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變得格外漫長。
天上無星無月,蘭夏跌跌撞撞走在漆黑的陌生鄉間小路上,身後有不認識的腳步聲,很輕……對方似乎有意隱藏自己蹤跡……或許是時間還沒到……
蘭夏一顆心胡亂跳動,像是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她想尖叫,卻不得不遏製住這股衝動,實際上,更像是喉嚨因為驚恐而失聲。她試著輕聲說話,果然,喉嚨如同被摁下開關的喇叭,任憑她使儘全身力氣也無濟於事。
——無法呼救。
認識到這點,蘭夏的心如亂麻,恐懼侵蝕掉她的冷靜,身後的腳步聲愈發靠近……愈來愈快……她不禁又小步變快步,再變為快跑,跑到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腿上……
一個中年男人突然出現在她身前,右手的染血砍骨刀高高舉起。
再往前,她再往前跑一點點,那把刀就會降落在她身上。
蘭夏想停下,可雙腿已經因為慣性而不聽使喚,像自行車鏈條脫軌,無論怎麼踩蹬腳都無濟於事。
蘭夏猛地睜開眼,屋裡漆黑一片。
安靜得似乎落針可聞。她凝神靜聽,除了自己的呼吸,隻有中央空調出風的細微聲。
蘭夏僵直身體不敢動彈,悄摸摸,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拉上來蓋住脖頸,等了會,繼續慢慢地往上拉一點蓋住下巴,又等片刻,她飛快提起被子蒙住腦袋。
直到從腳尖到頭發絲都處在溫暖之中,蘭夏這才如夢方醒——傅楊就住在自己隔壁。
她小心翼翼從枕頭下摸出手機打開電筒,迅速起身飛奔過去,開門。
傅楊房間的門輕掩著。
“傅楊?”蘭夏輕喚了聲,敲敲門,“我進來了哦~”
傅楊從睡夢中驚醒,“夏夏?”覷眼定睛一瞧,“怎麼了?”起身下床。
“我想和你睡。”蘭夏聲音悶悶的,未等回複,直接繞到空著的那邊床,不帶半點兒猶豫的掀開他的被子躺下。在她看來,睡在一張床上和日常的親親抱抱沒有兩樣。
反正,無論怎樣,到緊要關頭時傅楊自己會刹車。
此刻的她隻想找個人陪著,好儘快安穩入睡。
被蘭夏眼巴巴瞧著,本就沒想拒絕的傅楊一把將人撈進懷裡,“做噩夢了?”
“嗯。”蘭夏緊緊抱住他的腰,感受他的體溫和心跳。
“我在呢,不怕。”白天的事情到底還是在她心裡留下了陰影,傅楊輕拍著她的背,溫柔輕哄:“睡吧。”
這段小插曲因為及時補救,對蘭夏的睡眠質量影響不大。醒來後,她習慣性地往被子裡縮,翻身想將被子整個抱住。
嗯……怎麼這麼結實?
蘭夏抱得更緊了點,突然想起來昨晚的事,睫毛顫了顫,轉過身,蒙在被子裡揉眼睛。
菩薩保佑,沒有眼屎。
傅楊比她早醒一會兒,右手撐著腦袋,饒有興致地觀察她睡覺。
說實話,很不安分。
她的不安分並不直接體現在睡姿上,而是喜歡抱著他,踹開他,抱著他,踹開他……循環往複,像是把他當作取暖的熱水袋,等到身體暖和了,就將熱水袋扔開。
氣得人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醒了?”傅楊捏起她一搓頭發,用發尾掃她露在被子外的耳朵。
“癢……”早上起來被窩裡多了個男人,蘭夏後知後覺開始害羞起來,為了掩飾尷尬,開始沒話找話。
“你什麼時候醒的?”蘭夏捂住耳朵,蒙在被子裡甕聲甕氣地問。
“比你早個半小時吧。”
“哦。”她又問:“那你怎麼不起來?”
“想你醒來就能看見我。”
蘭夏躲在被窩裡偷笑。
傅楊接著又道:“省得你醒來後裝作什麼都沒發生,我可是還有筆賬要跟你算的。”
“什麼賬?”蘭夏翻身露出雙眼睛。
傅楊坐在床頭,手裡拿著本子和筆。
“你‘始亂終棄’的賬。”傅楊輕彈了下她的額頭,“忘了自己昨晚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除了大半夜鑽他被窩,但那是禮貌敲門問詢得到他點頭的。
傅楊把自己畫的《“始亂終棄”的夏夏》連環畫遞給她看。
第一張:蘭夏睡姿端正,睡容恬淡美好
第二張:蘭夏翻身如同八爪魚般抱住傅楊
第三章:蘭夏抬腿“蹬”上他大腿
第四章:蘭夏用力,傅楊半邊身子懸空,麵上儘是不敢置信
每一畫除了序號,還標注了數量。蘭夏很清楚地看到第一、二、三、四章畫旁邊被分彆寫上“5”“5”“4”“4”。
蘭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畫,清澈的眼神中透露出“你這麼幼稚嗎?”的信息。
她如實告知:“你好幼稚!”
