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姑娘,快請進。”雖然祁懷瑾在猜測謝長歡的來意,但這都不重要,能見到她就很好,而且她身邊沒有那個討厭的傅家大少爺。
茶室裡,溫暖如春。祁懷瑾和謝長歡跪坐著,等待冒著縷縷熱氣的茶水。無人出聲,卻不顯尷尬。
和祁懷瑾待在一處,謝長歡隻覺安逸,哪怕簡單地坐著,閒聊幾句,也稱得上快活。她淡淡開口:“懷瑾公子,我此次來訪,是為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並帶了一份回禮。”
聽聞這番言語,祁懷瑾的心底泛起了絲絲意動,“謝姑娘給在下的回禮!懷瑾萬分期待,但救命之恩不足掛齒。懷瑾所言,句句屬實,我視謝姑娘為摯友。”
祁懷瑾先是喜悅,後是嚴肅,倒令謝長歡有些懵。“懷瑾公子,我與你交集頗淺,摯友一詞,愧不敢當。”
“謝姑娘!友人,尋地隻是一個緣字。懷瑾欣賞你,望謝姑娘不要妄自菲薄,否則懷瑾會覺得所行欠妥。”祁懷瑾快要氣死了,眼前的姑娘時刻不忘劃清界限。他不要這樣,謝長歡不來,祁懷瑾可以朝她走、朝她奔,但他接受不了她的拒絕。
祁懷瑾的臉上浮現幾抹破碎和害怕,淺淡不可見,但謝長歡卻意外讀懂了。
江湖上名聲在外的懷瑾公子,隱閣少閣主,真心想與她結為朋友。也行,她這輩子鮮少交友,和懷瑾做朋友不吃虧,再說這人她挺欣賞的。
謝長歡不為外物所拘,心之所向,即毅然往之。“懷瑾公子,蒙你不棄,謝長歡願意交你這個朋友。”如天外來聲般的話音,一字不落、清晰地傳入了祁懷瑾的耳中、心中。
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人間,一切來得太過突然。
“謝姑娘,你說的可是真的?”
沒見過他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謝長歡來了興趣,“自然,莫不是懷瑾公子後悔了?”
“怎會!隻因懷瑾過於驚喜!”
祁懷瑾臉上的笑藏都藏不住,生生將謝長歡給逗樂了。眼前這位便是,外界傳言中,不苟言笑的懷瑾公子嗎?
謝長歡展顏一笑,恰似一縷溫煦的春風,毫無阻攔地直抵祁懷瑾的心底。兩人相視一笑,默契油然而生。此刻過後,謝長歡和祁懷瑾就是好友了。
“謝姑娘,你我既為好友,那你叫我懷瑾公子著實奇怪,可否……喚我懷瑾?”有一就有二,自打聽了謝長歡的話,祁懷瑾樂不可支,全然忘了此前說過的徐徐圖之,甚至連回禮的事也記不得了。
謝長歡倒是認同,朋友之間不講虛禮。“好,懷瑾,那你以後便喚我長歡吧。”
每字、每句美妙絕倫,祁懷瑾的腦海裡放起了煙花。
“長,歡。”話音方落,某人的耳朵都快冒煙了。
“嗯。”
實在是丟人,祁懷瑾隻希望謝長歡沒發覺他的窘樣。“對了,長歡,你所說的回禮是何物?”
“哦,是個香囊。”被他一打岔,謝長歡還真將此事忘了,她邊說,邊掏出藏於袖口的物件。
繡著彼岸花的鴉青色香囊呈現於眼前,祁懷瑾遲疑不定,“香囊?”
長歡是否清楚送男子香囊的用意?但可以肯定,她對他,不是那般用意。平日裡,她也是將香囊用作禮物送人嗎?
