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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門,生與死的臨界處,也是周以情的收容所。

“到燒東西的日子了,你不去瞧瞧?”夏七疑惑地問道。

周以情看到夏七喜滋滋地拿著爸媽燒來的衣服和錢財,自己則躺在低矮的床上懶洋洋地打著哈欠:“我就算了。”

正當夏七納悶時,耳邊轟隆隆的聲響漸進,一個紙箱被扔到周以情的房間裡,落地時跌落出層層疊疊的書本。

“小情,今年比去年的還重,你這到底是欠了人家多大的情債啊,送了二十年都不帶重樣的。”

周以情向人道了謝,但卻沒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她也很納悶,到底是誰這麼執著。

夏七隨意撿起一本書,可剛看到標題就張大了嘴:“無限寵愛的撒嬌秘訣。”

她又拿起一本:“好好說話成就美好愛情。”

《如何讓你愛的人愛上你》《論無法拒絕的五種靠近方式》《戀愛遊戲場上誰輸誰贏》……

五顏六色的標題像霓虹燈一樣晃眼,周以情收到的那麼大個紙箱子,居然全是教人戀愛的書。

夏七是今年剛來到渡門的,還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她聲線顫抖著:“情姐,你不會是因為情債被人謀害的吧?”

眼瞅著麵前的小姑娘越想越歪,周以情一個腦瓜彈到夏七額頭上:“不是告訴你了,我是突發心臟病去世的,彆瞎聯想。”

周以情將紙箱摞到身後裝滿書籍的往年紙箱上,拍了拍手上的塵土:“至於這些書,我也不知道是誰送的,不過從我剛來渡門到現在,從未間斷過。”

周以情在二十年前死於突發性心臟病,礙於一些原因不願轉世,飄飄蕩蕩來到了渡門,憑借著個人的不懈努力(超厚臉皮)還真混到了個職位:無塵小卒。

乍一聽還挺高大尚,其實簡單來說,就是掃地拖地的,以及哪裡有活往哪去、哪裡有磚往哪搬的廉價勞動力。

不過工作雖然繁瑣,但周以情樂的自在,下班後還能逗逗小魂魄、種種花花草草以及看看不知從哪來的戀愛書。

渡門裡幾乎都是不願投胎的人,而這樣的結果就是大家都有很多痛心痛恨的故事,所以周以情偶爾也會湊在人群裡聽故事,不知不覺也就這樣過了二十年。

對於夏七這種剛來到渡門的新手,去當差的那裡領東西很激動也是正常的,畢竟她第一年也是這樣。

“走啊,小情,去晚了要等好久呢。”

周以情剛來這裡沒多久就被熱情的劉姐當閨女對待,劉姐嗓門大、手勁也大,抓著她風風火火地擠進了洶湧的人群。

早上紮的最滿意的丸子頭此刻像癟了的氣球一樣,周以情喘了口氣:“劉姐,大家這是要去哪兒啊?”

劉姐兩步並一步地跑著:“你這丫頭傻乎乎的,今天清明節,大家都去排隊領東西啊。”

清明節?

周以情想到有可能給自己燒東西的就是父母了,可是……她並不想見他們,東西自然也不打算去拿。

劉姐剛擠開一個競爭者,卻感受到了反力,她看到周以情往後撤的身體連忙喊道:“小情你乾嘛呢,快走啊!”

“我不去了劉姐,你先去吧。”

聽周以情這麼一說,劉姐倒是想起來了,這丫頭好像是沒提起過父母,估計是因為父母的原因才不願意投胎吧。

想起來這一茬,劉姐換了個方式勸周以情:“去年我好姐妹還燒了最新款的數碼全家桶給我,你不是缺個手機玩嗎,去瞧瞧吧,看看有沒有朋友的意外之喜等著你。”

周以情確實有幾個關係鐵的好朋友,也確實需要塊手機。

所以在眾多胳膊、腿同時發力的人流中,周以情把自己瘦小的身體重新擠了進去:“那我還是去瞧瞧吧,劉姐。”

經過努力抗爭,她倆終於到達了前方。

琳琅滿目的物品出現在方桌上,有人領到了大量錢幣、有人領到了時髦服飾,更有甚者直接扛著彆墅、開著跑車回去了。

周以情的心情激動起來,等輪到她的時候便興衝衝地跑過去了。

她拒收了父母的東西,轉而看向了另一旁個頭很大的紙箱:“這是誰給我的?”

