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智係統(1 / 1)

剛打發走齊川,晏隨音就把店門關了,反正這時候也沒什麼客人,如果有人來得不巧,那也沒辦法。

進入休息間打開電腦,她順手登上了意識流VR遊戲的玩家交流論壇,界麵一出,有關一鍵穿越商店的帖子就在頂頭飄著,想忽略都難。

然而這位玩家也不是吐槽彆的,就是覺得她家的遊戲盤實景逼真,體驗感好,但又遲遲不更新,便在這裡大肆嫌棄如蝸牛般的開發速度。底下一眾留言紛紛讚同。

晏隨音早就關注到這一問題,暗自咬了咬牙,簡直想直接發瘋甩出一個評論:

啊啊啊啊啊啊,要是有你們想象得那麼容易就好了。

不過她終究沒有這樣做。

又刷了一會兒其他帖子,晏隨音笑了個沒完,看到無數同行商家被討伐得一無是處,被噴遊戲設定很弱智,玩家直呼要集資看策劃大腦構造。

都說有對比才有傷害。

這麼一想,她好像也不算受了多大委屈。

……

這天晚上,有皓月當空,點綴的星子卻不見幾顆,零零散散地懸掛在漆黑不露邊際的天幕中。

狹長的林蔭小道一眼望不見儘頭,稍一風起,兩側的灌木叢便會簌簌而動,偶爾能聽見幾聲蟲的嘶鳴,很快又消散於漫漫長夜。

晏隨音摸著黑不住地向前走,邊走還邊向四麵看去,不知一路穿行多遠,最終站定在一處極為空曠的地域,身旁隻有一棵柳樹任由枝條在悶熱的風中搖曳。

周圍幾乎是靜悄悄的,入眼也沒有幾分光亮,她覺得四下應該無人,便解鎖了隨身攜帶的手機。

因為怕被公園裡時不時巡邏的機器人檢測到,她連手電筒都沒有開,隻能借著屏幕的亮度環視一圈。

很好,沒有異樣。

一切準備工作完成,晏隨音從褲兜裡摸出一個手鏈,乍一看並沒有什麼特彆,隻不過是最普通的款式,由近三十個銀環交叉穿製而成,再無其他裝飾。

然而,在如此天氣下,它依然保持著零下的冰涼,僅被拿出來片刻,周身竟泛起了斑駁的寒流,像倒映著月光的劍影。

晏隨音靜默幾秒,便把它戴在手上,在等待的時間,她又用目光打量著身邊。此處依然風平浪靜,毫無異樣,如同尋常的每個夜晚。

霎那間,一扇高大而漆黑的門沒有任何征兆憑空而出,如此龐然大物,落地時卻毫無動靜,連地麵沙土都沒有揚起半分,就這麼挺直地立在晏隨音的麵前。

但與其說是門,更不如說是著火。

熊熊的火焰沒有蔓延的趨勢,纏繞盤旋在那兩道門框周圍,就這樣在眼前劇烈地燃燒著,不但沒有熱意,反帶著冰冷刺骨的極寒溫度。

猩紅的火光打在臉上,晏隨音難受地閉了閉眼,這大火簡直要將她吞噬。

隨著“嘀嘀嘀”三聲,一道缺少溫度的機械女音出現在耳邊。

【歡迎再次進入“新世界”係統,工號005已接收到信號,正在隨機為您匹配場景,請耐心等待,不要離開。】

一時又寂寥無聲,大約過了三分鐘,如烤箱運作完畢般,“叮”的一聲在黑夜突兀響起。

那道平靜的聲音才再次出現:【已完成場景匹配,現在為您揭曉。】

【本次您需進入的世界名為“海怪的新娘”,任務地為“落海村”,參與難度為“高級”。請選擇是否進入,若同意,請上前推開門,若不同意,請強製關閉係統。】

晏隨音本還胸有成竹,現下聽到這樣的描述,心裡卻開始打退堂鼓。這不是她第一次進入“新世界”係統,但確實是第一次匹配到參與難度為高級的世界,聽名字或許還有非常不唯物的東西。