見他不接,謝長歡說:“懷瑾是不喜歡嗎?香囊是在慕城買的,有些普通,你若不喜歡也無礙。”實話說,她有點失落,好不容易挑到合適的回禮,竟被嫌棄了。
謝長歡想將香囊收回去,但祁懷瑾不準。就算長歡曾送過他人,可眼前這個隻會是他的。“不,我喜歡,方才是在想,長歡是否送過旁人香囊。”
“沒有。”謝長歡雖不解,但認真回複,她真是頭次送人香囊,為何懷瑾如此驚訝?
“是嗎?長歡唯獨隻給我送過香囊?”祁懷瑾又高興了。
謝長歡心有疑問,難道懷瑾性格本是如此?如此多變?
“是,難道不可送人香囊嗎?”她滿臉困惑。
祁懷瑾知曉,長歡是真不懂,但他要告訴她,這樣的話,她送出的唯一一個香囊隻會屬於他。祁懷瑾完全沒想過,若是將來謝長歡有了心悅之人,依舊會送香囊給那人。
“長歡,尋常女子送男子香囊,多是為表愛慕。”
“什麼!”謝長歡伸手就要奪回香囊,若在平時,祁懷瑾定不能快過她的手速,不過方才,她頗為呆滯。香囊,竟有這般用意?
“但是,憑你我的關係,我知你定然不是此意。可禮物既已送出,哪有收回去的道理,而且,懷瑾很喜歡。”
祁懷瑾話已至此,謝長歡便沒想著再搶回來,否則豈不是欲蓋彌彰。
賣香囊的攤主確有幾分手藝,用的安神香也很有巧思,所以謝長歡沒重新更換藥草。祁懷瑾嗅了嗅香囊,才知裝的是安神香,這下禮物更合他的心意了。
禮也贈了,謝長歡也沒彆的要說,剩下全程則由祁懷瑾開口。關於皇帝對晉洛霄的處置一事,祁懷瑾早收到消息,這些謝長歡尚未得知,倒在此處聽到了。
“晉洛霄雖借羅由之死脫身,但請長歡放心,你在應城所遭遇的一切,晉洛霄必須付出代價,我會讓他後悔的!”祁懷瑾語氣裡滿是殺意,真有傳聞中隱閣暗夜之王的氣勢。
遠在盛京,處處受人製肘,謝長歡不能隨意處置了晉洛霄。而傅伯庸,身為當朝丞相,不得不以皇命為重,即使晉洛霄要殺的人是傅知許,他也無能為力。
本以為隻要皇帝不鬆口,此事便會不了了之。可未曾想,懷瑾說會為她出氣,所以懷瑾來應城真的隻是為了她嗎?
謝長歡想知道,也問出了口,“懷瑾,多謝你,我還有一事不明。”
“長歡,你問,我定知無不言。”
謝長歡抿了抿唇,“就是想問,懷瑾來應城,隻是為了救我嗎?”此話一出,她後悔都收不回去了,隻能暗自懊惱。
祁懷瑾驚愕地望向她,“當然!我與傅家大少爺向來無交集,去應城隻為你,懷瑾是真心將長歡視為知己。”
謝長歡了然點頭,“好,我知曉了,若以後懷瑾有難,長歡也是義不容辭。”
閒聊許久,兩人的心也漸漸拉進。謝長歡學會將祁懷瑾視為好友,而祁懷瑾覺得他離心上人又進了一步。
茶室裡一直沒什麼動靜,言風不敢貿然闖入。這說不準就打攪了主子的好事,他就算有十條命也禁不住。
屋內兩人早知道言風在屋外,祁懷瑾不想被打擾,故而未提及,而謝長歡更不在意。
飯點已至,祁懷瑾才終於舍得理會在外吹風的人,“言風,午膳可備好了?”