傅楊看著她笑,眼中閃爍奇異的光芒,像是剛得到她什麼鼓勵。他放下畫本,重新躺下,然後再次把人撈過來,嘴角上揚的弧度放肆又邪氣。
“那我們來做點不幼稚的事情。”聲音清越富有磁性。
他身上還穿著睡袍,露出大片結實的胸膛,隨著動作,肌肉也跟著動。蘭夏的視角可以將美景儘收眼裡。
她覺得耳朵有點兒癢,臉也在發燙。
抿了抿唇,蘭夏伸出手,掌心抵住他的胸膛,下意識的摁了摁——手感真好!
傅楊呼吸似乎重了些,低頭靠近。
蘭夏轉而捂住他的唇,杏眼圓睜:“沒刷牙洗臉,不親!”隨即如畫裡那般蹬上他的腿,嬌嗔道:“我餓了。”
大有種“你不去準備早飯我就踹了哦~”的威脅。
隻是她發絲淩亂鋪散在枕,粉麵含嬌,著實沒有半分威懾力。雖然如此,傅楊狠狠地在她臉上親了口,還是順從地從床上下去,“想吃什麼?”
“舒芙蕾、小籠湯包和豆漿。”
房間就有客房服務電話,但在蘭夏的目送下,傅楊不得不舍近求遠,走去客廳。
蘭夏摸著自己沒有任何束縛的上半身,從脖子到臉頰都在發燙。
兩個臥室緊挨著,她側耳細聽,知道傅楊此刻已經撥通客房服務,起身奔回房間。
吃過早飯,時間已接近八點。
最後一天,兩人乘坐纜車抵達山頂。在土地祠前上了炷香,登高望遠,大大小小的村落四散如星,下方大湖是幽深的墨藍色,被三山合抱,延伸出的河流順著山窪處蜿蜒流出。
空出的那一邊,近處是大片平原,農田裡的晚稻已經變成金色等待一個豐收,有農人在水邊清洗農具,稍遠些開始有現代化的房屋、池塘、水泥路,最遠處的山腰,一線白色呼嘯而過,眨眼睛就消失在茂林深處。
山頂的風太大了,他們請人拍了許多合照,又拍了些單人的,便步行下山。
路遇賣西瓜的,買了個小的,請老板對切兩半,每人抱著半邊邊走邊用勺子蒯著吃。太陽當空照,一個清爽甜蜜,水分充足的西瓜最是解熱。
西瓜吃完,兩人也走到半山腰更高點的陽泉觀。
有對夫妻在用雙手接崖壁處滲出的水送進嘴裡,旁邊還排著隊,聽說是喝了這個水可以生雙胞胎。
山澗水左側有個月老祠,右側是財神殿。
月老祠裡多是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蘭夏和傅楊走進正殿,連在門口賣香燭算卦的老道人都抬起眼皮子瞧過來,隻一眼,就繼續給拿著簽文過來的人解簽。
很快,坐在案前的老人眉開眼笑地走了,又有香客拿著簽坐下。
難得來一趟,且看這位老道人頗有幾分仙風道骨,於是兩人跪在蒲團上,按地麵刻文指引默念,誠心求簽。
得簽文後,竟然都是第一百支簽文。
兩人去排隊解簽,然而瞧見他們過去,原在排隊的長輩們紛紛讓他們先。熱情的態度活似看見自家終於要脫單的晚輩。
兩人道過謝。蘭夏先解。
解簽需再擲三次聖杯。
蘭夏看不懂,擲完三次後等老道人解答,他卻不語,示意傅楊接著擲,等他三次擲完,老道人收過兩人的簽,撫須大笑。
“花好月圓人壽”
“是謂鳳凰於飛和鳴鏘鏘“
“都是上上簽,大吉!”他讚歎道:“兩位天定良緣,必將合和圓滿。”
讓先的長輩們紛紛道恭喜,蘭夏和傅楊亦是滿臉笑容道謝,也祝她們得償所願。隨即各領上上簽附贈的紅繩一條,係在祠前姻緣樹。
有了神仙BUFF加持,感覺本就光明的前途更加燦爛。
蘭夏拉著傅楊在姻緣樹前合影,而後迫不及待地將照片和簽文分享給外婆,傅楊見狀,跟著拿出手機將照片發到家庭群。
正在摸麻將的傅奶奶抽空瞥了眼屏幕,本是不想點開的,卻看到是正在和女朋友旅行的孫子發的,立即把牌放到旁邊,這一瞧不得了。
她撫掌大笑,大拇指摁上說話鍵。
“結婚時奶奶給你和夏夏包個大紅包!”
老人家中氣十足的聲音通過話筒傳出,蘭夏好奇的湊過去看傅楊手機屏幕,幾位看昵稱似乎是長輩的人都在群裡緊跟傅奶奶的語音放下豪言。
蘭夏目光上移,看到群人數的那刻,驚歎一句:“真是大家庭啊!”
“我爺奶兩家和我爸媽兩家親戚都在群裡。”傅楊為她介紹說話的幾位,是傅奶奶的弟弟和傅媽媽的哥哥,以及傅爸爸的哥哥嫂嫂和弟妹。除了傅奶奶外,說話的幾人都在羊城,或打工或做生意。
蘭夏心有點慌。她爸那邊的親戚給她留下了極大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