當然,她現在做的事情就很不唯物。

遇到特殊情況,晏隨音一時做不出決定,天氣也熱,她的手心布滿了細密的汗液,有些不舒服。

直到005開始催促。

【005溫馨提示:請您儘快做出決定,如若不然,係統將在3分鐘後關閉,現在開始倒計時。】

還真是這個神經係統一貫的作風,為所欲為,一點不給彆人喘息的機會。

晏隨音重重地呼出一口氣,逼視著眼前洶湧的火光,在005提示還有1分鐘後,她終於心下一橫,毫不猶豫邁開腿朝著前方走了幾步,推開這一道烈火鑄就的大門。

冰冷的溫度驟然包裹全身,世界即刻天旋地轉。

【感應到您已推開門,進入的人數為1人,現在請閉上雙眼,迎接黑暗,等您再次睜開眼睛,將會麵對一個嶄新的世界,祝您一路順風。】

聞言,晏隨音閉上眼睛,儘量讓自己放鬆,一種陌生又熟悉的失重感頓時襲來。她的身體在不受控製地向下墜,連五感都漸漸陷入虛無,隻隱約聽見那道沒有波瀾的聲音再次啟動。

【緊急修改……】

【兩人……】

【請閉上雙眼……】

在說什麼?

晏隨音完全聽不清晰,拚了命聚精會神也隻能勉強捕捉到零碎的片段,她的大腦也已經不能再把它們組織成連貫的語句。

最後,這聲音再次消失,她也徹底失去了意識。

……

不知過了多久,晏隨音的意識在混沌中慢慢回籠,記憶片段撒了歡,一鼓作氣地湧入腦海。

頭像被鈍刀子割開一般泛著細細密密的疼痛,她努力想睜開眼晴真正清醒,卻一時徒勞無功,分毫都沒做到。

在掙紮中,晏隨音先是找回了身體的溫度,莫名其妙感到自己渾身充斥著一股涼意,應該是來自外界。再是鼻尖嗅到一種腥濕的苔蘚氣味,像雨後的草本植物散發出來的。

不久之後,煩人的頭痛抽離而去,意識逐漸清明起來,她才終於得償所願,睜開了緊閉的雙眼。

晏隨音登時坐起身大口呼吸,胸腔猛烈起伏,一顆心都快要從中躍出。她無意識地向後一伸手,卻撲了個空,手心下方劃到了什麼尖銳的東西上,驟然一片疼痛。

不過她隻皺了皺眉,還來不及去查看,心跳得更加狂燥。因為自己的上半身都隨著這一動作差點下墜,像夢中沉眠時,突然覺得自己踩空而驚醒。

還好她順勢倒回旁邊,才沒有出問題。

晏隨音抬起手,發現手心的皮都蹭掉一塊,傷口處沾染著灰土和草葉的青綠汁液,她緩了緩心神,用力從衣擺扯下一塊衣料,忍著疼包住傷口草草打了個結。

也是這時才得空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變成一身鵝黃的古裝衣裙,肩上披著寬大的桃色鬥篷,腳上還套著霽藍色繡鞋,看來這個世界還處於古代社會。

這是什麼人想出的神仙搭配?要不是場合不對,她一定要大肆吐槽。

晏隨音不敢再做大動作,小心翼翼地爬起,又簡單環顧著自己當下的處境。

她簡直太累了,連個多餘的表情都不想做,但即便如此,內心卻像有一萬牛馬大軍奔馳而過,草原被夷為平地,幾顆□□著的幼苗淩亂在風中。

此時無聲勝有聲。

天殺的,她現在正坐在一麵陡峭崎嶇的山路上,粗略一看,這條路甚至沒有一張單人床寬。而這裡還長滿雜草,一看平時就沒什麼人上來,幾乎荒廢。

晏隨音不經意仰起頭,冷冽的空氣撲麵而來,視線之中,雲層純白飄渺,隱隱透出天際的藍,貌似離自己極近。

從來沒覺得這麼近過。

晏隨音不需要鏡子,就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有多難看。

神經病啊?

靜靜呆了幾分鐘,晏隨音為了不增加自己的心理負擔,甚至沒有到邊沿往下看一眼。她覺得自己緩得差不多,眺望一下四周,又轉回來喊道:“005,你給我滾出來!”

缺德缺到這份上也真是不容易,看來這是準備讓她“出師未捷身先死”。

【在呢,女人。】

晏隨音:……

又開始了,跟你說了多少次,把這個稱呼給我換掉!

“我叫晏隨音。”她已經是第N次糾正稱呼問題。

【我知道呢。】005冰冷的聲音頓了頓,【女人。】

晏隨音:……

好吧我服了,全都隨你。

“為什麼要把我降落在這裡?”晏隨音又往裡坐了坐,才絕望地開口問:“這是人呆的地方嗎?”