言風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主子,已備好了,您和謝姑娘可移步膳廳。”
祁懷瑾溫柔地說道:“長歡,可以用午膳了,走吧。”
“這茶室暖和,熏得人不想動彈。”謝長歡扯了扯衣袖,準備站起身,祁懷瑾卻突然製止了她的動作。
“長歡,要不就在茶室用膳吧,膳廳寒涼,晚些時候我吩咐人給膳廳裝好地龍,屆時再請你來。”
“好。”謝長歡貪暖,沒再推辭。
一坐一站,祁懷瑾眼中的謝長歡如同一隻懶倦的小貓,他也是頭一次見她這樣。他隻覺得,今日所發生之事太過失真,長歡與他結友,喚他“懷瑾”。
祁懷瑾走至門邊,將門拉開又合上,以免冷氣入屋。“言風,將午膳端至茶室,我和長歡在此用膳。對了,你記得找人給膳廳裝上地龍。”
此語給了言風極大的衝擊,“長歡?”話音剛落,冰冷的眼神犀利地掃射了過來,言風嚇蒙了。“主子,是我錯了,謝姑娘,您和謝姑娘怎的在茶室用膳?”
“膳廳太冷,所以讓你裝地龍,彆囉嗦了,趕緊把膳食端來。”祁懷瑾說完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言風也不惱,嬉皮笑臉地跑去膳廳,嘴裡嘀咕著“還是謝姑娘厲害,如此龜毛的主子,竟然同意在茶室用膳,而且,嘻嘻——我感覺祁家馬上要有家主夫人了~”
膳食全是雲州菜色,色澤誘人。望著謝長歡亮晶晶的眼神,祁懷瑾招呼她開動。
“懷瑾,你這兒的廚子真的太符合我的胃口了,我們如今已是朋友,這下能割愛嗎?”謝長歡再次討要,上次他就拒絕了。
謝長歡難得同他開口要什麼,這廚子也不是給不得,但祁懷瑾真怕,若是將廚子給她,她再不上門了該如何。“長歡,按理來說,你既提了,我不該不允,可是……”
“也罷,君子不奪人所愛,那往後有空,我常來小院蹭飯。”這麼好手藝的廚子,懷瑾喜歡也是應當的,謝長歡便不再強求。
“定然,往後若是有了新菜色和糕點,我派人給長歡送一份。”祁懷瑾笑著說道,得虧長歡鬆口了,不然他指定會將廚子拱手相讓。
茶室有茶室的好處,茶案小,兩人一道用膳,挨得也近,祁懷瑾都能給謝長歡夾菜了。“長歡,這道花椒雞丁味道甚好,你嘗嘗。”
“好。”謝長歡自然而然地伸碗,她全身心投入膳食,吃得額頭都冒汗了,完全沒注意看祁懷瑾的神色。
而祁懷瑾,有種撿到寶物的滿足,見此,他還抽空去將窗牖開了條縫。有長歡相伴,連飯菜都變得可口起來。
慕城的菜色口味偏淡,雖然鮮美爽口,但仍是雲州菜最得謝長歡青睞。菜一入口,她隻覺得人生的盼頭都多了幾分。
兩人用膳偏慢,謝長歡是習慣細嚼慢咽,祁懷瑾是以謝長歡為先,更何況他隻要看著人就飽了,但他不敢,怕被發覺,也隻好慢慢地用膳。
等到用完膳時,未時都過半了。
“懷瑾,多謝你的款待,已叨擾許久,我便先回傅宅了。”謝長歡同祁懷瑾告辭,她還要去看暗衛們的傷勢如何。
“好,長歡,我送你到院門外吧。還有,一點都不叨擾,你若是能日日來,我日日歡迎。”
送走謝長歡後,祁懷瑾回了書房,指腹止不住摩挲著香囊,安神香的氣息飄散開來,間接催生了他的睡意。
言風也在,他已在祁懷瑾身邊站了一刻多,後者半句話未說,他早想悄悄溜出去,正要偷偷邁腳,卻被祁懷瑾幽幽的聲音給叫住了。
“言風,這是長歡贈予我的香囊,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