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繼白小聲反駁:“是學校做考場,我才沒有逃課。”
他推門讓她進來,這才注意到對方身上穿的是什麼,帶著亮片和流蘇的精致魚尾長裙,腳下踩著尖頭的高跟皮鞋,顯得她身量很高,看起來與這裡格格不入。
今天休業,門上掛著待營業的牌子,陸聞雅自顧自走進來,坐到吧台旁邊。
“你喝酒了?”
路過時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酒氣,而且陸聞雅的臉很紅,但是眼睛很亮很清明,她就是這樣,容易上臉實際上又沒有醉,反倒是很方便推脫。
陸聞雅回他:“有個酒會。”
邱繼白沒說話了,去後廚忙活了一會,給人端了一碗熱蜂蜜水。
“喝點。”
“其實更想喝冰的。”陸聞雅小聲嘀咕。
但是被聽到了,邱繼白皺眉:“這對腸胃不好。”
話雖如此,但過了一會,他又從後廚端出另一碗擺在她麵前,陸聞雅翹了下嘴角,沒再折騰對方,反倒是端起熱的那碗喝下去。
老板從儲物室理完貨探出頭來,忍不住吐槽:“你們兩個是把我這當做是什麼秘密基地了嗎?”
“難道不是因為老板人太好了,隨和又親切,店裡的食物也很好吃,讓我們這群人隻吃一次就念念不忘嗎?”陸聞雅現在這種恭維的話倒是信手拈來,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的。
把老板說得大驚失色,盯著她瞧了半天,像是不認識那般,最後驚呼一聲。
“陸總,我以後可要靠你提攜了。”
陸聞雅差點沒被水嗆住,她緩了半天,終於破功,跟著一起笑起來。
回過頭來,發現邱繼白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兩個人雙目對上,還是少年最先敗下陣來,在她坦然自若的目光下側過頭去,耳垂紅紅的。
陸聞雅心情大好,笑眯眯地抿了一口蜂蜜水。
或許在陸繼白還保持弟弟身份的時候,他也沒想過有一天能跟陸聞雅這麼自然相處,就像是普通朋友一樣,輕鬆自如。
陸聞雅笑著問:“瑞華月考成績出來了嗎?考得怎麼樣?不會消極怠工了吧?”
“啊?”
邱繼白很明顯地垮下臉來,給人一種你怎麼快到放假時候還要這麼掃興的譴責感,弄得陸聞雅又是噗嗤一笑,陰鬱之氣一掃而空。
她說:“我下個月就要回去了。”
原本是還想多待一會,但看到封辰生她就煩得很,陸如還約了人過兩天出去喝茶,她乾脆眼不見為淨,提前回去準備競賽。
邱繼白問:“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還有一年吧。”
少年小小地哦了一聲,雙手撐在吧台上麵,看著陸聞雅的眼睛,輕輕地說:“那到時候我就高三了。”
離你又近了一點點。
陸聞雅把先前沒見過的人都見了一遍,回X大一趟交了大三這邊銜接的資料,差不多結束一切,她就拖著行李提前飛回H國。
等封辰生發現她離開的時候,已經過去三四天,還是從他乾爹那邊聽到的,他很快找到邱繼白。
“抱歉,她這一趟回來得太匆忙了,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封辰生麵帶歉意。
邱繼白搖頭:“沒事,我已經見過她了。”
封辰生拿杯的手捏緊,下意識抬眼望向對方,眼中帶著冷意,很快又換上那副和善的笑容:“是嗎?”
“她變化很大。”邱繼白沒有多說,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話音一轉,“之前挑選生日禮物謝謝你,那款香水她果然很喜歡,你真的很了解她。改天我請你吃個飯吧?”
這是在炫耀嗎?
