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儘主歡,用過午膳後,謝長歡攜著雪梓同祁懷瑾告辭。
從小院離開,走出一小段距離後,雪梓旁敲側擊,她對祁懷瑾使勁誇讚,弄得謝長歡十分不解。
雪梓不鬆口,謝長歡隻好順著她的意,表示盛京之中,除傅家人外,她唯一相識的隻有懷瑾。除此之外,雪梓再也打探不出其它,隻好作罷。
盛京之所以被稱為盛京,不僅是因為它是晉朝國都,也因它繁華似錦、百姓富足的商業盛景。盛京鋪麵的裝潢風格和各州郡不相同,或華貴異常,或風雅文趣,雪梓對這些皆饒有興趣。
雪梓生於雲州,長於雲州,不曾有機會領略過外麵的天地,體驗過異鄉的風土人情。
謝長歡看得出她眼裡的欣喜,也為此次出遊計劃正確而慶幸。
雪梓愛熱鬨,在謝家時亦是如此,隻是謝長歡好靜,雪梓便壓抑天性相陪。
謝長歡曾和母親商量過,將雪梓調離去彆處,可雪梓知此消息後哭得傷神,求著問她做錯了何事。無奈之下,謝長歡隻好留下她,隻解釋說雪梓一身本事,該去做更重要的事。
雪梓不願,她心甘情願一輩子都守著謝長歡。
謝長歡心想,希望以後,雪梓能開心恣意地過一生。
機會難得,二人在盛京最繁華的街道逛了整整一下午,幾乎每個鋪子的掌櫃都知道,街上來了兩位出手闊綽的姑娘。
有的店鋪開張一日,可抵數月。
家中寄來的銀錢,謝長歡無處可用,便想可以讓雪梓帶些禮物回家。雪梓也是來者不拒,雲州謝家富可敵國,她完全不用給小姐省銀子。
最重要的是,她家小姐極少上街閒逛,所以雪梓既新奇又高興,不一小心就買了許多。
日暮西斜,街上的行人愈發稀少,謝長歡這才叫住雪梓。“雪梓,我們先回傅家吧,方才一時不注意,竟買回了這般多東西,待會回傅家還不知會不會有人問。”
“小姐,你彆擔心,就說這些全是我買的。再說,你去傅家是給傅家大少爺當護衛的,又不是仆人,傅家人管得也太寬了些。”雪梓怒氣衝衝,她好心疼她家金尊玉貴的小姐。
謝長歡見雪梓誤會,一時懊惱,“雪梓,我並非此意,應當無事。時辰不早了,我們先回去。”
雪梓一直在惦記著謝長歡方才所言,可她卻忘了,謝長歡是何人?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欺負她。
隻是雪梓關心則亂,自己鑽牛角尖了。
傅宅,清和苑。
謝長歡剛踏進院門,綠蘿就快步朝著她走來,“謝護衛,大少爺來了,就在正廳。”
傅知許幾乎不會踏足清和苑,有些稀奇。
見雪梓手中正抱著快堆成山的戰利品,綠蘿急忙接過去了些,雪梓嘿嘿笑著,“謝謝綠蘿。”
三人信步往正廳去。
雪梓早在謝家就聽過傅知許的大名,傅家長子,言玉君子。謝家人在謝長歡動身前往盛京前,就已將傅知許的全部信息打探得一清二楚,否則他們也不會放心讓謝長歡隻身來此。
雪梓想親眼見見這位傅家大少爺的風采。
正廳裡,傅知許身著一襲青色長袍,幾株翠竹點綴其間。不出門時,他幾乎日日是一身白衣,不過因此番要見謝長歡的好友,他才特地讓墨竹幫著選了一身合適的。
“公子,你怎麼來清和苑了?這位是雪梓。”謝長歡想,這怕就是傅知許的來意,見見雪梓。
雪梓把手中物件放於側手邊的四角桌上,她行了一個正式的禮節,“傅大少爺,在下雪梓,感謝您這些日子對長歡的照顧,雪梓感激不儘。”
傅知許起身虛扶,“姑娘客氣了,是我該感謝長歡才是。”
他這人不喜喧囂,也不愛廣交朋友,平日裡能在知言苑彈琴作詩已是知足,隻是辛苦長歡日日守在他身邊,難尋一分自在。
雪梓閱人不少,自然分辨得出傅知許所言不虛,這位傅家大少爺看起來是位極其好相與的人。
