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星跑得飛快,在盛煜邁著大長腿走進樓梯間前拽住了他的皮夾克一角。
時星把他拖進了樓梯間。
“放手!”
盛煜的嗓音低到透啞,冷冽清冷,麵若冰霜。
盛煜甩開時星的手兀自嫌棄地整理袖口。
一閃而過的鏡片後的眼角泛著怒意的一尾紅,看樣子是把時星當成了私生。
“彆怕!我不是私生……”
醫院樓梯間的感應燈泡暗掉又亮起,光線落進盛煜額前的碎發,在他的臉上落下一片影。
盛煜看清來人後愣怔了一秒。
他懶躬著身子,挑眉歪頭,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他的唇角含著一抹嘲諷的冷笑,似乎想要看看時星還能怎麼狡辯。
時星咽了一口唾沫。
盛煜這個人性子最冷,從來不會同情心泛濫,隻信奉世界上的事情隻有兩類。
一類,關我屁事。另一類,關你屁事。
更彆提是這種荒謬到時星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情況,盛煜肯定不會信。
時星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
可幾乎隻是一瞬間,那人深吸一口氣又笑嗬嗬地笑開。
像黝黑大葡萄的眼睛落在盛煜的臉上,似乎要射出一道精光,透過墨鏡口罩把盛煜盯出一個洞。
時星的思維跳脫,覺得事已至此,還不如多看盛煜兩眼。
時星和盛煜在同一個圈子這些年,其實也避無可避見過幾次麵。
隻是每一次,盛煜都一臉陌然,冰冷冷地給時星露出一張看不清五官的側臉。
至於接觸,那更是沒有了。
時星貪婪地打量著盛煜,好像這就是最後一次見麵一般,想要把他的樣子刻進腦海裡。
盛煜從前青澀淩冽的少年氣淡了不少,取之而來的是成年男人銳利的冷峻。
似乎,整個人比從前還要冷漠了許多。
看著看著,時星全然忘了現在自己的處境,感慨地紅了眼眶。
盛煜環抱住手,漆眸淩厲,想聽眼前的人如何狡辯。
卻不想時星說,“我、我隻是偶然路過的……粉絲。盛煜,你沒事吧?怎麼會突然一個人來醫院?感冒了?發燒了?小熊哥怎麼沒陪著你啊?”
盛煜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眉峰微矜,聲腔涼薄嘲弄,“林拾星,你吃錯藥了嗎?平時看見我不是犯神經就是跑。今天又在假惺惺地裝什麼?”
盛煜冷笑,“林小姐,我勸你還是認清事實。”
“你不會以為關心我兩句,我就會心甘情願地按照婚約把你娶回家吧?”
??
“什、什麼東西?”時星眨巴眨巴眼,腦海裡一片空白飄過一長串問號。
盛煜修長的指骨抵住門把手,他側偏首,戲謔地替林拾星拉開了大門。
隔著墨鏡口罩依舊難掩冷漠的臉上就差寫一個‘滾’字。
-
被女人抓住塞進車裡後,時星才回過神。
女人一上車就開始補覺,車內安靜下來,隻能聽見司機的手摩擦過方向盤的聲音。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真實,‘時星’死了,她成了林拾星。
林拾星還是盛煜的未婚妻。
時星的唇角微微顫抖,揉了揉腦袋,這世界實在是亂套。
不過時星很快鎮定下來,既來之則安之。
她安慰自己,雖然這事離譜,但隻要發生了,就一定能再次發生換回來。
車子緩緩駛出地下停車場,路過醫院的正門。
門外粉絲媒體狗仔蜂擁,掛著挽聯,擺著時星生前的應援物,祭奠花束花圈。
粉絲們自發來送時星最後一程,各個都哭成了淚人。
時星趴在車窗上,看著自己的黑白照片和星星們一個個哭破嗓子,心裡五味雜陳。
這裡是北城最好的一家醫院,昨晚自己的軀體估計就是在這裡搶救無效死亡的。
時星的眼睛突然一亮,所以盛煜出現在醫院,是為了見她嗎?
時星不可置信地拍了拍燙燙的臉,隨後又悲傷地意識到,就算盛煜現在終於原諒她當年乾的事情了。
那又怎樣?‘時星’已經死了。
時星又失落下去,抬起手她才意識到自己身上渾身都疼。
時星循著痛源拉開長袖長褲,手臂和大腿上有一大塊青紫的淤青,手腕上更是慘不忍睹的紅痕。
時星倒吸一口涼氣,將狐疑的視線落到一邊自稱貝姐的女人身上,抬手戳了戳。
“貝姐,我這些傷都是怎麼回事?”
女人被吵醒,不滿地揉了揉眼睛戴上眼鏡,語氣比剛才還要敷衍暴躁,“有病吧你,你自己的傷你來問我?你練舞自己磕的唄!”
女人警惕地瞪林拾星一眼,“你不會又要搞事情吧?我警告你,不許跑,你的合約還在公司手上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女人有點心虛,語氣暴躁,她想著像林拾星這種懦弱的草包,像從前一樣隨便罵兩句就軟了。
可這一次,眼前的少女不但沒有立馬連連應聲,那雙水靈靈的眸子反倒平靜地盯住她。
似乎想要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一點端倪。
“是我自己磕的嗎?”