005:【降落地點是由係統隨機決定的,我無法乾預。】

晏隨音無奈道:“把你老板叫出來,我要和它對話。”

她並不清楚係統的運作模式,也不知道這個老板是否存在,隻是極度渴望找一個能管事兒的人出來。

雖然自己是心甘情願來這裡的,目的也不純,但總也得有基本的人權吧?

005:……

這就是這個005的煩人之處,隻回答自己想回答的,一點也不顧他人死活。偏偏自己毫無其他辦法,在係統裡還隻能依靠它。

晏隨音沉默片刻,沒忍住說出了心裡話,“能不能給我換一個……”她想了半天,不知道該用何種說辭,半晌才憋出來一個不知道005聽不聽得懂的詞,“客服?”

不過顯然,005的詞彙量比她想象得豐富,還真聽懂了,【不行的哦,您已經跟我綁定了!】

莫名感覺,它說話的音調有一點起伏。

晏隨音就猜如此,所以內心毫無波動,又問:“那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005沒有回答。

“這都不能說?”晏隨音閉了閉眼,感覺一股無名火衝上額頭,不過這也不是當務之急,“那你能不能讓我重新降落,至少不是在大山上。”

晏隨音心裡著急,所以一再退讓,005要是不說話,她要怎麼樣才能順利走下山呢?這絕對是個天大的麻煩事。

不過005像是也考慮到這一點,效率很高,開口道:【可以的,請您閉上眼睛,係統將為您重新選擇降落地點。】

晏隨音再次閉上眼睛,有些忐忑,怕神經係統肚子裡還憋著壞水。

不過這次純屬她多想,倒是一切順利。可能是因為距離近,她落地後沒有先前的不適感,睜開眼後,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山腳下的平地。

總算是乾點人事。

此時天色已沉,抬頭能看見月亮依稀隱在蒼白的薄霧中。這座山不知是不是方才那個,竟然高聳入雲,不由讓她產生一絲後怕。

陸地上樹木茂盛,草叢也鬱鬱蔥蔥,空氣卻透著令人寒戰的陰冷氣息。

晏隨音來不及再多打量周圍,便聽見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開始還不明顯,卻越來越近,像什麼人正朝著自己奔來。

她皺了皺眉,微斂神色,轉身悄無聲息躲在了一顆大樹後麵。

腳步聲的主人也在此時露麵。

這是一個單薄瘦弱的姑娘,看起來年齡不大,約莫20歲。渾身上下均是一身粗布衣衫,遠不如係統給她準備的這一身。

不僅非常寬大,還完全不合身,上麵破著數不清的口子。她的一頭長發隨意用粗布條挽住,此時大部分已經淩亂散落在肩側。

可即便再狼狽不堪,也難掩她的清麗漂亮,除了臉上有一道半指長的血痕。

也許是跑得時間久了,她的速度並不快,還時不時神色慌張地回看,如同背後有窮追不舍的洪水猛獸。

晏隨音隻偷偷看了幾眼,不欲被發現,便轉過身緊緊用後背依靠住粗壯的樹根。

隻聽得側前方傳來沉重的一聲悶響,像重物砸入土地的動靜,晏隨音的手指頓時緊抓著翹起的樹皮,下意識循聲望去,眼見那姑娘狼狽摔倒在地上。

她的體力透支嚴重,努力掙紮著卻怎麼也爬不起來。

隻消片刻,晏隨音再次保持原來的動作,她低下頭看著有些泥濘的土地,神色不定,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幫幫她。

現在任務還未知,連判斷眼前人是否存在危險的依據都沒有,如果貿然前去,自己遭殃怎麼辦?

可這位姑娘是那麼柔弱,仿佛輕易就會被折斷翅膀的蝴蝶,連累極後的喘息都隻剩孱弱,但又好似有千鈞重量,把她的心都要震碎了。

還沒想明白,身後便傳來一陣兵荒馬亂的腳步聲,晏隨音整個人都成了一條緊繃的弦。也就是在這時候,她腦海一片空白,於是又做了一個下意識的舉動。

她疾步上前,把倒在地上驚恐的姑娘連抱帶拖地拽到了不遠處還算茂密的樹叢中。今天霧氣很大,如果不是眼睛特彆尖應該注意不到這裡。

但晏隨音還是高度緊張,她朝著姑娘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右手輕輕摸上了左手腕上冰涼的銀環手鏈,靜靜等著那無比沉重的聲音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咫尺之遙。

連一顆心也跟著撲通撲通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