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揚，軍號響，製鞋廠的同誌們快上崗！……”
製鞋廠隔壁的工人宿舍，大喇叭的早起鈴吵吵嚷嚷。
“起床起床！”
上鋪的李曉玲活力滿滿，一個鯉魚打挺起身。下鋪的王朝霞被她震醒，倆人攜手，揣著漱口杯牙刷去洗漱。
“起這麼早乾啥？再睡會兒唄。”
隔壁床郭佳翻了個身，用被子捂住腦袋。
劉圓圓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張主任都退休多少天了，你倆就算遲到半小時也沒人管，今天咋這麼積極？”
李曉玲理所當然說：“今天新員工報道啊！”
“新員工報道關我們啥事兒……”
“我們車間今天要來新主任了！”李曉玲拉著王朝霞的手，“早點洗漱早點去，給新主任留個好印象！”
“謔！”郭佳這下來勁了，“李曉玲消息真靈通，每次都是她最先知道。”
“那可不，誰叫她家和周廠長家挨得近，他媽天天跟周廠長老婆一起擇菜。”劉圓圓哈欠一個接一個。
劉圓圓家也在那一片，但她家到周廠長家還得走幾分鐘，
“唉，要是有自行車就好了，不止周末，我樂意天天住家裡。”下鋪的張華年有點潔癖，她一直不太喜歡住寢室，“我要像李曉玲住的那麼近，我都可幸福了，她住宿舍我可不住。”
“住宿舍多好，又不要錢。”劉圓圓回答得沒心沒肺，“家裡都沒有自己的房間，擠都擠死了，住家裡有什麼意思。”
說到這個大家都興致缺缺。家裡兄弟姐妹多，從小到大都擠在一窩，住宿舍起碼有自己的床。
“你們說二車間的新主任是誰啊？”
郭佳一吃瓜就興奮，抓著上下鋪的欄杆，伸個脖子探頭探腦。
“那誰知道？都說了是新員工。”
張華年起身套鞋子，“應該是從彆的廠裡調來的吧，一來就當主任，那得是資深老師傅了。”
“那可彆，那個朱劍天天一副老師傅的樣，仗著資曆深動不動訓人，還不是因為張主任退休了，他想當主任，”郭佳撇撇嘴，“可彆來個他那樣的資深老師傅。”
“嘁——”
四麵八方傳來整齊劃一的鄙夷聲。
＊
“多吃點，多吃點！”
李秀芬一大早就樂得合不攏嘴，蒸了一鍋白米飯，還煮了倆雞蛋。
昨天李秀芬知道穀雨穀天晴都被製鞋廠招上，非要第二天早上殺隻雞送倆人出門，誰都攔不住。結果一到早上自個兒舍不得，雞窩裡摸倆雞蛋湊合得了。
穀雨昨天給了穀天晴坐車去縣城的兩分錢，也不知是摳門兒還是忘了，反正穀天晴一考完，往兜裡一摸，壞了，精光的，回家的兩分錢沒給。
好歹在製鞋廠門口等到結果出來，通知穀天晴第二天上崗。給他樂的，走了一路，天黑了才到家門口，敲門的時候還在傻笑。
“一人一碗，吃飽了好乾活。上班第一天，可不許偷懶，得給領導留個好印象。”
滿滿兩大碗米飯送到倆人跟前，李秀芬說得頭頭是道。李秀芬有個表姐在縣城裡，雖然沒有正經工作，但跟穀雨一家泥腿子比已經算很有見識，李秀芬這話八成是跟她學的。
穀雨吵吵嚷嚷，“今天舍得煮飯，也不配個好菜！天天吃酸菜，我都蔫吧了。”
“吃你的吧，有你的吃就不錯了，天天要吃要喝……”
李秀芬習慣性罵起來，又想起不對，懶二女兒現在捧上鐵飯碗了！
“……等你拿工資回來，我天天給你做好菜！”
穀雨撇撇嘴，“你做的飯也沒多好吃，要錢的就算了。”
“嘿？”李秀芬奇了，“誰家沒結婚的兒子女兒賺的錢不是給爸媽拿著的，咱們家可沒例外！”
“我的錢有大用！”穀雨狂扒兩口飯，一個閃身出門，李秀芬抓都抓不住。
“天晴，你是哥哥，你可得給小雨帶個頭啊！”
李秀芬轉頭看飯桌上的穀天晴，眼神透著殺氣。
門被李秀芬擋得嚴嚴實實，穀天晴委委屈屈吃飯。他也不想上交工資，在李秀芬恐怖的眼神裡被迫點頭。
＊
“呼，還好我跑得快。”
錢在我手上，不給還需要跟李秀芬打商量？穀雨邪魅一笑，找個借口單飛罷遼！
穀雨順順氣，從淘寶裡掏出二手自行車。
自行車越看越滿意，在淘寶五花八門的自行車裡顯得格外破爛，拿出來還是挺神氣的嘛！
主要不想跟穀天晴一塊兒去上班，從淘寶買點東西都得避著他，麻煩死了。
有了車誰還願意坐公交上班哦！這年頭又不堵車。
咦？有條新消息。
[老板，芝麻糖還上嗎？]
[智慧寶箱是啥東西，盲盒嗎？開得出芝麻糖不？]
[老板，上架點芝麻糖唄，家裡奶奶哭三天了]
……
“芝麻糖芝麻糖，就知道要你的芝麻糖！”
穀雨翻消息翻得煩得很，客戶找不到人，囉囉嗦嗦個沒完。
