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1 / 1)

如若隻除去晉洛霄的擁躉,終究不能動其根本,隻有一擊致命,才能以絕後患。

祁懷瑾有了大致的主意,但必須要和晉洛晏商討。

晉洛晏歎氣道:“懷瑾,我與大皇兄感情不深,可我做不到要了他的命。”

祁懷瑾早猜到晉洛晏會這樣想,所以才來太子府一趟,他不能不顧及晉洛晏的想法。可晉洛霄此人,冥頑不靈,無可救藥,總有一日會對晉洛晏出手,隻怕要到那一日晉洛晏才能狠下心。

所以說,晉洛晏和皇帝其實都一樣,顧及血肉親情。

“好,但是洛晏,我還是會繼續我的計劃,至於晉洛霄最終是何下場,這個決定權在你。”

晉洛晏摁住剛落下的白棋,應了聲:“好。”

解決晉洛霄一事不可一蹴而就,需得徐徐圖之,晉洛晏也不多糾結,開始和祁懷瑾聊起了彆的事。

天下皆知,懷瑾公子是隱閣少閣主,所以閣主理所應當是他的父親。早前晉洛晏就打聽過此事,但祁懷瑾避而不答。

除夕將至,於情於理祁懷瑾都該和父親一同過年。時隔許久,晉洛晏再次問起了祁懷瑾的父親。

過年?於祁懷瑾而言,這個詞與尋常日子並無不同,家人團聚、喜度佳節的日子,他也不過是和言風、問劍一起過,有時忙碌起來甚至直接不過了。

祁懷瑾行走江湖的身份是隱閣少閣主,因此在與晉洛晏相交之後,他也是如此回答,久而久之,他習慣了這表麵身份。若不是此刻晉洛晏問起,祁懷瑾也找不到合適的時機解釋。

沉吟了一會兒,祁懷瑾將手中遲遲未落的黑棋扔進了棋簍,抬頭直視晉洛晏。

“洛晏,我雙親早亡,還有一事我一直欺瞞你,我不是隱閣少閣主,而是閣主。”

晉洛晏震驚了一下,又一下,他原本以為祁懷瑾從不提起他父親,許是因為父子關係淡薄,沒想到竟是這樣。

其實這也不怪晉洛晏猜錯,世人都以為隱閣閣主是祁懷瑾的父親,誰又知祁懷瑾就是閣主本人。

晉洛晏的神情凝固了一瞬,“懷瑾,我一時半會都不知是該先安慰你,還是先怪你。”

祁懷瑾看著他怪異的表情,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而晉洛晏仍在垂眸思索,恰好錯過了這一幕。

而祁懷瑾的笑,也不知是在笑晉洛晏,還是在笑自己。

最初,他以隱閣少閣主的身份行走人前,隻是怕人將他與祁家家主的身份聯係起來,現在看來,隻是自己多想了。

他都打算好要接受晉洛晏的質詢,結果這人壓根沒把這兩件事想到一塊去。

也是,隱世家族祁家,紮根於浮玉山脈,避世不出,卻有千年積蘊,掌握東南界數條礦脈,富埒陶白,且傳聞浮玉山有仙人居住,予祁家以護佑,而俗世間唯一與祁家有往來的就是隱閣。

世人眾說紛紜,多有不實,晉洛晏知此道理,他不覺得隱閣與祁家有往來,甚至認為所謂的隱世家族祁家壓根不存在。

可他不問,祁懷瑾就不答,又一個陰差陽錯的完美誤會誕生了。

“懷瑾,既如此,那你在盛京與我一起過年吧。再說,你心心念念的謝姑娘也在盛京,屆時我同你一起去傅宅給老師拜年,你也能見到心上人了,怎麼樣?我這個兄弟是不是夠講義氣的。”

