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虧我反應快，今天就曉得來！”
穀雨給自己豎一個大拇指，向後頭的人打聽，“嘿，老哥，請教一下招工考試找誰報名？”
老哥看她年紀小說話又好聽，不情不願得指向一邊，“那邊，排著隊呢，趕緊去吧。”
“好嘞！”穀雨轉過身又往外擠，“讓一讓，讓一讓哈！”
告示下一堆不識字的無頭蒼蠅這下找到方向，一連串跟著穀雨排到報名點後邊。
報名點前麵坐著個利落的女生，二十來歲的樣子，一身整潔的工服，齊耳短發攏在耳後。
“姓名？”
排在桌後的是個老實巴交的男人，“牛二！”
“年齡？”
“二十五！”
“讀過高中沒有？”
“沒嘞，俺讀完小學二年級就沒念了。”
女生刷刷幾筆登記好，攤開桌上一本語錄，隨意翻到一段，“這一段，讀一下吧。”
牛二的手粗糙得像個大蒲扇，不敢碰上語錄書，磕磕絆絆念起來。左右認識個你我他，日月天，一句整話也讀不完。
“姐，讀書俺這真不會啊，俺還有一把子力氣，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牛二知道自己八成沒指望了，憨厚的一張臉上滿是窘迫，努力介紹自己的優點。
“牛同誌，實在不行啊，我們就招二十個人。我讓你去考試，你也過不了啊，上邊全是字。”
女生滿臉無奈，“我們這是製鞋廠，不缺要力氣的工人。都是縫補裁剪的活計，起碼得看懂花樣吧。再說我們隻招二十個，當然是擇優錄取。你看後邊這一群人，我也不能個個都招進去啊。”
牛二往後望一眼，不乏一看就一身力氣的，垂頭喪氣離開了隊伍。
這麼一下，隊伍裡呼啦啦少了一堆知難而退的人，沒多久就排到了穀雨。
“姓名？”
“穀雨，節氣的那個穀雨。”
“年齡？”
“十五，我初中畢業。”
女生抬頭看一眼穀雨，年紀小，讀過初中，看著人也機靈。
“來，這一段讀一下。”
穀雨拿起書，清清嗓子，大聲念道：“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坐著的女生頻頻點頭，總算來了個好苗子！廠裡效益好，難得大招工，連著幾天都沒招滿。要全是穀雨這樣的人，她一天就能收工！
“可以了，你拿著條子到廠裡會議室考試，下一場十點，趕緊的吧跑兩步還能趕上。”
“好嘞！”
穀雨拿了條子，一溜煙往廠裡衝。
製鞋廠還挺大，前麵一排是辦公樓，後邊是廠房，食堂在辦公樓右邊，也是一棟獨立的房子。
布局挺清晰，壓根不擔心走錯路。
穀雨衝到一樓的會議室，剛好趕上十點的考試開始。
卷子一到手，穀雨感歎，真是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想我堂堂大學生，說起考試還有點小緊張……
姓名寫最前麵，習慣了貼條形碼，一時間還有點懷念。
第一題，八小時工作製，第一班開始時間早上8點，結束時間是？
選項一，中午12點；選項二，下午2點；選項三，下午4點。
穀雨心中大樂，這也太好了，下午四點就下班！看看，正宗的八小時工作製是不會把午休時間摘出去的！
轉念一想，廠子裡估計還要倒夜班，這我可受不了，工人不是長久之計。
往下邊一看，果然就有夜班的班次。
穀雨一路寫下去，有工作相關的題，也有常識題，或者簡單的計算題。根本沒難度，穀雨寫這玩意跟解壓似的，刷刷刷寫完。
最後是一張布鞋的加工流程排序，穀雨看了一會兒，毫無滯澀寫上一二三四五，交卷！
旁邊的人看著她一路刷刷寫，聽見筆尖摩擦的聲音都焦慮。穀雨起身交卷，聽見一片倒吸一口氣的聲音，又聽見一片鬆了口氣的聲音。
監考員接過卷子，快速掃了兩眼。
竟然很不錯！他翻來覆去看了兩遍，一個錯題也沒有。
“唉，小張啊，你來替我一下。”
他衝外邊一個路過的同事招招手，“你，穀雨是吧，跟我走。”
穀雨摸摸鼻子，唉，本來不想搞得很特彆，怪我太過優秀，這架勢不給個廠長當當說得過去？
麵上十分乖巧，“好嘞！”
會議室內的考生齊齊側目，豔羨的眼光把穀雨的背烤得暖烘烘。
監考員把穀雨帶到了生產主任的辦公室，“劉主任，看看我給你帶來的人，招工考試，滿分！”
劉主任是個四十來歲的女性，帶著眼鏡，很像穀雨高中的年級主任。
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主要是最近幾天忙的也就是招工的事。
“噢？小李，卷子給我看看。”
小李趕緊把卷子遞上去。劉主任仔細看了一遍，“確實很不錯。”
“小穀啊，我看你十五歲，才剛剛初中畢業吧。”
劉主任很和氣地問。
“是的主任，我去年初中畢業。”