當差的看了一眼,想到了那封保密指令,隨後避開周以情的視線:“這個我們也不清楚,查不到名字。”

匿名的?周以情把紙箱拖到一邊查看,掀開的一瞬間卻呆愣住了。

劉姐注意到她的神情也湊過來看:“哎呦,小情!這是你男朋友送的吧。”

隻見紙箱裡一層層的全是書,教人戀愛、教人接吻……總之,越往下翻內容越火辣。

這下意外之喜倒是沒有,因為全是意外。

從那一次之後,周以情還不信邪地又去了兩次,結果毫無意外又拖回來兩個紙箱。

其實之後她本來不想拿了,隻是第一次去拿時好多人圍觀,周以情一戰成名,大家都知道裝書的紙箱是她的,就算不拿也有人送過來,所以她索性拜托了劉姐順路捎給她。

周以情把整個過程向夏七解釋了一遍後,說得口乾舌燥,拿起一杯水咕咚咕咚給乾了。

“二十年了,你都沒想出是誰送的?”

周以情搖搖頭,腦海裡其實有幾個人選,但又覺得不符合。

她在世時談過幾個男朋友,也有未婚夫,隻是在周以情看來,那幾個貨對她可沒有這麼深的感情,估計早都忘了她了。

難道是渡門裡有和她重名的給送錯了?

主要是這件事情太麻煩,周以情最後偏向於放棄思考。

“你就彆擔心我了,剛拿到的不想穿上看看嗎?”周以情看向夏七手中父母剛送來的新衣。

夏七與自己不一樣,她留下來是因為想陪父母走到最後一刻,等哪一天父母不在了,她便要離開去下一世了。

夏七順著周以情的視線看向懷裡的東西,笑著從衣服裡掏出一封信:“不急,我準備先回去看信。”

周以情看著和自己剛來時差不多年齡的夏七,聲音軟下來,像哄妹妹一樣:“快去吧,看看他們給你寫了什麼。”

送走夏七,周以情重新躺回床上,午睡了一會兒後便去工作了。

她拿著掃帚推著小車在路上清掃,今天不知怎麼,魂魄碎片比平時多了十倍。

等周以情拎著一麻袋魂魄碎片扔上車時,地上刮來一陣風,新一波碎片重新吹滿了地。

“啊,要掃到什麼時候啊!”

煩躁湧上心頭,周以情泄憤般用掃帚戳了戳地。

“小周啊。”

!沒有什麼比偷懶時出現老板聲音更恐怖的事了。

“領導,你怎麼來了?!”

隻見周以情身後出現個雙手交握的素衣老人,一臉和藹氣息撲麵而來。

“小周啊,彆忙著乾活了,有好消息和你說。”

好消息?難道是乾了二十年終於能升職加薪了!

周以情把掃帚扔在地上連忙跟過去。

“無塵這個職位你已經當了二十年了,現在呢……”

周以情搓著手期待,快說快說,是不是自己要當個小領導了!

“現在呢,是時候該給新人一些機會了,這個職位我就先收回了。”

氣氛寂靜了一會兒,隨後周以情走上前,怒氣順著頭發絲迸發出來:“老張,這些年我拿著最低的薪資乾最累的話,不是說好了二十年就給我個編製嗎,你耍我玩呢!”