晉洛晏的話有說到祁懷瑾的心坎上,盛京也不是那麼無趣,至少相比起浮玉山,這兒有人氣,也不知今日送給長歡的點心她喜不喜歡。

祁懷瑾和晉洛晏在談論過年,謝長歡也在想這事。

往年除夕,雲州張燈結彩,好不熱鬨,謝家同是如此,滿府都是歡聲笑語、喜氣洋洋,想來今歲也會是如此,隻是她回不了家。

謝長歡問過綠蘿,盛京的除夕也是燈火輝煌,至於傅宅,下午時分,傅伯庸會應皇帝宴請赴宮中用膳,晚間回府會和家人再用一頓,傅家曆來有守歲的習慣,整夜裡都是燈火通明的。

即使不能回雲州,謝長歡也期待新年。新年新伊始,她祈盼明年能回家。

雖然謝長歡能否回家尚且未知,但有人已經在趕來盛京的路上了。謝家的掌上明珠,當然不能孤身在盛京過節。

歲末已近,各家各戶都開始準備過除夕,除了大皇子府。

祁懷瑾既應下晉纖月的話,自然不會讓晉洛霄好過。年前,他都住在隱閣據點,開始著手他和晉洛晏透露過的計劃,並毫不留情地鏟除晉洛霄的勢力。

這些日子,忙的不隻有祁懷瑾和晉洛霄,連皇帝和晉洛晏也根本閒不下來。祁懷瑾對晉洛霄的勢力展開了毀滅性的清掃,晉洛霄能用的人越來越少,而皇帝和晉洛晏要處置的人越來越多。

皇帝全年都在操心國事,好不容易等到過年了都休息不得,他甚至隱晦地和晉洛晏提過,“太子,要不這些個事等到年後再處理?”

晉洛晏也是忙得暈頭轉向的,他隻能在皇帝麵前裝傻,畢竟這都不是他乾的啊!他最多隻是幫祁懷瑾打打下手,況且就算他說了,祁懷瑾也不會聽。

誰叫晉洛霄不知死活,胡亂欺負謝長歡,人家都想著直接以絕後患了,現在還隻是動動筋骨,晉洛晏隻希望他大皇兄不要再亂惹是非。

晉洛霄日日在府中狂怒,德妃在宮中也不好過,常常閉門不出,不斷想著能挽救局麵的法子。

朝局動蕩不安,一大批有問題的官員被清退,以致許多官位空缺,暫時亦找不到合適的人手接替。傅伯庸、李觀潮和孫鑒這幫中流砥柱焦頭爛額,推選出了傅伯庸去太子府和晉洛晏議事。

晉洛晏最近要應付好些官員,其他馬虎馬虎也沒事,可對傅伯庸,他不能瞞。

“老師,這事多是懷瑾做的,雖然急躁冒進了些,但被革職的官員本就是屍位素餐,把他們留下來也是禍害,清理了未嘗是件壞事。朝廷缺人,還望您多費心。”

晉洛晏無條件站在祁懷瑾這邊,傅伯庸也是無法,隻能去他的門生中再挑些中用的。等朝廷注入新的活水,大晉也會愈發繁榮。

整個傅家,除了傅伯庸和傅知許在忙朝事,其他人都已沉浸到過年的氣氛中了。

傅夫人帶著一幫婢女在剪窗花,謝長歡也被迫加入。以前在謝家沒有這項習俗,但謝長歡學什麼都快,弄得在場眾人連連誇讚。

傅知琛不跟著傅伯庸,也不愛剪窗花,他跟著小廝們去掛燈籠。

至於西院裡的暗衛們,傅知許給他們放了假,可暗衛們一向沒有消遣活動,最多聚在一處吃點花生米,順便嘮嘮嗑,閒下來時發現傅知琛不在身側才覺安靜得很。

-

歲末,除夕。

冬日裡貪懶,傅家人難得起了個大早,跟著婢女、小廝們一起清掃庭院、貼年紅,春聯也是傅伯庸和傅知許父子倆百忙之中抽空寫的。

雖然除夕休朝,但傅伯庸下午要進宮一趟,參加皇帝的群臣宴。按照傳統來說,這是臣子們一年中最放鬆的宮廷宴會,不過想到宴上會有不少人缺席的模樣,傅伯庸就長長歎了口氣。

幸好,他已經物色好了合適人選,隻望年後朝堂風氣能煥然一新。

而祁懷瑾,他也不至於在除夕還驅使屬下去給晉洛霄找不痛快,隻是想起晉洛晏說的“一起過年”,祁懷瑾的嘴角小幅度地動了下。

晉洛晏身為太子,不僅下午要和皇帝一起宴請群臣,而且夜裡要在宮中吃團圓飯,往年他會留在長樂宮和帝後一同守歲,但早兩日,晉洛晏理直氣壯地說:“那今歲,孤就勉為其難來陪懷瑾守歲吧。”

