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橙沒有回秦昱然那兩條消息,她甚至不知道,關於這個問題,對方是出於什麼心理非要向她問個明白。
她沒法細想,也沒法向他解釋。
即便解釋了,對方也不會相信吧。
更何況,她自認為她與張槐風,離男女朋友還差那麼一步。
而這些,她沒有必要向秦昱然說明。
放下手機後,馮橙縮進被窩,卻遲遲難以入眠。
好不容易睡著了,又儘是噩夢。
夢裡她回到了高一那間漆黑的教室裡,前後的門都被關了起來,她沒有去開門,心裡隱隱覺得那兩道門是不可能打得開的。
她來著例假,不敢一直坐著,怕弄臟椅子,所以隻好站了起來。
輕微的血腥氣一直從下麵翻湧到她鼻尖,她甚至能感覺到有一股細流正從大腿根流向小腿。
張槐風還在前麵坐著,可那一股血流就是要不停蜿蜒向下,一時間像是被人公開處刑,強烈的羞恥感席卷了她。
教室裡的門關著,但窗戶卻是半開的。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從窗戶跳出去,如果她摔傷或者摔死了,誰又能分得清她身上到底是動脈血靜脈血還是經血?
她一直望著窗外,如同凝望深淵。
一步,兩步……她的雙腳不受控製地向窗戶靠近,就在她的手扶上窗台的一刹那,突然有人叫出了她的名字。
“馮橙!”
馮橙從被窩裡驚醒,對麵的牆壁上落下一線陽光,旁邊窗簾印出的暗影像一條晦暗不明的甬道。
她看著隔絕她與晦暗的一線天光,怔怔發呆。
那個時候,她真的想過尋死嗎……
如果張槐風沒有把她帶出那間教室,她是否還有勇氣頑強地度過那段灰暗的高中生涯?
馮橙不確定。
她拉開被子,翻身下床,洗漱過後進屋拉開了窗簾,看了眼窗外的日光,拿起手機確認今天的氣溫,比起昨天升溫了四度。
正準備去選今天要穿的衣服,她一眼瞥見微信有三條未讀消息。
點開,依舊是秦昱然發來的,顯示時間是淩晨兩點鐘。
【對不起,是我有些冒昧了。】
【照片是昨天有個老同學經過那個廣場時拍下的,因為他們都在調侃,所以我才沒忍住來問你。】
【我昨晚也有些喝多了,你彆放在心上。】
馮橙猶豫了一下,給他回複:【嗯,我剛看到。】
頓了頓,她往下劃拉了一下,之前熱鬨的同學群如今靜悄悄的,自從同學會過後並沒有人在裡麵發過任何消息。
馮橙捏著手機的手指不自覺用力。
今天氣溫升高了一些,馮橙暫時不出門就隻穿了件藍色的羊絨毛衣,配了條寬鬆的白色糯米褲。
在客廳看見全副武裝化了精致妝容的唐妍欣,她不禁好奇:“你要出門?”
唐妍欣正在喝一杯熱牛奶,指了指桌上,對她道:“呶,給你也熱了一杯。”
“我今天要去參加一檔勵誌綜藝。”她朝馮橙挑眉,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這一次,我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馮橙被她逗笑:“什麼勵誌綜藝?”
唐妍欣放下杯子,拿出口紅補了補,說道:“是雲海衛視新推出的一檔演技竟演類節目,還不知道播出效果怎麼樣,反正我現在也沒事可做,報個名試試唄。”
“正好借這個機會磨練一下演技,說不定還能火一把呢?”
看她說的認真,馮橙就知道她是真的想要重新開始生活了,於是便鼓勵她:“加油,你肯定可以的!”
唐妍欣一撩頭發,戴上墨鏡:“彆太想我,趁著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趕緊把你的白月光拿下!”
說著她順手摸了一把馮橙的下巴,轉身拿起門口收拾好的行李箱,出門了。
馮橙給自己熱了根玉米,就著那杯牛奶吃了個簡單的早餐,然後拿出平板,靠在沙發上開始追劇。
沒看兩集她就開始搜索年初要上線的新劇,因為《明月妝樓》這部劇就定在年初播放,她要提前看看同期的質量,預判一下這部劇的熱度。
做完這些,她又刷了幾部較火的短劇,最後放下平板,躺在沙發上開始發呆。
不工作的日子,實在是太空虛了。
馮橙看了眼時間,才十點半。
她拿起手機,給張槐風發消息:【好無聊。】
五分鐘後,張槐風給她發了張商場小火車的照片,問她:【公主殿下,賞臉來坐一坐小火車嗎?】
馮橙好奇地坐了起來,迅速打字:【你在哪個商場?】
張槐風回她:【我讓李叔去接你。】
馮橙便收拾了一下沙發,簡單化了個妝,穿上外套提上包出門。
到了商場後,她按照張槐風發的定位,坐電梯上了五樓。
一出電梯她就聽到背後有小火車“嗚嗚”兩聲,遠遠的,一輛複古觀光小火車緩緩開了過來,火車頭那裡,是穿著二次元列車長製服的張槐風。
他將小火車停在馮橙麵前,下來朝她做了個騎士禮。
馮橙笑起來:“你怎麼會在商場裡開小火車?”