想想這些年的牛馬付出,周以情氣不打一出來,伸手把陪伴多年的掃帚從中折斷了,眼淚馬上要跟著落下來。

“欸欸欸,我這不是還沒說完嘛,你彆急啊丫頭。”

老張捋了捋雪白的胡須,拍拍周以情的肩膀:“說好的編製今天就給你,不過不是無塵的職位,你升官了。”

“現在正式聘請你為渡門的外派官,負責處理渡門中的人員想要在人世實現的事務。”

“人世”這兩個字驚醒了沉浸在升官喜悅中的周以情:“領導,我說好了不投胎的。”

她看著剛剛被自己折斷的掃帚,後悔折的太快了,拿起還能用的部分又繼續掃起地來:“我不求升官了,您還是讓我繼續乾這份工作吧。”

一聽到周以情不願意,老張急了,往屏風後偷看了一眼:“你放心,不需要轉世,隻是回到你原本的那一世裡,結束任務後有獎勵的。”

“你不是一直嚷嚷這裡沒手機很無聊嘛,這不就得償所願了?”

周以情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但確實有些動搖:“我回去後,還是用原來的身份嗎,會回到我死之前嗎?”

如果回去後無法避開父母,她還是不去了。

“不是回到之前,你去的是你死後二十年的世界,不過你的樣貌我們無法改變,隻能延用你生前二十歲的樣子。”

“那豈不是會嚇到大家?”周以情皺起眉頭。

老張笑眯眯地安慰她:“為了任務順利進行,我們給你安排了幫手,他會幫你掩蓋身份的。況且,你出門可以戴口罩,或者直接去整形醫院,我聽說你們的整容技術不容小覷。”

周以情還是不放心,繼續問:“我是新手,不需要崗前培訓就能任職嗎?”

屏風後小幅度地閃過一絲黑影,老張瞥了一眼:“所以給你安排了幫手啊。”

看出周以情的猶豫,老張再添一把火:“這樣的機會很少,渡門的編製你也知道,搶手的很。”

周以情也知道機不可失的道理,既能回人世又能得到渡門的編製,可謂是一舉兩得的好事。至於樣貌問題,動刀子她是不敢,但一直戴著口罩她還是能做到的。

“老張,我去。”

等待周以情回答的可不止老張一人,聽到周以情同意後,老張和屏風後的人都鬆了口氣。

周以情:“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老張緊跟著說道。

“收拾收拾東西我送你過去。”

周以情沒多少東西,隻帶了些換洗衣服。身後的一排排書籍太多了,她打算將這些書留在渡門,設個戀愛角供大家借閱。

“情姐,怎麼走的這麼突然?”

“沒辦法,特殊情況嘛,結束了我回來看你。”周以情掐了掐夏七的臉頰,將戀愛角的事情托付給她。

夏七:“好,這事保證給你辦的妥妥的。”

劉姐聽了她要走的事也趕過來道彆,用開玩笑的方式淡化著離彆的氣息:“恭喜咱們小情終於可以儘情地玩手機了。”

渡門裡的人隨時都會離開,它像是生命的中轉站,有人上車也有人下車,一彆之後不知道會不會再見。

周以情看著幫助過自己許多的劉姐還是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劉姐,我下次回來一定給你買最新款的數碼全家桶。”

雙方聽到這話都默契地笑出聲:“好,等你回來。”

見完了朋友,周以情跟著老張來到船上,隻要睡一覺,醒來就會到達人世。

劉姐與夏七離開後,有人進入了周以情的家。

他修長的指尖耐心地劃過每一本書,並仔細地用防塵膜罩住。做完這一切後,他悄無聲息地登船,躺在了已經沉睡過去的周以情身旁。

他整個身體試圖將周以情圈在懷裡,但並不逾矩,隻是小指纏繞著她的發尾:“你會……喜歡嗎?”

水麵上因這一句話而蕩出層層波紋,零零散散的水滴連成線,連帶著船身也晃動起來。

周以情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