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的晨風，悠悠吹過冷冷清清的文化廣場，空曠的場地唯有旗杆上的紅旗獵獵作響。
阮黎兩眼空空地盯著門窗緊閉的辦公樓，轉頭看向黑框鏡片下眼神閃躲的鐘曉雲。
“這就是你說的……出事了？”
她一看到鐘曉雲發來的消息，就馬不停蹄趕來村委會。
結果，她嘴裡的“出事了”就是來得太早村委會還沒上班……
“我走了。”阮黎揮手道彆，抬腳就要跑路。
她不想在村委會久待，免得撞上不想見的人。
望著眼前回店的漫漫長路，阮黎疲憊地歎氣，深刻意識到買小電驢這件事該提上日程了。
“姐，我不敢——”
鐘曉雲拉住阮黎即將離去的衣角，手指輕輕扯動了一下。
“……”
她懂鐘曉雲在害怕什麼，畢竟鐘承舟那張嘴向來無差彆攻擊人。
“你直接給小亮，讓他轉交。”
“可，要是，先到的，是小叔叔，怎麼辦？”
好問題。
兩人的目光在沉默中相遇。
這下鐘曉雲更不可能放過阮黎，兩隻手緊拽著她的衣角，一刻也不鬆懈。
……
所幸，柴涵亮是全村委會最早到的人。
他頂著亂糟糟的雞窩頭，隨手抹了把睡眼惺忪的臉，瞪大雙眼看向旗下苦等多時的兩人。
“阮黎姐、曉雲，你們怎麼這麼早來村委會？”
見先到崗的是柴涵亮，阮黎心裡悄悄鬆了口氣，取過鐘曉雲手裡的AED除顫儀：“來捐贈AED。”
“啊？”柴涵亮發愣，茫然地盯著她手上的橙色儀器。
阮黎一路小跑到他麵前，迅速將這份量不輕的AED除顫儀移交給他。
他不知道AED是什麼，仍舊一臉迷茫，呆愣愣地握住除顫儀便攜把手。
“不用感謝。我們做好事不留名，千萬不要和你領導說是誰捐的。”
說完，阮黎立刻回頭拉著鐘曉雲的手就要跑路。
柴涵亮不解地看著兩人風風火火逃跑的背影，下意識低頭掃視手裡的儀器，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橙色外殼上寫著一行黑色小字：自動體外除顫器。
“阮黎姐！曉雲你們彆跑！”
……
村委會辦公室內，矮桌上插著電源的電熱水壺嗚嗚直響，燒開的壺嘴冒出蒙蒙白霧，下一秒哢噠一聲自動斷電。
柴涵亮拔掉插頭，沸騰的開水緩緩注入鋪著茶葉的一次性航空杯，蜷縮的茶葉被熱水衝開卷動。
“來喝茶，我已經和領導說了，他馬上就到。”
被柴涵亮逮回來的兩人看著麵前放下的茶水，默默無言。
……
透明無色的茶水隨著時間推移逐漸變為濃鬱的澄黃色，乾癟茶葉吸飽水分完全舒展開葉麵，茶葉在澄黃茶水中輕舞搖曳。
“領導！”正對門口的柴涵亮第一時間瞧見快步走來的鐘承舟。
鐘承舟緩了緩輕喘的呼吸聲，慢條斯理地走進柴涵亮的辦公室。
耳邊是越來越近的皮鞋聲，阮黎登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嗬。”
鐘承舟盯著兩人瞬間僵直的背影，腦中回想著柴涵亮在微信上的表述，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聽柴涵亮說這兩人做好事不留名丟下AED就跑。
現在看來，哪是做好事不留名，分明是為了躲他。
“兩位同誌，怎麼跑得這麼快？”
鐘承舟在桌上放下自己的公文包，眼神閃過一絲興味盎然，打量著兩位‘活雷鋒’：“跑這麼快，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上交的是炸藥包。”
阮黎隨即低頭看指甲，避開他投來的視線，嘴這麼毒就該炸死你。
而一旁的鐘曉雲機智地摘下翻譯眼鏡。
見兩人裝聾作啞，鐘承舟也隻是笑笑。
他的目光瞥向桌上引人注目的AED除顫儀，棕色瞳孔似有觸動般波動幾瞬，真誠地道謝：“謝謝。”
這是石陵島現在最需要的醫療儀器。
因為島上有不少老人，一旦出現心臟問題，這個AED除顫儀將會是他們的“救命神器”。
“我會交給衛生站。”他向兩人鄭重承諾。
“嗯嗯，那我們走了。”既然都安排妥當，那她們就撤退了。
“不行！”一旁柴涵亮忽然出聲阻止，他舉起手機嘿嘿一笑：“拍張捐贈合照吧，村委公眾號要用。”
……
鐘承舟和阮黎共同拿著AED除顫儀，除顫儀並不大，兩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會碰在一塊。
她的手微微一顫，悄無聲息地拉開和他之間的距離。
最後隻剩兩個手指捏著把手邊。
“阮黎姐，你這樣不行啊。”
一直盯著手機屏幕的柴涵亮皺眉提醒，然後出言指點阮黎姿勢：“離領導近一點，保持微笑。”
“阮黎姐，你現在的表情就像我們強迫你捐贈一樣……”
“聽見了嗎？”鐘承舟輕聲。
“涵亮讓你再靠近點。”
他很滿意柴涵亮的安排，心情大好地上揚唇角。