張槐風請她到後麵的車廂入座,馮橙疑惑:“列車長走了,誰來開火車?”
沒想到她剛問完,穿著一身加大號列車長製服的杜鬆就到了兩人麵前,他向著後排車廂的方向伸出一隻手,然後四十五度彎腰:“公主,王子,請上車!”
馮橙看著這個plus版的列車長,憋著笑道了一聲:“杜管家辛苦了。”
兩人在車廂關上門坐定,杜鬆便開著這趟免費小火車,繞著商場緩慢跑了起來。
張槐風坐在馮橙邊上,握住了她的手。
“前天晚上,這個商場裡有個孩子墜樓了。”
馮橙臉上的笑便收了起來,問他:“是邪祟?”
“嗯,出了人命,已經是詭物了。”張槐風看向商場中間手扶電梯的方向,“在沈缺布置好矩陣之前,我要在這裡鎮住它,防止它再次害人。”
“所以,你就擔任了列車長?”馮橙指了指這列小火車。
張槐風看了眼五樓的女裝門店:“總不好一直在商場晃蕩,會被當成可疑人物的吧?”
馮橙就笑:“哪有這麼帥,還一身正氣的可疑人物。”
張槐風看著她道:“不可以貌取人。”
“我這是誇你呢。”馮橙把頭擱在他肩膀上,“那我們就在這裡坐一天的小火車嗎?”
張槐風抬手看了看表,說道:“再有一個小時,沈缺該來電話了。”
他正低頭注視著腕表上的時間,冷不防被人湊近親了下臉頰,頓時愣住。
馮橙從他肩膀上抬起臉看他:“你們張家的男人都這麼優秀嗎?”
“除得了祟,扮得了NPC,當得了演員,還開得了小火車。十八般武藝,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
張槐風側著頭看她,笑道:“這些,都隻是很普通的事,我們張家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厲害。”
“哦?”馮橙擺出了洗耳恭聽的架勢。
張槐風便道:“在我們張家,曆來都是男子掌權,女子掌財。”
“張家男兒都是天生驅邪聖體,無論什麼年代,想要掌權都不難,難的是,要有足夠的根基讓一個家族延續存活,尤其是在戰亂時期,權力都未必有用的時候,錢,才能讓整個家族活下去。”
“而我們張家的女子,便是家族的根基,任何時候,張家的財力都必須傾斜在她們手裡,她們需要有足夠的遠見和膽魄,去維持乃至拓寬整個家族的經濟實力,以保證家族的延續。”
“曆代張家女性,白手起家者,勇於革新者,力挽狂瀾者皆不在少數,她們才是張家存在至今的根源,是我們張家真正的英雄。”
馮橙聽得入神,半天沒有開口說話。
直到張槐風捏了捏她的手:“怎麼了,在想什麼?”
馮橙在心裡感慨了片刻,說道:“我在想,曆史上多少朝代的女性都是被壓迫的存在,沒想到,你們張家竟能夠有這麼超前的意識,和家族裡的女性平起平坐,共同肩負起整個家族的未來。”
張槐風道:“陰陽相生,本該如此。”
“所以,”馮橙一手撐著下巴,側頭問他,“你們家現在,是伯母掌握經濟大權?”
張槐風點頭:“嗯。”
馮橙:“那,下一個掌握你們家經濟大權的,應該是你媳婦咯?”
張槐風眼神微動,看著她道:“我知道有些話你不喜歡聽,但,我這一生想娶的人,隻有你。”
馮橙接觸到他的視線,下意識回頭避開。
“你才二十六,說一生,還太早了。”
張槐風抿著唇,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神情有些落寞。
這時,他腕上的手表分針正好指向了十二,電話鈴聲及時響起。
張槐風接起,聽到那邊沈缺的聲音,低低應了一聲。
馮橙見狀,鬆開了他的手。
下一秒,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撈過她的手掌,修長的手指嵌進她的,牢牢扣住。
馮橙驚訝抬頭,然而,張槐風沒有看她,他微微偏頭,正看向車廂外麵。
那抿緊的嘴唇,透露出一絲不愉。
“……”
算了,誰讓自己不敢負責任呢,暫且哄哄他吧。
於是,馮橙十分上道的,單手捏住他的下巴,將他轉了過來。
雙唇覆上去的時候,馮橙看見了他眼底睜大的瞳孔,微微顫了顫。
一瞬間,有兩個心跳,如鼓點,如雷鳴。