封辰生的眼神變得陰狠,到最後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手中的塑料杯子被他捏得變形。
他微笑著說:“那就下周三吧,我剛好沒事。”
邱繼白很自然地應下,但他沒想過這個點頭會讓他後悔一輩子,當時結束晚飯,封辰生說去買個東西,隻剩他一個人在路邊等著車。
意外突發,在場所有人都來不及驚呼,濃煙滾滾,邱繼白躺在血水中,感覺身下已經疼得失去知覺。
隔著人海,邱繼白看見那人雙手插兜,低著頭衝他繼續那麼坦然地笑著。
比起疼痛,邱繼白有很多的疑問,大腦一陣嗡鳴,鮮血刺痛著傷口,也模糊了視線,他大口大口喘息著,十分艱難地扯了嘴角:“為什麼……”
那是十分細微的動作,吵吵嚷嚷的人群隨時能把聲音湮沒,而封辰生卻偏偏像是聽見那般,他譏笑地回道:“你有什麼資格待在她身邊。最好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吧,前世是她弟弟,這世連這層身份都沒有,雖然不知道你用什麼手段吸引她,但是也到此為止了。”
有社會地位的成年人同未成年之間的差距,他再清楚不過。
所以那時候才會眼睜睜看著母親死在麵前卻無能為力。
心病是人一輩子也無法醫治的可怕疾病,所以,今後再也不會有人真心誠意待他。
封辰生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交換,什麼都可以付出,隻要能再次回到那個人身邊,明明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之前他和陸聞雅是人人豔羨的情侶。
為什麼?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那樣。
如果他那時候能夠救下陸如和陸上霖,是不是事情就不一樣了。
封辰生太清楚陸繼白之後會成長到什麼模樣,能夠跟他爭鋒相對到底,並且乾倒自己的人,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競爭對手,而是可怕的瘋子。
所以他絕不會心慈手軟,哪怕到最後陸聞雅覺得他卑鄙也好,既然重活一世那就物儘其用,先下手為強又算得上什麼。
封辰生冷笑:“怪就怪你現在還是太蠢了。”
一點警惕心都沒有。
邱繼白所有社交關係網被他摸得徹徹底底,他不相信陸聞雅還會惦記一個沒用的人。
時間比任何東西都更容易消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他撿起摔在地上的手機,冷漠地看著,低低嗤笑一聲,再次狠狠摔到地上,徹底粉碎。
——
公司開拓了幾條新的貿易路線,而H國作為中間樞紐樞紐,連接國內和國外兩邊的交易鏈,業務變得繁忙起來。
陸聞雅對接工作的時候會用到郵箱,不過為了防止混淆她用的是兩個郵箱,一時間也沒想起來那件事。
等發現邱繼白沒給她發郵件已經是三個月之後的事情了,陸聞雅時不時點開,私人郵箱裡空蕩蕩的,一條信息都沒有。
等有空再問問吧。
這樣想著又過了大半個月,陸聞雅再次點開郵箱,沒有,依舊是沒有任何信息。
她皺著眉,給對方的號碼發去消息,回H國的時候兩人交換過,這也是她第一次主動聯係對方。
等第二天下午大概兩點的時候,她收到對方發來的消息,簡短的兩個字“沒事”,課上教授正好在點名回答問題,她就先把手機放下。
等她再次查看手機的時候,對麵多了一條消息,像是補充什麼,依然隻有短短幾個字。
繼白:郵箱我以後不用了。
看不出對麵是什麼態度和表情,陸聞雅沒有多想回他一個好,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邱繼白放下手機,把社交軟件刪除乾淨,他沉默地看著窗外,本以為父母離世已經是他最糟糕的境遇,沒想到事情還能更糟糕……
仿佛這輩子都不會再好起來了。
他沒死,或許是他命大。
但是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好運了。
從一開始疼到冷汗涔涔,到疼到半夜錘牆,恨不得從欄杆跳下去,到最後麻木察覺不到太大的知覺,仿佛身體某部分已經離他而去。
邱繼白看著最後那個“好”字,默默把那條信息刪除,就像是所有事情都沒有經曆過那樣,
他等不到了,也不敢去等了。
肇事者是再普通不過的貨車司機,貨車側翻撞向公交站這種事情,屬於是難得一見,事後對方十分後悔,家屬悔恨萬分地過來陪護,祈求他的原諒。
邱繼白沒有辦法對他們好言相向,甚至給不出一個笑容,他隻是很平靜地讓他們都滾出去,不要再來看他。而封辰生在那之後,他再也沒見過,雖然對方什麼都沒說,但已經不用去尋求答案了。
一開始甚至沒有辦法正常站立行走,到後麵漸漸習慣了,能夠用拐杖支撐著
窗外的葉子已經泛黃了,隨著秋風的吹動,一片片落下,消失在視野裡,邱繼白靜靜看著,脊背突然彎下去掌住了眼睛,淚水一滴滴從眼眶墜落。
幸運之神從來沒有眷顧過他,也許是因為他心存不該有的妄想。那就這樣吧,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不要再抱有希望了,自己這幅狼狽不堪的模樣難道還要去卑微祈求對方的同情嗎?
早晚有一天會把那些好意徹底耗儘。
好不容易把需要的資料提交過去,好幾天沒合眼的陸聞雅取得結課的成績,綜合年級第一,能夠申請的各種獎項都被她拿下,兩年的國外之旅終於結束。
“真的不留在H國嗎?之前有你在身邊工作的效率提升了不少,有兩次海外的單子還是你負責的,我覺得你對海外部這邊流程很熟悉了。”
海外部這邊的負責人對她很是不舍,畢竟也是臨近退休的年紀,老太原本以為她會留下來負責這邊事務,她也好安享晚年。
陸聞雅笑著婉拒:“母親會想念我的,她當初能同意我來,也費了不少功夫,我是個信守承諾的,自然會回去陪著她。”
“跟你共事的時間很愉快,如果您信得過我,或許可以試試我提到的幾個人選……”陸聞雅給她點了幾個人的名字,知道無法挽留對方,負責人也沒有強求,隻是最後擁抱了她,第二天派人送她去機場。
秦柳何和封琛這次是收到她回國消息了,三個人的群內頓時活躍起來,說等回去要給她接風洗塵。
秦柳何:對了表姐,我有個事情要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