阮黎感覺拳頭硬了，皮笑肉不笑地靠近他一步。
“好，大家看鏡頭！”
哢嚓一聲，鏡頭定格。
……
阮黎和鐘曉雲順坡而下，鐘曉雲頓足注視坡下外牆斑駁的衛生站，一個老人吱呀的一聲推開軌道鏽澀的鋁合金玻璃門。
阮黎跟著她投去視線，她回島都來村委會兩趟了，也不曾留意過這間早已老舊不堪的衛生站。
屋頂上“石陵島衛生服務站”的綠色牌匾正在慢慢褪去鮮亮的色彩。
鐘曉雲駐足不語。
這個衛生站對她來說意義非凡。
雖然曾給她帶來跌入黑暗的雙耳失聰，但也為她點燃想要救死扶傷的信念。
“我沒事。”她轉頭看向露出心疼神色的阮黎，朝她寬慰一笑。
-
兩人回到黑岩咖啡，阮黎一眼就瞟見蹲在店前等待營業的郭超。
他還真是一個咖啡迷。
“早上好，今天喝什麼？”
阮黎從他身邊走過，智能鎖提示麵部識彆成功，她伸手推開玻璃門。
“喝生椰拿鐵！”郭超立刻站起身緊隨其後，總算等到老板上班了。
“老板，我女神說得對，這就是全世界最好喝的生椰拿鐵！”
“你女神？”
“Molly旅行記呀，我覺得她超酷，能自己一個人去那麼多地方旅遊。”
阮黎點頭表示認同，沒想到郭超還是林莉的粉絲。
鐘曉雲自覺戴上圍裙和口罩，洗完手走到全自動咖啡機前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
阮黎坐在吧台旁用RBook搜索最近電動車款型，很快就找到自己心儀的車型。
粉白清新配色簡直戳中她的少女心。
“對了老板，昨天溺水的人怎麼樣了？”郭超沒去灘塗湊熱鬨，但他也有點好奇這件事的後續。
“有驚無險，一家三口平安回家。”阮黎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又想起對方說要上門道謝，她笑著搖搖頭。
“一家三口？”昨天好像就隻有那一家人，他問：“不會是喝咖啡的一家三口吧……”
“嗯。”
看來高爽一家挺讓人印象深刻的。
阮黎正準備退出RBook，結果指尖不小心誤觸到99+紅點評論。
喵喵喵：老板，@新咖來救我狗命說的是真的嗎？黑岩咖啡真用劣質的咖啡豆？
勞資蜀道山：黑心商人，竟然敢用黑心咖啡豆！
momo：我個人對Molly旅行記和轉發的官媒很失望，不審核一下就推薦？合理懷疑是不是恰爛錢了……
阮黎刷著一連串的黑評，臉上神色愈發嚴肅。
她直接點開新咖來救我狗命的RBook主頁，最新筆記是在昨晚八點發布的。
新咖來救我狗命：我想請問官方為什麼要推薦黑岩咖啡？本來高高興興地去打卡，結果喝完一嘴黑（有圖有真相）。@黑岩小梨你有良心嗎？為什麼賣劣質咖啡給顧客？
白日睡覺：本以為博主是在開玩笑，結果真的一嘴黑啊，這是掉色嗎？好可怕。
momo：不想去石陵島了……這怎麼看也不是善良的人能做的事！
不羈狂人：兄弟，原來你之前說的內幕是這個啊。你自己小心點，畢竟人家上頭有人。
小魚快快遊：我前幾天也去打卡黑岩咖啡的生椰拿鐵，很好喝，但沒出現像你這樣的情況。
新咖來救我狗命回複小魚快快遊：[打碼小票照片.jpg]有圖有真相！而且石陵島的村民也一言難儘，歡迎大家明早9:00鎖定我的直播間，我會把石陵島上發生的一切公之於眾！
阮黎雙指放大小票照片，看著沒打碼全的黑岩拿鐵，嗤笑一聲。
手機頂端欄顯示09:25，直播已經開始快半個小時了。
她打開新咖來救我狗命的直播主頁，頭像一圈顯示正在直播中。
一進直播間，屏幕中間坐著一個頭戴狗頭頭套的肥碩男人。
“真是王八穿馬甲。”
阮黎一眼就認出對方是昨天一家三口中的爸爸，她的拇指用力摁大音量。
“對的，島上的村民就是一群未開化的野蠻人，還會動手打人！”高爽湊近手機屏幕，拇指滑動側邊查看不斷增加的彈幕。
直播間裡一直刷著【黑岩咖啡黑心咖啡】的彈幕。
高爽看得暗爽，藏在頭套下偷笑。
黑岩咖啡的名聲如他所願被搞臭了。
鐘曉雲和郭超不動聲色地走到阮黎身邊，和高爽有一撞之緣的郭超也認出了他。
“他怎麼在直播裡顛倒黑白啊！明明老板還救了他的家人。”
郭超氣得手指發抖，這人簡直就是一個恩將仇報的小人！
“黑岩咖啡太垃圾了，而且我感覺服務員連小學都沒畢業，她根本講不了一句完整的話。”
大專畢業的鐘曉雲：？
“還有，我悄悄跟大家說點玄的。”
“石陵島風水不好，我兒子昨天差點溺水了，那些村民袖手旁觀，還是我自己下海救回兒子的！”
真正救回他兒子的阮黎：？
【不去石陵島了，好可怕！】【見死不救的村民都是潛在的殺人犯！建議主播報警！】
阮黎退出直播間，切到他的主頁進行截圖取證。
阮黎：係統，調出當天咖啡店的視頻監控。
係統：【馬上，宿主！】
接下來她要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