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1 / 1)

第一扇門。

許優很輕易地進入了。

房間裝飾很沉悶,空蕩蕩的,仿佛沒有人住在這裡。她現在是羽毛視角,彆的事物大了不止一倍,許優見房間的儘頭,一個小女孩看向窗外。

許優好奇上前,想透過外麵景色分辨共夢人的心情。然而,她變成羽毛後行動不便,不知道怎麼控製身體,隻好一下下蹬著那根細小的腿。

沒人教過她羽毛該怎麼上窗台啊!

正當她打算探索一下其他地方時,就被一隻手抓起來了。

那隻手是小孩的,許優放鬆身體裝死,免得對方發現自己的異樣。

“你也是沒朋友的羽毛嗎?”那個孩子開口了,是個女孩。

她感覺自己躺在一隻手中,女孩帶著她重新爬上了窗台,借著女孩的動作,許優終於看到窗台的景色。

底下有幾個小孩子在小區底下玩,看得出周邊的建築不是很新,很像許優小時候生活的地方,現在的小區都不這樣了——院子路上每塊都有明顯的分界線,看起來像是粗糙的石板。

這麼一看,許優判斷這個共夢人的年紀與她一般大。

而且,從房間內看到的景色跟實際的不一樣。

明明樓外是學校,但在房間裡看不到真實的外麵,房間會根據共夢人的記憶調整。

那麼哪個才是真實呢?許優傾向共夢者的心境會影響外麵世界,但身體為了保護自己創造了這棟類似綠洲一樣的保護傘,保護著潛意識不受情緒影響。

所以,外麵是真實的,房間裡是虛假的真實。

不管如何自欺欺人,對方的記憶始終處在遭受情緒攻擊的危險境地。

許優有了一個猜測。或許不是外界環境影響了潛意識,潛意識同樣也在操縱著外界環境呢?

剛開始她還能在便利店舒舒服服吃東西,突然天色大變,是不是也說明了潛意識選擇了壞情緒,才會使外部環境變惡劣。

按這個思路,隻要找到影響了潛意識的東西並改變它,噩夢就會停下來。

時間不多了,外麵肯定還在遭受破壞,許優感覺到意識越來越渾濁,當務之急是將一扇扇門後藏著的噩夢根源找出來,安撫這個共夢的女孩。

此時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出現,她悄悄往女孩的方向看了看,到底該怎麼抽身?

許優稍稍用力,可女孩捧著她的動作變成了輕輕握住。除非她主動暴露自己,否則許優也沒辦法突然飄到空中,她不知道羽毛該怎麼自己飄起來。

就在許優一籌莫展的時候,一道聲音劃破了思考的泡沫。

“你怎麼又在玩了?就一會兒沒看著你,心思就都到外麵去了,你這樣能考上重點中學嗎?你花了我多少錢你知不知道?你想讓我多年以來的心血都付諸東流嗎?!”

一個聲音兀自響起,是個有點凶的中年女性,聲音很尖。

“你……你是想氣死我是不是!”

小女孩的身體在發抖,她像撥浪鼓一樣搖著搖頭,爬上了椅子,低頭繼續看書。

許優得到自由,飄著飄著就飛到了地上,安靜注視著這一切。

女人很煩躁,一邊收拾著房間一邊罵:

“都說了多少次了!東西要放好,一點也不聽話!還有這些垃圾——”許優感覺自己被一隻魁梧的手舉起,啪嗒一聲扔到了垃圾桶。

“能不能自己好好收拾一下?我有這麼多時間管著你嗎?都上初中了這麼大個人能不能管理好自己?”

