了,盯上她的魔鬼卻被趕走了。白嫖了一個信息差,怎麼看都是她賺了。
艾渺這樣想著又同步了一下稿子的雙端,並在將稿子保存到碧落海作者後台的草稿箱時順便查看了一下最近的收益。
遠超預期地好。
不出意外的話,等這本完結後提取出的剩餘收益也夠她躺平兩三年了,這是頭部作者才有的流水。
艾渺又悄悄分彆查看了一下匿名論壇的寫作交流區,不出所料,那個板塊現在依然炸得炮火連天。
畢竟百倍反噬是能影響心智的,那一小撮開團嘲過她的同行現在無論是續航收益還是連載收益依然都是零。而且在心智受損之下,新連載要麼連完結V線都苟不上,要麼直接違規下架。
所以寫作交流區還在為了要求“取消提前解約要付違約金的製度”而各種炸。
正當艾渺暗暗得意於真正沉默的大多數壓根不在乎這些圈子吵架、以及百倍反噬果然能影響心智的時候,她所在的房間的門又被打開了。
“顧折枝?”艾渺一愣,“原來又到晚上了?”
他看起來跟平日裡很不一樣,更加嚴肅,甚至多了些生人勿近的感覺。
如果說以前的他是優雅有禮的衣冠禽獸,現在的他就隱隱約約轉變出了令人不適的超雄味。
用更正經一點的修辭來說,就是“有毒的男性氣質”。
這不是開玩笑,是真的非常令人不適。
如果說“陰桀凶狠活閻王”這個tag對彆人來說是古言現言都通用的霸總模版,對艾渺來說就是“有毒的男性氣質”。
然而他隻是將艾渺一把從人體工學椅上拉了起來,將她緊緊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