“怎麼不繼續讀高中了呢？”
穀雨心想，就你們縣那高中，老師放寒假學生放暑假，一年到頭也不碰兩回麵，有啥可讀的。
“劉主任，我想著父母勞作太辛苦，家裡還有一個妹妹在讀初中，就不繼續讀了，回家參加勞動。”
穀雨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原主懶是懶，可她當時決定不上高中，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可上進了！
“嗯，不錯。”劉主任臉上顯露出明顯的滿意，又問她對廠裡工作有什麼了解，對職業生涯有什麼看法。
秋招的時候唯唯諾諾，沒拿到好offer痛不欲生，今天機會就在我麵前，絕對不會放過這個給領導畫大餅的機會！
穀雨握緊拳頭，飛快打腹稿輸出：“劉主任，其實放棄讀高中的時候，我心裡很自卑，很不舍，我覺得我的學曆就要一輩子停留在初中了！”
劉主任歎口氣，這孩子還是太年輕，即便她看來，讀縣裡的高中用處也不大。可惜打擊到她了，多好一孩子，奮發向上的。
“可是我想著，學曆能停，學習不能停！跟您說實話，劉主任，我在家的時間一直沒放棄學習，努力自學高中知識……”
穀雨對自己隱晦地大吹特吹一番，捧出一個求知若渴，不畏困難，不斷攻克難關的成長形象！
期間不斷用傅裡葉變換、力學知識做例子，表現自己真是一點一點啃下教科書，做事嚴謹，就算開始什麼都不懂也不害怕！
劉主任越聽越認真，前半身向著穀雨側過去，眼睛愈發的亮。小李已經雲裡霧裡，根本聽不懂了。
“……一切困難都是紙老虎，我們這些社會的建設者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戰勝它！
這個道理在學習如此，在工作更是如此。雖然我對這些廠的工作一無所知，又回到了那個懵懂初學者的狀態。但我求知的心和當時一樣熱烈，我簡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攻克困難，為咱們廠的建設添磚加瓦！”
劉主任不由地點頭，她太喜歡這樣充滿激情的工作者，“好啊，說的好啊！”
“……在之前，我沒有機會投入廠內的奮鬥，對於工作的細節還需要更加努力的學習。但我一定會堅持一顆學習的心，無論工作內容是什麼，都用十分的認真對待！學習師傅們的經驗，總結出自己的工作方法，一定讓我們製鞋廠服務好大家，服務好人民群眾！”
“好！”小李終於聽懂了，這說的比廠長的講話還要好，忍不住大聲鼓掌。
劉主任嚴厲的眼神也柔和下來，對穀雨的態度更是親切多了。
“小穀啊，你這樣的人才當普通工人簡直是太屈才了。這樣，我們二車間的車間主任才退下來不久，我找來找去，也找不到合適的人來擔當這個職責。我這就向廠長打個特批申請，不過你畢竟沒參加過工作，申請不一定能夠批下來，可能最終還是得當一名普通工人，你心裡不會有意見吧？”
劉主任已經開始動手寫申請。二車間的車間主任人選已經是個大難題，車間的老師傅不少，可都是兢兢業業的技術工人。要說起管理，那真是兩眼一抹黑。
穀雨這樣的人才，但凡選擇多一點，劉主任都要擔心留不住。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好苗子自願要綁定在我們廠裡了！
“劉主任，我本來就是來應聘工人的，怎麼會有意見？我向來服從領導的安排，我就是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無論把我放在哪個位置，我都會以最大的熱情和最大的認真對待！”
穀雨大聲回答，心中已經開始雙手合十祈禱，讓我當個小領導吧！讓我當個小領導吧！！
實習了半年，天天在領導手下當牛馬。我可太想當領導啦！
“哪裡需要打什麼申請？我看劉主任你的安排就很好。”
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男人從門後踱出，背著手進來。
劉主任馬上站起，“周廠長，您來了。”
周廠長笑著擺擺手，“劉主任啊，我在旁邊聽了半天，你不介意吧？”
劉主任笑著說：“廠長工作那麼忙，還願意到現場來看我們選拔人才的情況，對人才的重視真是值得我們學習啊！”
周廠長背著手，“穀雨是吧，我在外麵聽半天了，你的能力確實夠做車間主任。不過紙上談兵終覺淺，劉主任的顧慮也確實是正常的。那麼你個人，覺得該怎樣比較合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