時星注意到了女人眼神的躲閃。
時星擰著眉,手上輕輕檢查按壓傷痕。
除了表麵上觸目驚心的淤青,新傷的下麵還有隱約的傷痕。
怎麼看都更像是人為留下來的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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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方,時星這才驚覺,林拾星簽約的公司是光耀世紀。
盛煜也在光耀世紀旗下,時星明裡暗裡打探過不少光耀世紀的消息。
光耀世紀資本雄厚,聽說盛家也有大頭股份,公司背靠金主,采用海外的造星手段,造星能力很強。
不少當紅藝人都是光耀世紀捧出來的。
當然,這裡的藝人也不是這麼好混的。
聽說光耀世紀的訓練生都必須接受魔鬼訓練,管理的就跟高三生一樣。
聽前台的稱呼,時星才知道,女人名叫貝茵,就是練習生的管理助理。
貝茵領著時星一直走,練習生練習的地方是公司附近的一堆低矮的小樓。
時星的眼睛滴溜溜轉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地方差,但安保很多。
說是保護練習生的安全,不過時星猜,多半是為了看管練習生。
下午正是練習生們上課訓練的時間,貝茵刻薄地警告了時星幾句就去巡課了。
等貝茵走遠了,一個小姑娘從樓裡探頭,朝時星跑過來。
裝扮潮流,瓜子臉,細長眉,鄰家小妹妹的長相,打扮潮流運動風,一看就同樣是練習生。
時星對她有點印象,當時選秀的時候和林拾星組了一個三個人的臨時組合,名字應該叫孫周周。
臨時組合‘甜甜圈少女’組合一共有三個人,唯一成功成團出道的是齊寧。
看來林拾星和孫周周都被光耀世紀打包回去回爐重造當練習生了。
孫周周看起來和原主關係不錯,挽著時星噓寒問暖問個不停。
看孫周周擔心的樣子,時星放鬆了警惕。
時星壓低聲音問道,“周周,你有手機嗎?或者你知道這附近哪裡能打電話嗎?”
孫周周嚇了一跳,連忙朝貝茵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小心彆被貝姐聽見了!我們每周隻能往家裡打一次電話,手機都被沒收了呀。”
“快走吧,過幾天就是升降級考核,現在說要手機,貝姐還不殺了你!”
孫周周說的煞有介事,估計也不是假話,時星也隻得點了頭。
反正一周能打一次電話,時星決定在這裡等一周再聯係陸心。
到了教室,舞蹈課老師正叫中場休息。
兩人推門進去,練習室裡所有的視線都落在兩人的身上。
第一排席地而坐的高馬尾少女從眼尾淡淡斜睨時星一眼,“喲,林拾星你不是進醫院了嗎?受傷了不好好休息,這都要趕回來上課啊?”
女孩站起身,眼底輕蔑,“我勸你還是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像你這種沒出道就黑料滿天飛的蠢貨,還不如趁早滾蛋。”
聞言,席地而坐捶腿休息的練習生們都笑起來。
其中有幾個幫腔,對著林拾星指指點點。
她們嘻鬨的樣子,似乎對這樣抱團嘲諷林拾星的場景習以為常。
孫周周把時星護在身後,回懟,“她來不來關、關你們什麼事?管好你們自己吧。”
話還沒說完,孫周周的語氣就略微有些顫抖。
剛才帶頭的女生叫杜薇,家裡有錢有勢,其他幾個家境也都不錯,平時就喜歡為難其他練習生。
孫周周鼓起膽子幫時星說了句話,心裡就慌得很,拽著時星要在角落裡坐下。
誰知時星鬆開了她的手,反而把她護在身後。
時星微笑著看向杜薇,“我淩晨被貝姐發現送的醫院,你怎麼知道我受了傷?”
杜薇一梗,她沒想到林拾星今天居然敢還嘴,怔了一秒才回過神。
被戳中心事,杜薇眼底閃過一絲心虛,“你還敢還嘴……?”
時星冷哼一聲道,“你急什麼,說中了,心虛了?”
“我看你也彆急著出道,說不定先進監獄了呢。”
“你!”杜薇又急又氣抬手推她,時星毫不客氣地推回去。
時星毫不留情,杜薇一個踉蹌才被同伴扶住站穩。
杜薇回過頭,看見林拾星從前那汪憂鬱怯懦的眸子有了沉靜的色彩,毫不避諱地盯住她。
似乎還帶著戲謔的輕視。
那眼神像是一隻身經百戰的鷹隼打量著眼前初出茅廬的小雞仔,杜薇下意識慌了一下。
但她都快氣死了,臉漲得通紅衝上去想要像以前一樣打林拾星。
坐在一邊冷漠玩手機的舞蹈老師這才不耐煩地放下手機踹了用來打節拍的鼓一腳。
鼓聲轟鳴。
“鬨什麼鬨!不想練了我馬上跟貝姐發消息讓她過來。”
光耀世紀喜歡聽話好掌控的練習生,就算練習的時候被記了不良表現,考慮成團的時候也會有所影響。
事關出道,練習生們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舞蹈老師拿著鼓槌走到林拾星的麵前,狠狠地往她身上打了兩下。
時星毫無防備地挨了兩下,身上本來就有傷,這兩下疼得她悶哼一聲。
舞蹈老師聲色俱厲,“回來了還不好好練習,作什麼妖?”
時星震驚了。
作妖的到底是誰啊?
“不好好練習就給我滾!”
棒槌再次快速落下,卻被時星先一步接住。
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今天像是突然活了過來,自信又堅韌,像是從醫院回來就脫胎換骨的一般。
舞蹈老師愣了一秒。
時星搶過棒槌,一把甩了出去。
棒槌‘啪嗒’一聲砸在地上,小小的練習室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一片震撼中響起時星平靜的聲音。
“老娘不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