閉眼收拾心態：“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啟動資金從芝麻糖來，用戶888888就是你的天使投資人，呼哈！”
[99一斤，買不買！]
穀雨仗著自己全網獨家，獅子大開口。
[這麼便宜！我先定十斤，啥時候能發貨？]
這還便宜？99一斤的巧克力穀雨大學時都舍不得買，過年才狠心買兩斤。
一要就是十斤，這生意得做呀……
兜裡就三塊錢，發工資估計至少得月底了。芝麻糖一塊一斤，掏空口袋也就能買三斤。
而且不要票芝麻糖一次隻能買一斤，一口氣買十斤還得搞點糧票，不然就得一斤一斤攢。
穀雨靈光一閃，客戶都說是奶奶，老奶奶一口氣能嚼完十斤芝麻糖嗎？指定是不能啊！
估計是有錢的孫子給奶奶買點複古的玩意兒儘儘孝心，碰巧我賣的真是七十年代的原汁原味，奶奶格外喜歡，這孫子就杠上了！
還彆說，供銷社裡的芝麻糖也就是包裝醜了點，顏色也沒現代的那麼鮮亮。可是論味道，麻糖的醇厚，芝麻濃濃的香氣，可是實打實的，當乾糧吃都挺有營養。
[芝麻糖今天頂多能有一斤，我還能搞點彆的老特產，你要不？]
[就一斤啊？一斤就一斤吧，老太太牙口也不咋樣。老特產保老嗎？騙錢的玩意兒我可不買]
[保老保老，你想吃還買不著呢]
[說的對啊老板，告訴我你貨源唄，我買斷]
穀雨大吸氣，你就是買不著啊！不然這哥們這麼有錢，直接買斷多方便，省的我在中間跳來跳去。
[告訴你也買不到，就我一個人能買，好好珍惜吧！]
退出消息框，穀雨打算整件體麵衣服。人靠衣裝馬靠鞍嘛，畢竟咱可是去當領導的！
搜索七十年代女性衣服，彈出來的全是演出服，人家拍短視頻用的。穀雨翻翻評價，質量差的像窗簾布。
這誰能穿？穀雨撇撇嘴，把握住搭配精髓，花七十幾買了件中規中矩的紅格子襯衫，又花五十買了條黑褲子，餘額瞬間減到500多。
啟動資金不經花啊！還得在天使投資人那兒多摳點錢，穀雨心疼得呲牙咧嘴。
＊
二車間很大，長長的流水線上擺滿了機器，普通人難買到的縫紉機，這裡整齊地擺了一排。
李曉玲和王朝霞按部就班，用縫紉機將鞋麵縫到鞋底上，再均勻地塗上一層膠水，用工具平整按好。
“真勤快啊，這麼早就開始認真工作，乾的不錯。”
朱劍跟一堆人在邊上嘮嗑，隨意地誇獎了李曉玲一句。
他桌上工具亂七八糟地擺在邊上，半成品鞋子隨意攏在一邊，些麵壓得皺皺巴巴，李曉玲看著都心疼。
李曉玲翻了個白眼，壓根沒理他。
“快9點嘍，活乾不完呐。”
王朝霞狀似無意地嘀咕一句，李曉玲又捅捅她的胳膊，“沒事，不聽算了。”
五六個聊天的女生聞言，雖然有些不情願，還是磨磨蹭蹭回到工位上，有一搭沒一搭乾起活來。
其他人見狀，陸陸續續回到工位。沒多久，隻剩下朱劍那一堆人，聊天的聲音格外大，在空曠的廠房裡回響。
“鄉下人哪能招上的？”
朱劍呸了一聲，“我還算有點本事，說話還是能管用的。”
有人捧著他，“劍哥說的對啊！要說這製廠裡的門道，還得功夫老的人才懂。”
“哼，那可不，求神也要拜對人，找錯人那可是南轅北轍，屁用也沒有！”
屋外的聲音漸漸大起來。
“穀主任，這邊就是二車間了……”
領路的小夥子是劉主任的秘書小何，穀雨跟周廠長，劉主任打完招呼，下到車間這邊來。
穀雨還有倆工位呢，一個在辦公樓，一個在二車間。畢竟是車間主任嘛，做太遠可不成。
“還挺大的，外邊看感覺沒這麼大。”
穀雨到處亂看，爭取一次記住路線。
“哈哈哈是的，我們一共就五個車間，產量夠宿安縣所有老百姓用的，還能供應到省裡呢。”
小何給穀雨詳細地介紹，完全沒有因為她年紀小而輕視的意思。跟在領導旁邊混得久的都是人精，劉主任和周廠長對穀雨的重視可是半點不打折扣的。
“五個車間就生產這麼多？一個車間多少人啊。”
穀雨開口問，人多少得有個數，還得研究研究管下來的辦法。
“我們現在一個車間一百來號人，產量大了，還得再招人。”
那確實不夠，穀雨腹誹，能覆蓋宿安縣這麼多人的需求，八成是因為現在的人一年到頭也舍不得換一雙鞋。
小何幫忙拉開門，“穀主任，到了。”
穀雨一抬頭，那個站在正中間，一堆人還不乾活的，不正是昨天那個上家裡來忽悠人麵生男人嗎！
一陣牙酸，本來想晚點收拾你，老鼠屎怎麼在我的車間啊？
朱劍目瞪口呆，啥？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