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在衛生間洗臉,庫爾特就意外和星光聯係上了。
雙方皆是一愣,庫爾特手指抵在唇邊做個“噓”,快步跑出圖書館,打開手機的鏡子功能,坐在了盛開的山茶樹下。
“……好巧。”星光不過是照個鏡子整理儀容儀表,還好同包廂的施耐德少尉不在,“身體怎麼樣,好點兒了嗎?還有,你那邊沒出現什麼狀況吧?”
“身體還行,吃過止痛藥了。”他擠出一個笑容,“剛才在和學長補習,不過由於狀態不佳,他……被氣走了。”
“氣走了?”
“對。”
“庫爾特,你頂著我的臉又乾了什麼!”聽到惹學長不悅,她氣不打一處來,“學長一向待人溫和,脾氣也好。這麼一個溫文爾雅的人,你居然能惹他生氣,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
“過分?”庫爾特垂下眼睫,盯著鏡子裡嗔怪的女孩,“我不喜歡他,僅此而已。就因為這樣,你要對我生氣?”
“可你現在的身份是‘東方星光’,你明明知道我喜歡學長……”
“但是,我不喜歡。”
她一愣,脫口問:“為什麼?”
翩翩佳公子,濯濯少年郎。
無論外形還是內在,和林宇接觸了一個星期的星光都覺得他堪稱完美,實在想不通庫爾特不喜歡的理由。
“我不喜歡男人。”囁嚅半天,少尉先生來了這麼一句荒唐。
“這算什麼!”她瞪大眼睛,哭笑不得,“庫爾特,我隻是希望你能扮演好我,至少在換回來之前,我們不要把對方的生活搞砸,可以嗎?”
“我已經努力了。”受委屈的獅子,活脫脫成了一隻神色焦慮的小貓,任何無理取鬨都像是在對主人的撒嬌,搏取關注,“我不想把你的生活弄糟糕,但也不想委屈自己。這個世界很溫暖,卻不是我應該唾手可得的東西。”
“星光,我很茫然……”
女孩思考幾秒,恍然大悟:“庫爾特,你是不是做過統計學的試卷了?”
委屈巴巴的帝國少尉緩緩點頭,惹人憐愛。
“彆擔心,茫然是正常現象。等你多做幾套試卷的時候,你會發現天都要塌了,甚至希望世界核平……”
“啊?”
“乖,多背點題吧。”
也不求他能及格,隻要彆缺考,就像他不會苛求自己學習如何行軍打仗一樣。
理解萬歲。
“我再努力努力。”庫爾特收斂沮喪。
“加油!”她隻能在精神上支持對方了,“實在不行,下周補考的時候你就往考場上一趴,到點就交試卷,大不了我下學期重修。”
說話間門從外頭拉開,施耐德少尉回來了,“你在和誰說話呢,庫爾特?”
“哦,我在臭美。”星光舉著鏡子煞有介事地打理“自己”的一頭金毛,對鏡子裡的庫爾特眨眼睛。
“自戀狂。”
“我在欣賞自己的盛世美顏呢。”
少尉先生十分嫌棄地翻白眼,“你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噢,夥計!”她收起鏡子,一邊拿起虎式坦克操作指南,一邊誇張地揮動手臂,“長路漫漫,我們應當調整心態,放鬆身心。”
雖然庫爾特給出了臨陣脫逃的建議,但星光還是決定臨時抱佛腳,萬一有用呢。
“我還以為你收藏了什麼好東西,原來是操作指南。”湊上前看一眼的施耐德大為失望,他已經一年沒見過女人了……蘇聯女兵不算。
操作指南圖文並茂,星光照著圖片上的介紹開始熟悉虎式坦克的結構。
見她不再回話,施耐德自討沒趣,打個哈欠無聊地躺在鋪上閉眼假寐。
一個小時後,當他再次睜眼時,見到了手支腦袋昏昏欲睡的某人。
包廂門外,傳來阿爾伯特的聲音。施耐德把門拉開,指指星光說道:“瞧瞧你的長官,看操作指南都能看睡著。”
阿爾伯特走進來,朝那看一眼,把手裡的托盤放下。
“這是什麼?”