“長歡、雪梓姑娘,我來清和苑無甚大事,隻是想著雪梓姑娘遠道而來,該來拜見一番,你們也累了,我便不多加叨擾了。”
傅知許好似真的隻是來見雪梓一麵,沒做其他任何事情,就離開了。
人已走遠,綠蘿開始幫忙整理帶回來的物件,雪梓捧著臉看向謝長歡,“小姐,我覺得盛京的少爺們都長得甚是好看,我在雲州可沒見過這樣的男子。”
謝長歡聽著雪梓的話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她才說:“雪梓,你這話不對,盛京最是好顏色的男子,今日都被你見到了。”
天下之大,雲州多美人,盛京城中也多得是桀驁俊美的少年郎,可是同懷瑾和傅知許一樣的人,世間罕見。
雪梓想一出是一出,前一刻紅著臉犯花癡,後一刻又開始哭喪著臉,她兩眼淚汪汪地,“小姐,我明日便要啟程回雲州了,我不想走。”
謝長歡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肩,“若塵和尚的話你不聽了嗎?”
雪梓聽聞此言更加難過了,直接抱著人哇哇大哭,“嗚嗚嗚——小姐,我不能不聽若塵大師的話,可又有好久見不著你了,嗝~下次也輪不到我來送信了,雪姝會打死我的,嗚嗚嗚……”
“沒事的,你相信我,很快我就會回家的,你在家乖乖等我。”
原本今夜謝長歡要帶著雪梓去給暗衛們訓練,可雪梓此時的狀態並不合適。謝長歡交代她在清和苑好好休息,養精蓄銳,雪梓呆呆地點頭。
結果,她一看到謝長歡往外走,立馬緊緊抱住了她,“小姐,你去哪?”
合著方才的話都白說了……
“我得去西院看看。”
雪梓硬是堅持要一道去,謝長歡看她那神遊天外的模樣,不僅不適合教人,更讓人放心不下,隻好帶她同去,並將她安置在西院的小石凳上。
暗四和暗五眼巴巴地望著雪梓,他們還想要這位姑娘教。
謝長歡假裝沒看到他們的眼神,讓他們獨自去一旁練習。
雪梓不在狀態,謝長歡便沒久待,半個時辰後,她帶著雪梓回了。
清和苑中隻有三人,深夜寂靜,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謝長歡的耳朵,何況是隔壁屋裡雪梓克製的哭聲。
幸好哭著哭著就沒聲了,謝長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一夜她都未能睡著。
阿娘的哭喊,阿爹泛紅的眼眶,還有阿兄所言,謝家所有人、青遙師父、沈老頭、寧老師……許多人的麵容都在她的眼前盤旋,若塵和尚曾讓她堅守在傅家,他悲天憫人的眼神裡也有很多她讀不懂的東西。
輾轉難眠,直至晨光熹微,綠蘿和雪梓陸續起身,雪梓的情緒平複了好些,有條不紊地收拾著東西。
謝長歡在陪著雪梓用了早膳後,送她到了傅宅府門口。
傅知許也在,說是來送雪梓一程。
雪梓抱住謝長歡,說要她照顧好自己,家裡人都好不必憂心。臨走前,雪梓又特彆拜托傅知許關照謝長歡,得人承諾後,轉身揚馬而去了。
謝長歡定定地眺望街道儘頭,那兒雪梓的身影早已消失。
傅知許未曾見過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他說:“長歡若是想念雪梓姑娘,可隨時邀她來傅家做客。”
此時的傅知許卻忘了,謝長歡不是傅家人,若是她想雪梓,完全可以同雪梓一般,揚馬而去,永不回頭。
傅知許默默守著,直到街上有車輿駛過,謝長歡這才回神,與他一同往府裡去。
謝長歡盯著腳下的青石磚一言不發,傅知許也不知如何安慰她,“長歡,今日你可還想出府?”