這個角度很難看到女孩的情況,許優隻看見她顫抖的背影,胡亂點著頭。

砰——

女人罵罵咧咧了很久,像是這樣才能釋放她的不滿。終於,她摔上門走了。

房間重新歸於安靜,她聽到了一聲很小的抽噎……

小到隻要稍微有點動靜就會消散在空氣中。

變成羽毛的許優沒照過鏡子,不知道自己臉上現在是什麼表情,她隻感覺羽毛動了一下。不再留戀,許優原路返回。

重新回到走廊,她鬆了口氣,剛才的空間令人沉悶。

許優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不是錯覺,裡麵的空氣混濁度就是高一點,讓人腦子暈暈乎乎。

她感覺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但她還要繼續進房間,才能更好推測房間的邏輯。

許優抬腿,意識到了什麼,歪頭看著空落落的門把手,眉頭上挑——是真的不一樣,門把手空空的,記得好和包都不見了。

她掃了幾眼剩下幾個門,猶豫了會兒,選擇了其中一扇進去。

沒有變回去,許優穿門技術越來越熟練,幾乎是一個滑鏟,一絲聲響都沒發出,完美出場!

第二扇門後,房間擺設新不少。

許優本想在藏在櫃子底下偷聽,卻遇到了兩位“原住民”——首先是兩雙觸角,然後兩隻匍匐著吃地上碎屑的棕殼生物顫顫巍巍探著前方,許優渾身的羽毛都豎了起來!

“啊!”

沒做好心理準備驚叫出聲,她立刻倒下裝死,兩隻蟑螂卻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竟要朝她爬過來!

許優:!!!

“老陳,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女人害怕地詢問著男人,許優一邊飄一邊盯著她們。除了說話的這兩個中年夫妻,餐桌旁邊還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年紀都不大。

其中一個看上去有種熟悉感,許優有點近視,看不清對方的臉龐,剛想挪近點,一隻大腳踩在了她五厘米前的空地!

她吞下自己驚恐的尖叫,繼續一邊挪動一邊打嗝。

不能停在中間的空地,萬一有人踩到她怎麼辦!不知道夢裡會不會有痛覺,但她一定會嚇到,櫃子底也不能去。許優忍不住打嗝,小小的身軀顫抖著,像打點計時器一樣抽噎著,聲音很小,卻吸引了其中一個人的注意。

“我吃飽了,大家慢吃。”不遠處響起好聽的清冷聲線,聽得許優咯噔一下。

感覺在哪裡聽到過?

她還沒想明白,一個巨大的身影朝她走了過來,她緊張盯著那雙大腳,隻要目測可能經過她,她就偷偷移動。

陳求實和王念看著女兒匆匆離開的背影,念叨道:“吃完了?這麼快。”又看向弟弟:“來,多吃點,在學校都餓瘦了。”不住地往他碗裡夾菜。

男孩沒看姐姐,餘光瞥到她彎腰撿了什麼東西手裡,從房間走出去。

*

記得好剛看到男人的時候躲回了袋子裡,秉承著裝死就看不到自己的自欺欺人心態,一動不動。最終還是被提起來,一路框框當當撞著某個柔軟的柱子,最後被放到了地上。

它聽到有人吵架,記得好慫著躲了一會兒,許久,探出兩隻黑豆眼。

三個黑影動來動去,逆光看得不真切,突然一個人抬高聲音,另一個人也跟著抬高了聲音、咄咄逼人,還有一個人在旁邊不斷念叨什麼惡靈惡靈,記得好看看身後緊閉的房門,又看看對麵。

小短腿扶著門一下下蹦躂,嘗試了一會兒又鑽回了黑包。爪子夠到包外有點濕潤帶著涼意,但是裡麵確是乾爽溫暖。它對著門趴下,狗耳朵跟著聳拉下來。

老大在乾嘛呢?好好不會開門。

*

太怪了,周圍實在是太怪了。

許優躺在女孩手裡,她以為當時女孩會無視她,然而女孩徑直朝她走來,乾淨利落拿起羽毛離開了,自然到甚至有種刻意隱瞞她的存在。

正當她猶豫要不要開口時,她看到了更奇怪的景象。

之前許優認為,不同房間管理著不同的記憶,然而女孩出門後,外麵不再是教學樓的走廊,門外也沒有什麼房間,而是一條陌生小巷。

女孩把她放到了上衣口袋,騎著自行車突然場景一換。

許優確定自己沒有眨眼,但是周圍的環境都變了,自行車在一處斜坡,路的儘頭是一間木屋,女孩熟撚走了進去,進門正廳坐著位老太太。

“年年來了啊,吃過了沒?沒吃我給你去做飯吃。”老人說著就要起身。

“不用!我吃過了。你就彆忙活了,我去樓上歇歇了。”

