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1 / 1)

夜涼如水,應城的夜更是冷肅。

祁懷瑾輪了言風的值,安靜地守在謝長歡隔壁。今夜無月,無景可賞,祁懷瑾便無言呆坐了一夜。

直到隔壁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他快速敲響了謝長歡的門,“謝姑娘,我是懷瑾,你還好嗎?我可否進來?”

“懷瑾公子,請進。”

謝長歡這一覺睡得極為踏實,一是因為昨日消耗過多,二是這幾日急著趕路根本沒時間休息。經過一夜,除了包紮好的手仍有些酸痛外,再無其它不適,而且她感覺體內有一股暖流,在充盈著她的軀體。

祁懷瑾進屋時,謝長歡已換好了衣裳,是他特地準備的,一套茶花紅點繡長裙,很適合她。

“謝姑娘,你身子可好些了?”

謝長歡麵色紅潤,與往常無差彆,可祁懷瑾始終放不下心。

“多謝掛念,我並無大礙,還未謝過懷瑾公子前來營救,謝長歡在此謝過。”

謝長歡給祁懷瑾鄭重行了一禮,後者卻有些不高興,這般疏遠的關係,他一點都不喜歡。

祁懷瑾麵帶肅色,“謝姑娘,我真心將你當作朋友,所以前來,你不必如此客氣,也不必有負擔。”

所以懷瑾是專程為我而來嗎?謝長歡心想。

若是真的,這份情誼,於她而言有些重了。可是懷瑾似乎很不喜她同他道謝,變臉變得比六月的天還快,可除了道謝,她也不知能說些什麼,著實愁人。

祁懷瑾見謝長歡有些局促,想著許是自己臉色不太好,又立即轉移了話題。“聽傅丞相說,謝姑娘此次是去了慕城,在下聽聞前些日子正是慕城的姻緣節,不知謝姑娘可有去賞玩?”

“有的,慕城的姻緣節很是壯觀,以後懷瑾公子若是有機會的話,也可以去看看。”

“是嗎?聽謝姑娘這般誇讚,倒真讓我有些好奇了。”原來她真的去了,是和傅知許一起嗎?也是,我這是在說什麼廢話,她當然是和傅知許一起過的姻緣節。

祁懷瑾內心一片憤懣苦澀,此時的謝長歡更是又給他來了一重擊,“懷瑾公子,不知我家公子現在何處?他可有傷到?”

謝長歡關心傅知許的傷勢是理所應當的,傅知許可是她付出性命也要保護的人,而這話聽到祁懷瑾的耳朵裡,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傅大少爺無礙,我帶你去見他吧。”哪怕再怎麼酸澀的情緒無處可發,祁懷瑾也必不會對著謝長歡發泄,隻能認命地帶她去見傅知許。

其實,昨兒夜裡傅知許便想強闖,可是祁懷瑾將謝長歡安置在了內院,而傅知許和暗衛們隻能在外院休養,內院有隱閣之人層層把守,問即是“非少主之令不得進”。

至於祁懷瑾本人,不是在地牢,就是守在謝長歡隔壁,傅知許哪可能找得到他。祁懷瑾唯一的私心,也隻敢在謝長歡昏睡時使。

謝長歡沒見過祁懷瑾這般情緒多變的模樣,也不好多說些什麼,隻是拒絕了他的好意,獨自出門尋人了。而徒留在原地的祁懷瑾,則開始懷疑人生,反思有失體統的行徑。

方才忘了問,這下進了院子,謝長歡才知她是在應城府衙的內院,問了個恪儘職守的隱閣部下,才順利地摸到了傅知許的住處。

此時,暗一正在院子裡守著。在昨日的那場廝殺中,暗衛們都受了不輕的傷,唯有暗一,隻添了些皮外傷,但也是慘不忍睹,連臉上都留了幾處淩亂的血痕。

傅知許本來是讓暗衛們都好好養傷,不必來他這裡,他最擔心的還是謝長歡的處境。雖然隱閣的人說無礙,但沒能親眼見到的話,他始終無法安心。

更何況,長歡是被懷瑾帶走了。

傅知許從未如同那一刻一般,意識到手中權勢的重要性。暗衛們負傷,而隱閣部下人數眾多;他雖是傅家大少爺,但是太子派來的人全都聽命於懷瑾。

可他,隻能等。

謝長歡不在,暗一身兼重任,他也十分擔心,突然看見謝長歡好端端站在院子裡,暗一欣喜極了,“頭兒!”

這一喊,可把謝長歡嚇了一跳,暗一平日裡就是個悶葫蘆,哪裡見得到他這個樣子。屋內的傅知許和墨竹也聽到了暗一的喊聲,很快地衝到院子裡。

傅知許沒顧得上君子禮節,麵容焦急地詢問著:“長歡,你身子可好?”

祁懷瑾是這樣問,傅知許也是如此,謝長歡又耐心地重新回答了一遍,“公子,我身上無傷,當時雖然形容狼狽,但那些人根本沒能近我的身。”

“那就好,那就好。”傅知許懸了一整夜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長歡好好的,真好。

遭逢驟臨的恐懼,於惶惶間,傅知許心意漸明,頓感醍醐灌頂。謝長歡於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他好似懂了傅夫人說的話。

待回到盛京,他會好好和長歡相處,會爭取讓長歡也對他動心。

隨後,謝長歡又問了其他人的情況,得知並未危及性命,隻需好好休養些時日便可痊愈的結果後,這才放下了心。

對了,還要安慰下眼眶紅紅的墨竹,墨竹從小跟著傅知許,從來沒有機會見識昨日那樣的場麵,他嚇得心突突跳,特彆是看著浴血奮戰的謝長歡。謝長歡倒下時,不隻是傅知許,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此刻看到謝長歡一副沒事人的模樣,他就想哭。

“墨竹,你的傷嚴重嗎?”