“公子有約?”謝長歡無所謂出府與否,傅知許去哪她就去哪。
“並無。”傅知許察覺自己有些失言,以長歡此時的心情,她定然是不願出去的。
實際上,傅知許是有約的,抑或說是單方麵的邀約。在謝長歡不知道的時候,即昨日,雲顏送來了香帖。
憑借當日在蘭亭詩會一曲技驚四座,雲顏不出意料地成了蒔花院最受歡迎的清倌,隻要是她出場的日子,蒔花院必定是座無虛席。
現今,雲顏的香帖千金難求,她卻親自送到了傅知許手裡。
傅知許得了雲顏的琴譜,也願意去給她捧個場,可是謝長歡心情不佳,這場邀約也隻能不了了之。
既然雪梓已經離府,謝長歡自是同往常一般待在知言苑,她一上午都心情萎靡。傅知許見此,便讓她先回去休息。
清和苑,謝長歡寢臥。
雕花梨木桌上正擺放著一個八角食盒,綠蘿從窗外探出小腦袋,“謝護衛,這是府門口的護衛送來的,說是你的朋友給你的。”
謝長歡緩緩揭開食盒,其間靜臥著一張紙條,筆走龍蛇、力透紙背的字跡映入眼底,和她仔細留存的那份請帖同出一人,是懷瑾。
“謝姑娘,用些甜食心情會好些。”
原來,清晨時,駛過傅宅門前的馬車裡的人早注意到了她。看著紙條下一碟碟她愛吃的點心,有一絲暖流悠悠淌入了謝長歡的心間。
和懷瑾做朋友這件事,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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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雪梓離開,謝長歡一直興致不佳,雖然她時常都是同一個表情,看著沒太大區彆。但是傅知許、傅知琛和一乾暗衛們是絕對清楚的,謝長歡日日都壓抑著脾氣,他們真的受苦了。
傅知許彈琴,謝長歡皺眉。
傅知琛紮馬步,謝長歡嫌不穩。
暗衛們各練各的,謝長歡說他們長進太慢。
他們這段日子真的好苦,好希望雪梓姑娘能半路打道回傅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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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將近半月,傅宅沒能迎回雪梓,倒是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府門前的護衛嘩啦啦跪了一地,這位煞神怎的又來了……
“你家少爺在吧?啊——孤問的是傅知許,也是,孤問了也是白問,他肯定在!”
來人正是二皇子晉洛雲。
護衛們:殿下啊!您知道白問就好……也沒見您給我們說話的機會。
護衛們早已習慣晉洛雲的不問自來,不過這位許久未來傅宅了,不知此次又會鬨出些什麼動靜。
傅家家主傅伯庸是太子之師,學識自是不凡,晉洛雲也很稀罕這樣一位老師,他一再央求皇帝下旨,準許他做傅伯庸的學生。
皇帝知道自家兒子的秉性,他不過是一時興起,便和傅伯庸通了氣,讓人多擔待些,忍受晉洛雲一段時日的騷擾。
起初,晉洛雲準時上傅家請教,可惜每日都會把老師氣得個仰倒,連傅伯庸這樣的老狐狸都能惹生氣,晉洛雲也確實是個人才。
誠如皇帝所言,不出十日,晉洛雲撂挑子不乾,傅伯庸求之不得。
意外地是,晉洛雲在傅宅閒逛時,意外闖進了知言苑,他與傅知許早已相識,但是一點也不熟。
真相不是傅知許名義上是太子陣營的人,而是晉洛雲知道他的好弟弟晉洛晏不喜歡傅知許,所以他也不喜歡……
奈何偶然撞上了,定是天助,晉洛雲有了個好點子,他決定時常騷擾傅知許,反正他也無聊得緊。
可惜,此人油鹽不進,能把傅伯庸氣得火冒三丈的晉洛雲,拿傅知許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好歹是個皇子,也不能做太出格的事,不過就是不小心把傅知許的琴弦弄斷了,把傅知許的書稿弄臟了,把墨竹欺負哭了……
在知言苑,晉洛雲是連狗都嫌的存在。
每隔一段時日,他都會準時上門騷擾,隻是近來許久不見,傅知許都快忘了這號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