“是嗎?好,好……”老人一臉慈愛看著女孩。

許優看著這間屋子,數不清的花蕊裝點窗戶,看得出老人是個懂生活的人,陽光灑在門框和植物上,特彆溫馨舒服。

女孩把背包放下,坐到了地毯上,隨手把羽毛放到了桌上,這是個書房臥室二合一的房間,可以坐在椅子上,也可以窩在榻榻米看書。女孩拿起一本書,低著頭看書的樣子很柔和。

許優離她遠些,。她努力分析這一切。

與答案一起浮現的是女孩的聲音:“彆藏了,我看見你了,剛才那聲怪叫就是你發出來的吧。”

女孩的話打斷了她呼之欲出的答案,許優終於知道為什麼有種熟悉感了——女孩不正是哥哥的那位校友,陳年嗎?

稚嫩些的臉龐不難認,陳年很白,有種可愛的幼態感,與此相反是她清冷的聲線,讓人懷疑其實際年齡的同時,令人憑空生出幾分信任,仿佛你交給她什麼事她都能利落解決。

陳年明顯就是衝她來的,許優也不必遮掩,撐起羽衣站起來與她對視,“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陳年:“不知道,小時候也見過一根羽毛,你們長得一樣。”

原來是把她當成小時候遇到的怪東西了。

許優清咳一聲,看來她以為自己做夢,還不知道許優是誰。幸好變成了一個看不出臉的東西,要不然就很難解釋為什麼沈亦的妹妹會出現在她夢裡。

搞不好陳年會意識到在做夢,直接醒來。

“很好笑吧,那個家。”陳年突然說話,許優愣住沒反應過來。

陳年拿著一本書在看,卻兀自說起了話:“怎麼會有這樣的家人呢?名義上的家人從不理解我,反而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更懂得對我好。”

“你說,人生是不是很怪?不合拍的人居然被血緣捆綁,合得來的人卻飽受非議。總會有人叮囑我小心點,人家指不定圖你什麼呢?”

陳年的話輕飄飄的,許優不知從何安慰,她在福利院長大,但院長和老師們都對她們很好。身邊的孩子都沒有爸爸媽媽,自然也不會去羨慕什麼,失去爸爸媽媽的第三年,她又融入了另一個家。

後來沈亦出現,沈居才和徐慧蓮領養了她,她做夢都沒想過自己再次擁有了完整的家庭。

許優不想刺激她:“下麵那位奶奶……對你很好。”

陳年臉上浮現笑意,但是沒一會兒又變成苦澀的笑:“是啊,是啊。”

許優沉默看著。

她發現陳年實在的情緒很不穩定,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臉上沒有表情,雙目失神,流下兩行清淚,毫無征兆。

“你平時……都做些什麼呢?可以我說說嗎?”陳年越是安靜,許優的意識就越渾濁,不能放任她一個人胡思亂想。

陳年突然驚醒,才開始回想,哭得更厲害:“對、對啊,平時……平時我就做題、看書,到現在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轟——

整個房間劇烈顫動起來,許優顧不得安慰,立刻跳到了她身上。

許優猜,如果記憶撐不住,跟著陳年不會受影響——果然,周圍的一切突然變得混亂,但陳年卻穩穩當當地坐著。

陳年的視角是無邏輯的,場景會隨著她的心情突然變化,就是為什麼——許優看來陳年的回憶是一間間房間,陳年的視角和場景卻能瞬時變化。

因為陳年在體驗夢境,許優進入了她的夢境。

所以,她可以借助陳年,找到記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