墨竹手上的傷已經上好了藥,他年紀小,傅知許又極為看重他,硬是囑咐大夫給他綁個吊帶,以便傷口恢複。結果就是如同現在這樣,他的傷看起來重極了。

謝長歡並未被這表麵的傷重樣給嚇到,她早摸清了墨竹的性格,他這般活蹦亂跳的,肯定傷得不重。

“謝護衛,我沒事的,隻是看起來有點嚇人。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墨竹伸出未受傷的右手,拍了拍胸脯。

既然沒有大事,謝長歡同傅知許商量,讓暗衛們先留在府衙養傷。至於回盛京的事宜,他們需和懷瑾商量為好,任何人都不想昨日之事重現,正好他們也不急著回去。

雖然傅知許對祁懷瑾忌諱頗深,可是安危更加重要,他此生都不想再見到長歡遭遇那般困境了。

“公子,既然我好了,便搬到你這邊來吧,暗一也該休息休息,我這就去和懷瑾公子說一聲,順便問問何時回盛京。”

謝長歡也不想再住在內院,她不太想同此刻的祁懷瑾交談,哪怕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傅知許很讚同,他同樣不願,得經過懷瑾的準許才能見長歡。再說,長歡如今是傅家的人,他近水樓台先得月,絕不會讓懷瑾占得先機。傅知許自認為對長歡還算了解,他想,他和懷瑾在長歡眼裡都是一樣的,甚至懷瑾還不如他。

畢竟,危難關頭,長歡決然護他,不惜舍命,亦讓他震撼難抑。若是沒有長歡,他傅知許恐怕早已成一具屍首。

-

內院。

謝長歡離開後,祁懷瑾回了隔壁屋,頗有怨夫之相。

直到來找人,謝長歡才知她住在祁懷瑾的隔壁。難怪她一晨起,懷瑾就敲響了她的房門。

祁懷瑾也沒料到謝長歡這麼快又回來了,“謝姑娘。”少說少錯,他決定少說些話,免得招人嫌。

謝長歡沒注意他的小心思,她來此隻想著趕緊說完該說的。“懷瑾公子,我身子已無大礙,想著搬到我家公子那處院子住,也好多加看顧。還有,我們想與你同行回盛京,不知懷瑾公子可介意?”

祁懷瑾隻知道他不能再生氣了……

“謝姑娘,自然可以同行,我計劃後日啟程回盛京,昶州刺史羅由也該被押至盛京聽候聖裁,你覺得可好?至於搬去外院一事,全憑謝姑娘的喜好。”

“好,那先謝過懷瑾公子,我還要去和我家公子彙報,先行告辭。”

見祁懷瑾點頭,謝長歡趕緊出了屋子。她有點受不了了,懷瑾這人,好生難以捉摸。

而祁懷瑾本人絲毫未覺方才所言有何不妥,他心中的怨懟瞞過了本人,卻被謝長歡看得一清二楚。他對謝長歡立刻搬出內院的行為表示十分不喜!

他不知道,也沒有多想。

祁懷瑾有要事在身,晉洛晏不可隨意出盛京,便拜托他將應城官場肅清一番,羅由雖已被捕,但應城說不準仍有漏網之魚。既然來了,就乾脆一鍋端了。

晉洛晏的猜測不無道理,應城州郡兵是晉洛霄的底牌,應城裡也不隻有羅由效忠於他。晉洛霄此人,心思深沉,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他定會將應城治得如鐵桶一般。

隻可惜,為了一個傅知許,誤傷了謝長歡,得罪了祁懷瑾,然後被晉洛晏坐收漁翁之利。等晉洛霄得知應城守軍被晉洛晏收歸麾下時,他怕是會氣得吐血。

晉洛晏把應城的爛攤子丟給了祁懷瑾,若是平時,祁懷瑾肯定選擇視若無睹。可是晉洛晏對祁懷瑾太過熟悉,這人啊,是個情種,他那個好大哥,也是時運不濟,專挑鐵桶撞。這下都不用他這個弟弟出馬,懷瑾一人便能將晉洛霄的老巢給端了。

外人都說,應城僅次於盛京,是晉朝的第二大城池,糧財富庶、人口繁多。可是不為人知的是,應城內裡是烏煙瘴氣、民不聊生。

晉洛霄往應城輸送了許多人,將應城的掌控權牢牢掌握在了手中。僅次於盛京的第二大城池,不被皇帝掌控,卻落在了一個陰沉卑劣的小人手裡,可想而知後果如何。

應城不隻有三萬州郡兵,這些年應城給晉洛霄上貢了無數金銀財寶,僅為滿足他的一己私欲,供他拉幫結派、賄賂人心。應城百姓苦不堪言,可是民不與官鬥,更何況是晉洛霄這樣的天潢貴胄。

如今,祁懷瑾出手,也是為民除害了。祁懷瑾雷厲風行,以晉洛晏的口諭為主,隱閣部下為輔,直接上門抓捕應城的貪官蛀蟲。這兩日,整個應城風雨飄搖、人心惶惶,百姓卻是無不叫好,感謝當今聖上與太子殿下的恩情。

既已逮到人,至於如何處置,祁懷瑾全權交付給了晉洛晏的心腹。而他,則是押解著羅由,同謝長歡、傅知許一起回了盛京。清早啟程,約莫能趕得上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