祁懷瑾嗤笑,晉洛晏扭過頭不看他。

隻是不知長歡是否會和傅知許在一處守歲,祁懷瑾心想。

今日街上少行人,天色也黑得早,小院裡已經布置好了酒菜,豐盛異常,隻可惜用膳的隻有祁懷瑾和言風。

“主子,祝您新歲能與謝姑娘修成正果!”言風也是第一次送上這樣的新年賀詞,祁懷瑾嘴角蠕動,最終隻說了聲“多謝”,然後給言風發了比往年厚了許多的紅封。

言風心裡炸開了花,他比問劍運氣好!問劍今歲說不定都沒有紅封呢。

傅宅的團圓飯和平時的晚膳差彆不大,除了菜色多出好些。傅知琛滿臉的喜意,他是最愛吃團圓飯的,因為有紅封!他是一大家子人裡麵最受寵的,他阿爹,阿娘和哥哥都疼他!

而謝長歡,則是收到紅封第二多的人,傅知琛有的她都有,此外,她也為傅知琛準備了一個單獨的紅封。

“哇!謝姐姐,我今年能都收一個紅封誒,謝謝你~”傅知琛將紅封寶貝地揣到懷中,嘴角都快揚到天上去了。

謝長歡也開玩笑似地說道:“新的一年若是不好好用功習武,我可是會原封不動收回來的。”

傅知琛如臨大敵,“我保證好好學!”

一桌子人被傅知琛逗得哈哈大笑。

傅伯庸作為大家長,也隨意發言了幾句,“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好,還有長歡,我們府上的新成員,本官很感激你為傅家所做的一切,也真心將你看做傅家的一份子。我們共飲此杯,願新歲安康。”

傅知琛對傅伯庸的話深表認同,屬他的腦袋點得最重。

傅家的確是個溫暖的大家庭,所有的感情都沉澱在酒裡,隨後是熱熱鬨鬨的用膳時光。

在用完膳後,傅家人都會聚在主院守歲。在起身離開膳廳時,院外的護衛進來傳話,“謝護衛,府外有位白發……額——年輕人找您。”

護衛的話自相矛盾,又是白發,又是年輕人,在其他人還摸不著頭腦的時候,謝長歡已經運功飛向府門口,“大人、夫人、公子、知琛,是我師父來了,我先去見他!”

謝長歡語氣激動,來人定是沈老頭!

傅家人沒見過謝長歡這般開心的模樣,便讓她快些去。傅伯庸和傅夫人留在了正院,而傅家兩兄弟都趕快跟上了她的步伐,隻可惜沒追上。

謝長歡出了主院後,運功飛向屋頂,護衛們望塵莫及。

傅知許想見來人的目的隻有他自己清楚,而傅知琛則純粹是想去看看謝長歡的師父是何許人也!他也想拜師!

傅宅府門外,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家正在踱步,沈遊,謝長歡之師,當代武學泰鬥,無人得見其貌,卻無人敢質疑沈遊的地位。

二十年前,沈遊的武功已入臻境,一人可抵千軍萬馬,那年邊關慘絕人寰的涼州戰役,就是靠沈遊終止,從此換來晉朝的霸主地位,無人敢犯。

而此刻,傳說中的人物,在等他的小徒弟。

風動,沈遊一抬頭,看到就是在不遠處緊緊盯著他看的謝長歡。

“師父!”

“誒,我的小……額,小徒弟。”雖然沈遊知道自家徒弟現在是叫謝長歡,但他還是習慣喚以前的名字,那便喚小徒弟好了。

沈遊輕輕拍了拍謝長歡的頭,“喲——也不知道是誰老愛叫我沈老頭?”沈遊傲嬌極了,是個十足十的老頑童,不過這人除了心態年輕,麵貌也是,撐死了也不過而立之年。

“沈老頭,你怎麼來了?”沈遊稍微得意點,謝長歡傷感的情緒直接消失無蹤。

沈遊笑歸笑,手也不忘閒著,頂著傅宅護衛們好奇的目光,他從包袱裡掏出好多紅封,“家裡給的,可都惦記著你呢。”

謝長歡的手一下子都不得空了,呆呆地看著一遝遝紅豔豔的物件,眼中綻放出了耀眼的光彩。

“沈老頭,你還沒用飯吧,走,我陪你吃團圓飯。”謝長歡攙著沈遊的手往清和苑的方向走,迎麵和傅家兩兄弟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