兩隻鋁皮飯盒裡,不知道裝有些什麼。
“麵條。”
“有我一份嗎?”
“您得自己去餐車那邊拿,長官。”上士先生露出禮貌的歉意,“馮·伯澤拉格爾少尉食量大,這是我們特意為他搶到的。”
“還需要搶?開飯了?”施耐德瞪大眼睛,“兩個小時前不是吃過午餐了嗎?”
“這是海瑟爾少校特地為睡過頭的士兵開的小灶。”他解釋。
“嗯……什麼小灶?”星光被二人的說話聲吵醒,迷迷糊糊地擦擦嘴角的口水,抬起頭看過去。
“是麵條。”
她打開飯盒,還熱乎著。
“你們吃過了嗎?”
“他們在餐車那邊。我之前吃過了,這個是給您拿來的。”阿爾伯特看一眼施耐德,好心提醒,“長官,已經開飯好一會兒了,再不去就沒有啦!”
施耐德聽罷立刻離開,嘴裡還嘟囔著:“這小灶可不能少了我的份兒。”
不相乾的人終於走了。
阿爾伯特關上門,特意旋轉鎖扣。
星光把書和筆記放到一旁,打開飯盒,拿起叉子吃起來。
隻放了鹽和油,清湯寡水,要是有老乾媽就好啦。
湯麵配老乾媽,絕絕子。
阿爾伯特掃一眼那兩本東西,“長官,您還隨身攜帶操作指南呢。”
“哈……哈哈。”星光吸溜一大口麵,發出兩聲乾笑。
又來了,這家夥咋又來試探自己?
“我能看一下您的筆記嗎?”他問。
她把庫爾特的筆記遞過去。
對方仔細翻看,似乎在找什麼。
她又吸溜一大口,乾掉整盒麵條。肚子還餓,又打開另一隻飯盒,繼續吃麵。
等到快吃完的時候,阿爾伯特才放下筆記本,望向她的目光沉了幾分。
“怎麼了?”
“沒什麼。”上士先生深深地看她一眼,“長官,您的筆記很全麵,無論是坦克性能的標注還是戰術運用的舉例,都十分成熟。如果是您的話,確實可以勝任排長一職。”
但星光聽出了他話裡的擔憂,“你在擔心什麼,不妨直說吧,這裡沒有彆人。”
“確實是有一些疑惑。”
“說吧,阿爾伯特上士。”
“長官,請您坦白——”
他目光炯炯,凝視著眼前這雙灰藍色的眼睛,透過霧靄沉沉,去尋找曾經的果敢、無畏。
然而此刻,那眼中依舊隻有被隱藏好的躲閃、迷茫,流露出來的也不過是偽裝好的鎮定。
“您,是不是早就忘記了一切……忘記如何去戰鬥,也忘記了自己的軍事指揮才能?”
庫爾特剛毅的臉龐,配上星光少女的靈動,笑起時如同荊棘叢中盛開的玫瑰,高貴又疏離,卻煞是迷人。
“是的。”她展露迷茫,撕開偽裝,直勾勾地對上他灼熱的視線,嘗試去信任,“阿爾伯特,正如你所觀察到的,我不是曾經的那個庫爾特·馮·伯澤拉格爾。現在的我,根本沒資格成為你們的長官,也不可能指揮一個排進行戰鬥。”
“……為什麼?”
“出了一些意外。”
“您對帝國喪失了信念?”
如果是以庫爾特的身份回答的話:“沒有。”
可是,比這個更嚴重。
“我不明白!”阿爾伯特浮躁的聲音略微顫抖,帶著幾分不甘,“既然如此,您為何選擇忘記?這是在逃避!您是我們的長官,您要對我們負責!”
星光垂下眼簾,最終還是避開了那灼熱的目光,“十分抱歉,阿爾伯特。”
我不是庫爾特。
我厭惡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