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韞搶先摁下了“接通”的圖標,電話那頭立馬傳來中氣十足的咆哮聲。
“謝未央,你跑哪兒去了?我不是跟你說了,這段時間不要亂走,不要亂走!我說過多少遍了,你是一點都不聽啊!你知道我上個月給你壓下去多少黑料嗎?啊?”
“嘶……不知道。”
這一串輸出正中謝未央的耳膜,她默默將手機拿遠,試圖遠離源源不斷的噪音。
謝韞在一旁插空道:“王叔叔,我和媽媽迷路了,你可以來接我們嗎?”
“是韞韞呐。”男人瞬間換了副嘴臉,柔聲道,“當然可以了,你在哪兒,叔叔馬上就來。”
老王哥全名王琳,自詡是個溫和有禮的優秀經紀人。
但事實上——
“你自己亂跑就算了,竟然還帶著韞韞亂跑,她有什麼錯,她還是個孩子啊!”
剛坐進轎車副駕駛,就被劈頭蓋臉地訓斥了一頓的謝未央:“……”
謝韞的氣早就消了,因此決定救她媽於水火之中。
她捧著臉微笑道:“王叔叔,你今天怎麼來了?是來找我玩嗎?我很想你。”
王琳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叔叔也很想你,不過……我是來找你媽媽的。”
謝未央揉著被摧殘過的耳朵,故意道:“你們說什麼呢?還好我聽不懂。”
王琳沒好氣地覷她一眼:“年終獎,想要否?”
他這招專治各種不服,百試百靈,尤其針對謝未央。
果然,謝未央立馬擺正了態度:“抱歉哥,找我什麼事?”
王琳正色道:“我替你爭取到了一個綜藝,這或許是扭轉風評的好機會。”
“綜藝?”
聽到這兩個字,謝未央頓時喪失了乾勁,像是一條被現實海浪拍在岸上的鹹魚。
她和謝韞剛穿來的時候,腦子裡隻多了些零碎的信息,譬如她們是誰、家在哪,對其他事情則是一竅不通。
完全是以嶄新的姿態來到這個時代。
這些天以來,謝未央沒有彆的活動,天天宅在家裡看電視、刷手機,也算是對新時代有了初步的了解。
綜藝,作為現代娛樂行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她率先接觸到的事物。
起初她並不看好,不就是找一群人,在熒幕上做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這有什麼意思?
但她很快真香了。一檔離婚綜藝橫空出世,在網上的熱度是一波高過一波,相關視頻鋪天蓋地,她好奇地點了進去,於是一發不可收拾。
她看的入迷,某天看到上頭處,她更是氣得拍桌,差點導致桌子報廢。
聽到響聲,謝韞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孩子皺著小臉問:“母親又乾什麼了?”
謝未央最怕她露出這種表情。
在大部分家庭裡,父母對孩子存在天然的壓製,但在她們家,這是反過來的。
謝未央站起來,滿臉心虛道:“沒什麼,就一點點小問題。”
謝韞根本不相信她,沉靜的目光在家裡的物品上一一掃過,很快發現了異樣。
玻璃桌上多出了幾道裂痕,又長又粗,乍一看像是猙獰的活物。
謝韞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裂痕:“你說這是小問題。”
謝未央移開視線,開始胡扯:“大概是吧,如果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來看……”
謝韞笑了:“我還能從全世界的角度來看呢。”
“那也可以。”謝未央肯定地點點頭,“事情更合理了。”
“哪合理了?”謝韞怒目而視,“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未央縮著脖子道:“就……拍裂了唄,我也不是故意的。”
“前幾天母親搶了樓下小孩的皮球,把人家弄哭了,也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我那是逗他玩,你們都不懂我的幽默……這又不是一回事。”
由於狡辯蒼白無力,謝未央最終沒有逃脫製裁,被罰洗一個月的碗。天殺的,她最討厭洗碗了。
總而言之,謝未央雖然經常看綜藝,但輪到自己去錄製綜藝的時候,她是一萬個不願意。
在這短暫的幾秒內,她用聰慧的大腦想了想,橫豎都是兩個字“麻煩”!
首先,上綜藝容易招罵呀。
現在的網友都是拿著放大鏡觀察,芝麻大的事情就能掀起一場罵戰,這放在她們那個時代,出門就得被人亂刀砍死。
其次,裡麵的人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既要拋梗,又要接梗,大腦二十四小時待機,這不是她一介懶人能夠承受的。
想到這,謝未央擺了擺手,以一種“就讓往事隨風”的口吻道:“扭轉風評什麼的,我看還是算了,事已至此,咱應該向前看。”
經紀人王琳一針見血道:“說的好聽,你就是不想上綜藝吧。”
“怎麼會呢?我對待工作一直是兢兢業業。”
其實,謝未央還想用更誇張的語言描述,奈何文化水平有限,這什麼“兢兢業業”還是從謝韞那裡聽來的,謝韞年紀雖小,卻是她們家唯一的文化人。
“你所謂的兢兢業業就是躺在家裡大半年?你的精力全部用在了呼吸上嗎?”
