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山聞言,汗流浹背,與門口的人對上視線。
室內剛有些溫和的氛圍因為他的到來,一瞬間如墜冰窖,來人正陰翳地打量著淩山,片刻後又回歸不屑。
那是一種上位者的態度,他沒有再主動開口,顯然是在等著對方的回應。
青衫女子沒回答他的話,因為她發現了一個比眼前之人更讓自己感興趣的事。
齊家家主還沒有她厲害,原來是個外強中乾的主。
剛剛男人放出的威壓對她沒有任何影響,但儘管如此,她還是裝作應付得吃力的樣子,額角甚至起了青筋和汗水。
她看似心虛得不敢再抬頭看對方的臉,實則目光緊盯著他身上露出的法器。
高階避火法袍。
絕品走位符和丹藥瓶。
不對,就算對方打不過她,但光是此人身上的法寶就夠淩山喝一壺了。
秉持著吃一塹長一智的原則,她並沒有選擇出手。
淩山還未來得及開口,身旁的人率先答他,“我同誰關係好與你何乾?”
淩山聽見後驚訝一瞬,麵上不顯,沒想到他們兩人的關係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不過卻並未聽見男人的回話,仿佛直接將齊從唯當成了空氣,一瞬間,剛剛少年的怒意顯得可笑起來,全然變成他的不成熟。
淩山還沒來得及措辭,齊從唯走上來擋在她的麵前,難得將語氣放弱:“你有什麼問題衝我來,不要用威壓對付師長。”
淩山看著他的後背,對方高高束起的發絲有幾根被風吹到自己的臉上。
後知後覺才意識到對方是信了剛剛她演出來的痛苦模樣,彼時的齊從唯並沒有後來的強大,但他還是堅定地站到了她麵前。
自己居然是他想保護的人嗎?
淩山看著齊從唯的背影,連自己都不知緣由,莫名地輕笑出聲。
下一秒,卻走到齊從唯麵前,直視那人。
她的眸光平靜如水,笑容勾起得恰到好處,顯得微妙,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家主來這裡,定是還有其他事吧?”話音頓住,又繼續道:“不要和他置氣。”
許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最後一句話顯得意味不明,不知道是說給兩人中的誰聽。
男人難得正眼瞧她,隨後轉頭示意她跟上,“還請淩師和我出去一趟。”
說是請人,語氣卻不容拒絕。
原來真是衝著她來的。
淩山有種直覺,此事與人牲鏈有關,說不定賀知就在那裡。
所以正好不用齊從唯帶路了?
紅衣少年擔憂地看著她,欲要開口,就見淩山突然轉身,示意自己不要說話。
她將手中的東西拋向自己,在家主注意到前又快速轉身回去。
齊從唯接下手中的東西時,兩人已經走出去了。
她太過摳門,連普通的芥子袋都舍不得給自己,裡麵的東西被裝在普通的袋子裡。
少年看著袋中的東西,裡麵是被挑出來的幾本心法書,刀譜和那把魔骨刀。
她仍記得他的窘況,沒忘他的所想。
附著一張不知她何時用術法寫的一張紙條——彆擔心,為師下次要考你。
淩山……
他在心中輕喚她的名字。
少年紅了眼眶,手指撫摸著袋子,滾燙的淚落在那把刀麵上,刀麵突然發出火焰般的光芒,像要將他吞噬。
他想起來了,她才不是什麼討厭的師長,她是自己喜歡的人。
師長從來不會那麼對他,齊家的人從來不會那麼對他,唯有她。
少年哭著從身上拿出魔骨刀原來的刀柄,那是兩人第一次見麵時他搶到的部分。
當時他不甘心完全放手,隻留下刀柄做念想。
現在的他不再顧及其他,親手將魔骨刀原先的刀柄拔出,將手中的重新安上。
他要將原本的刀還回去,這完整的刀該是她的,他會去尋找自己的武器。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火紋樣的鏡子突然碎掉了一半,另外一半卻仍然牢固地粘在上麵。
齊從唯也後知後覺不對勁,那妖不是說鏡子主人執念消散就行了,為什麼他明明已經醒了,他們卻還不能離開這裡?
門被外麵的人敲響,齊從唯打開門,看見了熟悉的人。
宴如嶼看見開門的人是他,沒太在意,隻是目光往裡麵探去,下一秒又重新看回齊從唯。
紅衣男子的手上被刀刃劃出大小不一的口子,對方此時的目光太過熟悉。
宴如嶼挑眉:“你從鏡中走出來了?”