王琳恨鐵不成鋼。
謝未央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藝人。她是憑借電影出道的,在美人如雲的娛樂圈裡,她依然是出眾的存在,也因此被貼上了“花瓶”的標簽。
偏偏她自己不爭氣,始終拿不出過硬的實力,又像把寧折不彎的尺子,一點也不圓滑,於是身上的印記越來越深。
這些年來,未婚生子、小牌大耍、毆打製片人等真假難辨的負麵消息更是層出不窮。
這讓謝未央本就不佳的名聲雪上加霜。
大家提起她時都會說:“哦,這個女明星人品有問題,長得漂亮又有什麼用?”
人生匆匆,對於某些事情的真假,大家不願深究,也沒有心思驗證。她隻是巨浪中的一粒黃沙,是隨波逐流,還是在靜默中沉積,誰又會在意呢?
不過這都是謝未央來到這個世界前發生的事了。
她穿來以後,每天吃得好睡得好,根本沒把這些黑料放在心上。
用她的話來說,如果讓她來的話,事情隻會更糟。
她這邊歲月靜好,王琳卻快崩潰了。
“你知道我給你攬個活有多不容易嗎?好不容易有活了,你還闖下禍等著我收拾,我快被你氣死了。”
謝未央依然抗拒,雙手合十道:“哥,你的好我都記得,我恨不得把你當祖宗供起來,可你看我這樣子,哪裡適合上綜藝了?”
王琳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你彆急著拒絕,等會兒我給你細細分析。”
坐在後座的謝韞無聲地看著這一切,她可太熟悉謝女士這副模樣了,嘴上說的天花亂墜,實則油鹽不進。
最開始,她甚至不能接受演員的身份。
當時她是這麼說的:“戲子?這樣的活也拿的出手?太沒品了,我絕不會乾這個。”
謝韞想到某人金盆洗手前乾的行當,差點沒繃住臉。
親愛的母親,難道你的殺手生涯就值得稱頌嗎?
謝韞今年六歲,按道理來說,她不應該知道的這種少兒不宜的部分。奈何謝韞有個不一般的母親,其在育兒方麵獨樹一幟。
彆的父母唯恐孩子聽到血腥殘忍的事跡,總會特意隱去或者乾脆不提,她倒好,直接把過往的刺殺任務當睡前故事說給謝韞聽,還創造出了精彩瞬間集錦。
沒過多久,汽車抵達了小區樓下,王琳隨著她們一起上了樓。
進屋後,謝韞立刻跑入了廚房,再出來時就端了一杯涼白開。
“王叔叔,喝水。”
這份貼心的舉動讓王琳緊繃的臉色有所緩解,他笑著接過水杯。
“好啊,謝謝你。”
他沒有急著喝水,而是將剛從公文包裡拿出的紙張推到謝未央麵前。
“你看看吧。”
謝韞在他們旁邊坐下,看著桌上的文件好奇道:“王叔叔,這是什麼?”
“是綜藝的合同。”
提起合同,謝未央就頭疼。這上麵的文字密密麻麻的,還全是門道,彎彎繞繞的,比人的腸子還曲折,她哪裡看的明白。
她舉手作投降狀:“你想折磨我就直說,用不著費這麼勁。”
王琳這會兒卻不著急了,他開始慢悠悠地喝水,一邊喝還一邊觀察著謝未央的表情,直到她急得抓耳撓腮,滿臉通紅,他才開了口。
“你先看這裡,製作單位是西瓜傳媒,他們家經常做出爆款綜藝,藝人們都很樂於和他們合作。”
“你再看策劃書和具體流程,題材新穎,流程清晰,內容有趣,這樣一來,綜藝的品質也有了一定保障。”
謝未央不解道:“所以是啥意思?”
他說的每個字她都認識,每句話她都聽得懂,但組合到一起,她就不明白他要表達什麼了。
“我是說,這很可能會是爆款綜藝,是天大的機會啊,你想想,多少明星是憑綜藝翻身的,你可一定要把握住機會。”王琳有些激動,他恨不得自己上場工作。
謝未央有氣無力道:“這東西是我想把握就能把握住的嗎?”
她不理解,他是太相信這綜藝,還是太相信她的能力?
“我說了這麼多,你還是不想參加綜藝?”王琳產生一種對牛彈琴的感覺。
謝未央沉著點頭:“對,不想。”
“母親等等。”謝韞拉住她,湊到她旁邊低語,“我們家還有錢嗎?”
“當然。”謝未央自信地打開手機,看都不看就將餘額界麵懟到她眼前,“沒記錯的話,所有積蓄都在這了。”
應該還有兩萬。
然而謝韞看了幾秒,再抬眼時麵色卻變得有些古怪:“你自己看。”
“我看過了,有什麼問題……”謝韞奇怪地收回手機,視線落在屏幕上。
某寶餘額:200.00
!!!
怎麼會這樣?
謝未央不信邪地閉上眼睛又睜開,中間那個點依然待在原地,穩定得令人安心。
謝韞的聲音在她耳邊幽幽起,宛如倒計時的鐘聲:“母親,我們好像要去吃土了呢。”
謝未央:“……”
我的沉默震耳欲聾。
與此同時,對麵的王琳深吸一口氣,說:“還有一點沒說,酬勞是六十萬,你要是不願意……”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