齊從唯點頭。
宴如嶼和對方淺聊了幾句,才知道自己和淩山幾乎是一前一後錯過。
宴如嶼麵色不虞,他剛得到暗點的位置天黑了還沒看見她,就馬上來找人。
不過她沒有捏碎玉石,大概還沒有遇到危險,想必她有自己的打算。
不過,齊從唯分明醒了,鏡子卻未完全破碎,看來剩下的關鍵同齊家背後的人牲鏈有關。
淩山一路被帶到了地下室裡,幽暗的房間仿佛沒有儘頭,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而腐朽的氣息。
這裡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壓製著一切,讓進來的每一個人內心湧起莫名的壓迫感。
她從對方的三言兩語中得知,這裡應該是齊家的暗點之一,卻並不是關押獸類的地方。
“這兩天齊從唯的課先停一停,先把加急的符籙寫好。”對方說完這句話轉頭就走,顯然是在吩咐一個熟悉的手下。
淩山趁男人離開前朝他施下一個追蹤訣,便不想多看這種人一眼。
她的麵前是一個加長的寫字台,地下室周圍存放著滿滿當當的符書,淩山的五感卻能感受到那些書與齊從唯書室裡的符書完全不同。
把加急的符籙寫好?她想起宴如嶼曾說過齊家從事人牲鏈的運輸部分,原來是這樣運輸的啊。
她隨意抽出裡麵的一本書,上麵明確記載著靠符籙將獸給封印,再將其轉移地點,交給下一個環節。
淩山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去,送幾人進來的妖完全不簡單,讓她開始慢慢看見這個世界的另一麵。
她越往裡麵走,就能夠感覺到越發強大的壓製力量,同時,她的眼睛又開始出現熟悉的疼痛,暗點裡有問心劍碎片。
經曆了這些事情其實她已經不信任天道,卻沒怎麼懷疑過問心劍。
自從親手拿到兩片碎片後,力量就變得愈發強大,這種力量足以斬破一切,等集齊碎片她就能回家,這也是唯一的辦法。
奇怪,明明是記憶,為什麼這裡會出現碎片。
之前毒妖說過,那個妖知道有關山神的事,對方有強大的力量將他們送進這裡,還知道修真界的秘事,這麵鏡中還有問心劍碎片。
他到底是什麼來曆?
“淩師妹。”前方出現了熟悉的人。
兩人看見彼此,都沒有什麼驚訝的神色。
淩山擰眉,將目光放回書上沒再看他,口上卻道:“送我們進鏡子的妖,當時有沒有對你說些什麼?”
賀知看著她,雖然在笑,但笑意不見眼底,他湊得離淩山近了些,湊到淩山身旁看向她看著的那本書,兩人姿勢顯得曖昧不明。
白衣少年的聲音響起:“他告訴了我修複天機閣命盤的方法。”
淩山的視線從書移到他的臉上,意味不明看著他:“那是你們天機閣的事情,與我無關,對方有沒有說什麼關於秘境的事?”
賀知半垂下眼眸,沒有將心中所想說出口。
不,和你有關係。天機閣損壞的命盤和你有關係,淩山。
空中變得安靜,兩人都沒打破寂靜,同樣保留在過近的距離,沒有人後退一步。
過了半晌,還是他繼續剛剛的話題。
“他說宗門的其他人被困在第三重秘境裡,如果我們能活著出去的話,一定要小心。”
淩山聽見後在心裡歎了口氣,凝視著他的眼睛,看見他根根分明的眼睫。
“當時留的線索,為什麼要畫我?”她就這麼揭了出來。
賀知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整個人明顯愣住,下意識是躲開她的視線。
不知道是真是假,隻留下一句:“我作畫時剛好想起了你,就畫上去了,還望淩師妹不要介意。”
淩山額中抽了抽,暗自咬牙,果然自己和賀知這種人聊不到一塊來。
感覺他除了長相對她胃口,其他的一無所有。
淩山把話題牽回正軌,後退一步遠離了來人,“想來你也不是吃乾飯的,人牲鏈的事情,你多少也查到了吧?”
賀知看見她回避的動作眸光一暗,回應她的隻有點頭。
淩山捂住還在疼痛的眼睛,她發現集齊第二塊碎片後,這種疼感明顯比隻有第一塊碎片時的疼意要小,一部分疼意被預知感取而代之。
“暗點是不是在地下室最深處?”她話說到一半,或許是怕賀知再扯些有的沒的,補充道,“你隻需要回答是還是不是。”
賀知斂神,落下單字:“是。”
淩山聽見後剛往前方踏足一步,賀知急忙拉住她的手臂,力氣沒控製好,將她拉到他的懷中。
“對不起,我沒這樣拉過人,不是故意的。”賀知立刻放開手,紅著臉急忙解釋。
淩山沒太在意,擺手問道:“怎麼了?”
“地下室深處隻有齊家的人才能打開。”
淩山看向不見光亮的暗處,齊家的人,齊從唯不就是嗎?
要讓齊從唯親自麵對齊家的一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